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娘
这篇文字写的平铺直叙,但却是最真实的生活。...
去 看娘
我正在厨房的案板上切着红薯,这货下班回来就跟我说,娘病了,要住院。我一激灵,切了指甲盖。我大叫一声,这货过来,嘴里啰嗦着:
“我就担心么,让你小心你不听。看切手了不是?我就怕这个,刚磨的刀,磨刀的时候还想着。”
我不说话,这货啰里啰嗦好麻烦。我拿卫生纸使劲摁住手指头。伤口不算深,一点点儿渗出血来,像是欲出不出的样子。
“就住在附属医院。押金都交了,是五千。”这货一边切红薯,一边跟我念叨。
“娘说,家里不缺钱,先不用咱们的,不过,我怕不够呢。”这货好麻烦。
我把工资折找出来,里头还有五千,我告诉这货说:“钱不够就用咱们的,跟娘说,钱不够,咱们填,让她放心。”
这货倒不客气,把饭做好的当,就看我的工资折,嘴里头依然啰嗦着:“先输着液呢,糖尿病,需要先降糖降脂降血压,降下来才能做手术。”
我不再说话,该干嘛干嘛。
接下来的日子,这货实在是辛苦。他总是上完课去医院,从医院回来又急急忙忙地上课。一日三次地给我报告娘的病情,真是麻烦。
礼拜天,我们去看娘。
我问儿子:“你要不要看奶奶去?”儿子倒是很懂事:“想去呢。”
“这个是必须想去的,因为是奶奶。”
这货一大早地煮鸡蛋。鸡蛋煮好了,要放进塑料袋里。这货撑着塑料袋,我往里放。
“啪”地一声,鸡蛋从塑料袋直接跌到地上,瘫了一地。
“哎呀,这个塑料袋竟然是露的。”这货很惊讶。
我没办法数落,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鸡蛋捡到一个好的塑料袋里头。之后,我再查看塑料袋,把摔得惨不忍睹的鸡蛋拣出来。
“没事,没事,能吃呢,爹不嫌弃。”这货慌不迭地说。
我不理他,继续捡。
三个人默默地钻进车里,往附属医院出发了。路上,买了桔子,买了点心。
到医院,时间已近中午。这货停好车,就给医院里陪床的爹打电话。
“爹一会就下来,咱们先别上去了,”这货说道。我想也是,等吃了饭,顺便给娘捎点好吃的,娘一定饿着。
儿子喷嚏连连。这货领着儿子到对面的药店买药。我站在大门口等爹出来。
大门口有个警卫室,来一辆车就发一张卡,那卡是停车收费的卡,一个小时一块钱。昨晚,这货一个劲跟我埋怨,“今停了七小时零三分钟,硬是收了我八块钱。”
爹从住院部出来了,土的掉渣的瘪三模样,佝偻着身子。我领着爹去找这货。正巧,这货就领着儿子从对门的药店里出来了。
我们找了附近的小餐馆。爹说:“医院也有餐馆,价钱差不多,也不贵。”
矩形的小桌子,一边是父子,一边是母子,三代人。旁边靠墙的地方,堆放着用塑料包裹着的餐具。我们母子用一套,他们父子用一套。拆餐具的时候,爹说:“这东西,要算钱呢!”爹真是老土,出门在外,哪里不用钱?
爹说:“你们来,应该先看你们娘啊,这不对的啊。”我们低了头,不说话。
这货点了糖醋里脊,点了豆芽,点了烧茄子。爹说豆芽是点给娘的,咱们少吃点,给她留着。这货赶紧说,咱们等会再点娘要的菜。很快吃完了,我们提着自己吃剩的饭菜,以及专门给娘点的饭菜,离开了饭馆。
到医院,上了二楼,爹不见了。
“爹呢?”我问这货。
“许是打稀粥去了吧。”娘不吃贵的饭菜,只喝点稀粥,这货跟我说过。
娘住在五楼,没等电梯,电梯人太多,等不上。我们一步一个台阶地登上五楼。这货前边带路,走的很急。
推开门,就看见娘了。娘的精气神还很好,看见我们就眉开眼笑。我看看床上,我的睡衣正叠的整齐,粉红色的花朵半开半闭。切了指甲盖的那天晚上,这货就跟我念叨,说娘做手术得穿一件睡衣,娘没有,要不买一件?我想都没想说,这么半夜三更的,去哪里买啊,拿上我的好了。
娘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孙子,就唠叨开了。
“你说他爷爷,真是老糊涂了,买了箱奶,往这一放,说,‘无糖,吃罢!’我尝一口,甜滋滋的,赶紧换了。咋就这么糊涂,咋就这么糊涂?”
“可能是着急了吧,”我说道。
“老爷子晚上都不睡,我听见他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一整晚一整晚的都是。那么大岁数,熬不住啊。”旁边的病友说。
“后来换了箱无糖的,就差那么一袋,多要了十块钱!”娘继续唠叨。
“能换就不错啦,”我安慰着。
我把饭菜水果拿给娘看。娘看见桔子,就又说道:
“桔子你拿回去吧,昨天你四姑、四姑夫都来了,还带着儿子,闺女。三姑给了二百块钱。还带了好些的桔子、香蕉。”娘就掰香蕉,递给儿子一块,递给我一块。
儿子不想吃香蕉,我说:“吃吧,奶奶喜欢看你吃。”
爹回来了,拿着老旧的饭盒。
“小米粥没有了,打了鸡汤。说是柴鸡汤呢,哎呀,可了不得了,一勺就值一块钱!我是一口舍不得喝,赶紧的,老婆子,趁热喝。”
“大爷,大娘有糖尿病,有三高,不适合喝这么有营养的东西。”旁边的病友说道。
“没事的,三口两口就喝完了,这么贵的东西,赶紧喝。”爹笑眯眯地,又说道:“多少钱都舍得,我有钱。”
娘不喝,爹不知啥事又走出去了。
娘让儿子喝,儿子听从我刚才的吩咐,拿着小勺,喝了几口。
娘继续唠叨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娘怕得癌,爹也怕得癌。我们都安慰着,据说癌症是不会像娘这么闹腾的,据说有个得癌的人,两三天就蔫了,像娘这样,哪像是得癌的人呢?大家千说万说的,娘就是不放心,
天不早了,娘赶着我们早点回家。回家途中,我见天边有晚霞,那么美,那么艳,真像是聚在一起跳动的灵魂。
这货有个弟弟,在石家庄理发。他不知道娘住院要做手术。是娘的注意,娘不让告。告不告诉弟弟呢,这货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告诉了,这货说,他怕弟弟埋怨他。这货说,他弟弟在电话里头哭了。当晚,就买了火车票赶过来了。
娘做手术了,我不能去,我得上班,我得给孩子做饭啊。我十点钟打过电话去,这货说:“娘刚刚进手术室。”十一点钟的时候,这货打过电话来,告诉我说:“没事了,不是癌,就是颗肉瘤。”哦,谢天谢地。
之后,娘电话里头说出院了,说家里头生炉子了,说二小子走了。我们忙着上班,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货依然三天两头的跑,上课,看娘,看娘,上课。像个陀螺。我也是家里单位地跑,上课,回家,回家,上课,也像个陀螺。
昨天,赶上礼拜天,就又去看娘。
临走的时候,儿子理了头发,我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也特意给娘买了件新鲜的衣服。碰到卖粉饹馇的,问我:“要粉饹馇么?”我说好。旁边卖豆腐皮的问我:“要点豆腐皮?”我说好。这货也这样,似乎总是忘记自己要买什么,需要卖货的提醒才想起来。又买了蔬菜,买了猪头肉,买了熏鸡。开冰箱的时候,看到冷藏了好几天的面,我建议也拿上吧,不然吃不了会坏。儿子非要拎着书包,说是要去奶奶家写作业。这货不让拿,我说,听儿子的,拿上。
三个人一会儿就到了。
爹早早就迎上来,冲我们笑。娘在窗户里看着我们笑。我冲娘挥手,进屋。
家里生了炉子,炉子闷着,像春天呢。
我给娘看新买的衣服,娘试穿了下,说正好。娘给我看二媳妇买的金耳钉。我看着,娘的耳朵上开了一朵玲珑的小花,长长的蕊,煞是喜人。
娘说:“大媳妇给买衣服,二媳妇给买金耳环,多好啊。我可得好好地活着。”
跟娘一起在炕上摘菜。娘说:“买了这么多啊。”我笑,依然是老话:“吃不了兜着走么。”每次,我们会带大包小包的去看娘,每次我们回家的时候也必然是大包小包的兜着。
我告诉娘说:“今年小米好便宜啊,来的时候正是赶集,一个老婆婆非要让我买小米子说是四块钱一斤,看我不说话,老婆婆又说,你买算你三块五。”
娘说:“挺便宜啊。这样吧。”娘叫这货了。
“小根,你给娘买上二十斤小米,作为还礼,给你姑姑们送过去。”这货答应着,爹就顺手把一百块钱赛到这货手里头。顺便,把我们借给他们没用的两千块钱硬塞给我们。这货拿了那两千块钱,那一百块钱任是怎么也不肯要。爷两个推推搡搡的真是麻烦。
我就对这货说:“你好麻烦,你就要上么,你不会以后多给爹两个钱么?”
这货没领会精神,爹倒是领会了精神,把钱交给了我。
炒菜了,娘吩咐要把菜花炒的软点。我明白,菜花炒熟了,我又加了好些水,就煮吧。做了凉菜,菠菜拌的粉饹馇。先让娘尝尝。娘说好吃。我就盛了一大盘放娘跟前。
我们开始吃饭了。给娘夹肉,给娘盛面,娘不吃。我看着,娘把一盘菠菜拌粉饹馇给吃得干干净净的。我就留心着把菠菜给娘留着。
吃完了饭,我有些累。让这货收拾碗筷。这货很听话,娘说:“你们别收拾了,让他爷爷收拾就好。”
我瞌睡了,娘给我拿上枕头,拿上盖窝,让我躺在她旁边。我真是累了,就睡下。儿子在炕的一头已经打起了呼噜。
一觉醒来,已经很晚了。娘又赶我们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车颠颠簸簸,这货一边开车一边发牢骚:“这路,坑坑洼洼的,村干部乡干部的咋都不管呢?不是要想富,先修路么。真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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