李一刀 头发

人生像头发一样纷繁。...



丽江文艺 ▏474期 | 头发

小赵大学毕业两年做过私企国企，一心想加入组织为人民服务。因此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既不是眼前的落脚点又不是一种长久的计谋，老有不务正业之感，心里甚是苦闷。

有一天突然就想通了，人在世上饿不死穿得暖，剩下的幸福感全在内心的度量。内心倘若强大，这度量尺度弹性就大。锦衣玉食雍容天下是幸福，粗茶淡饭酒醉花前也是幸福，又何须畏惧和艳羡旁人？内心倘若不强大，再优厚的物质生活和再绚烂的精神世界又有鸟用。

俗人一个，贱命一条，争什么争。

于是小赵开了一家理发店。就是街头巷尾小胡同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店子。小赵的这家理发店又与一般的理发店略有不同。她的理发店墙上没有贴发型狰狞可怖的乡土明星；她的理发店墙上挂着一幅毛笔字，笔体苍劲，意象幽怨。远观如江海瀑布腾起万千烟波浩渺，近看似日月星辉激出世间丰秀灵韵。她的理发店没有放着震耳欲聋的种种噪音比如赵雷李志或者韩国DJ，她的理发店静悄悄，就算店里最嘈杂的时候，仍然似乎可以听见“长剑所注，在蔚蓝而明净之广大虚空。”她的理发店没有各种廉价刺鼻的洗发水味道，也没有Tony老师或者Kevin店长，就她一个人，店子里似乎总在散发着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

总之她的理发店特别，生意也好。人们说这位大学毕业的姑娘漂亮能干善良，价格也公正。

小赵便起早贪黑在店里忙活。她已经不迷茫，因为她不再无谓地思考什么意义。与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多了，小赵身上开始带出一种江湖气。与年少时候相比，尽管她的眼底仍有很重的忧郁，可是多了许多精明和审慎的光。

小赵自己当然没有发现这些改变，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整天和头发生活在一起。她的衣服上永远有洗不掉的碎头发，她喝的茶水里有碎头发，甚至她呼吸的空气里都是碎头发。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习惯了这些令人恐惧的东西的。

这些无孔不入的魔鬼不知道是从什么人身上掉下的碎屑，它们盘踞，叫嚣，拥挤，久久挥散不去。慢慢地你就会发现这些碎头发用心险恶的阴谋。它们会聚集起来从四面八方将一个人团团围住，这样就可以吞噬和陷落掉这个人的理想，志气，耐性和全部的生活。

小赵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她也不知道她的母亲会在打扫家里的时候给她送来两本遗失了的影集。相片上是小赵刚去读大学时候青春发展得最无邪最丰盛的时光。那时她一头长发如海藻般飘荡在腰际，那时她的头发自行健康美好地生长从来无需上理发店修剪。她在每一张照片里笑着，眼神里满是纯真和波光一样的水，望着镜头，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小赵合上影集，发现眼里太酸涩，想拿手擦擦，发现手指上都是碎头发。时光是过去的一头黑发，照片是地上的纷纷碎刹，扫起来，滋味自知。

她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这个人她认识吗？头发枯黄，短，染着杂乱的颜色。她便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想，人生像头发一样纷繁。然后她出门了。

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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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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