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仙逝,我不在场(原创散文)

 

我一直认为,我心灵深处倒出来的文字不会发表,竟然还发表了。我想,我的文字该改变风格了。我要写出自己的灵魂来。哪怕流着血。...



姥爷仙逝,九十六岁,他死的时候我不在场。是我跟我的母亲说,姥爷要是死了,别告诉我,告诉我,我也不会回家。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一条死蛇,出现在我平常散步的路上。第二天,我千里之外的母亲打过电话来,她告诉我说,舅舅死了。问我回不回家。我咬了咬牙,说不回。后来,我私下里告诉母亲说,要是姥爷哪天也死了,也不用告诉我。母亲兑现了诺言,没有告诉我。

姥爷死后不久,寒假来了,我回家,到家门口,碰到邻居的三奶,她跟我说,你姥爷死了。

我的眼神游离了一下,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我姥爷死了,挺好的。省的遭罪。”

其实,我对姥爷的感情应该是比较深的。

我还记得自己懵懂之时,姥爷让我背诵四项基本原则。那四句话,我因为不理解,背诵了很久。姥爷一遍又一遍地教,从不嫌麻烦。后来,我的政治分数出奇的高,虽然我对政治深恶痛绝。

姥爷最喜欢责怪他的同胞弟弟,我的二姥爷。

从姥爷日常的话音里,我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看弟弟不顺眼。姥爷的父母死的时候,是姥爷一个人打发的。可是,这也罢了,二姥爷却颠倒黑白,硬说是他打发的。于是,我姥爷见了他,总是咬牙切齿。但是,二姥爷似乎不知道,依然到我家来,我姥爷依然是给他吃的喝的东西。逢年过节,晚辈们依然是来往甚密。我记得有一年,我母亲的亲姐姐我大姨亲手将一个果匣子拆开了,从里头拿出块糕点来,掰了一块给我,冲大家诡秘地一笑。我母亲就赶紧凑近我耳朵跟,说:“这是给你二姥爷的。”我们大家都闭着嘴唇,憋住笑。好像是很快活的样子。

也许,是命运不公让姥爷如此吧?

二姥姥美丽端庄,一双灵巧的手穿针引线,下的厨房,做得好羹汤。她尤其爱孩子,家里老老小小都喜欢她。可是,姥姥却啥也不会做,还长得不好看。我问我唯一的姨姨,姥爷怎么就娶了姥姥呢?姨姨白我一眼,说那个时候娶媳妇,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哦,我明白了,姥爷娶姥姥,全是命中注定的。

我眼见着姥姥死了,二姥姥死了,二姥爷死了。二姥爷死的时候,舅舅在送灵的汽车上哭得止也止不住。大家都奇怪,二姥爷的大闺女也就是我大姨一句话点醒了大家,大姨说:“这一车的人,也就是他可怜啦,一个人,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其实,舅舅一直是姥爷照顾的。算是典型的啃老族。舅舅小时候生过一种病,差点死了。于是,姥爷姥姥对这个孩子娇生惯养。再加上舅舅又遗传了姥姥的愚笨,一辈子都没有娶上媳妇。这正是姥爷的一块心病。他愁这事,他要是哪天蹬腿走了,这傻儿子怎么办呢?两个闺女任是谁也指望不上的。

真是造化弄人,舅舅终于是先于姥爷死去了。舅舅死了之后,姥爷不悲伤,反而高兴,倒是精神了不少。那个时候,我刚刚处对象,携了男朋友去看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个不停。姥爷就坐在一间半房子的过堂屋里。用手扶着拐杖。我知道,那个时候,姥爷一日三餐都是我二姥爷家的二舅妈提供。食物很简单,就是一碗疙瘩汤,清汤寡水的。现在我想起来依然很难受。我上小学,上中学,每每假期去姥姥家,姥爷总是给我讲什么婚姻法,继承法一类的东西,总是给我念叨什么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传后人。讲继承人里头也有母亲和大姨的份。然而,造化弄人,姥爷老了,却是那般光景。我想起我上中学不止一次地跟姥爷提起,舅舅要是老了,我可以养活他。姥爷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记忆里姥爷给我抓鸟,我永远忘不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姥爷给我抓过一种叫做无赦的鸟。我不知道那鸟的书面名字叫什么。只知道那种鸟不会飞,将窝扎在豆科地里头。姥爷只要见了鸟生的蛋,就用一排小树枝圈成蜗牛样的一圈小路出来,留一个小门,上头用麻绳拴住。那无赦鸟能顺着小树枝排就的篱笆通道走进去,却没办法出来。姥爷看到无赦鸟走进去之后,他就悄悄地靠近无赦窝,一把手下去,无赦鸟跟小树枝就都给姥爷抓住了。有一年秋天,姥爷就这样得着了一窝鸟蛋,一只母鸟。姥爷把母鸟和鸟蛋都给我。而我却只要了母鸟,把鸟蛋给姥爷留下了。我那会还说,要把蛋煮了给姥爷吃。最后,母鸟死了,鸟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记得母亲把死了的鸟给我炖了汤,味道鲜美。

姥爷死的那年,我刚刚上班。我不知道见姥爷最后一面究竟有什么意义。我去一趟哭一次,难受好几天。身体很难复原。也幸亏我没有去。后来我母亲跟我说,姥爷死的时候,二姥爷那头的二舅不让我母亲靠近。我母亲就在村子里头转圈。转了半天后,二舅终于让母亲进去看了一眼。大姨倒是去了,不过是一个人。母亲异常神秘地跟我说,他们不给你大姨往饱了吃。我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那么大的人,自己不会盛饭吃么?”母亲再不敢说话。

在我的记忆里,姥爷只是放羊,一直放羊。据说姥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厨师,还是给曾国藩的后人当的厨师,我记得姥爷说过他小的时候见过孙中山先生。远远的看了,有人介绍说,这是孙中山先生,这是孙中山先生。

记忆中的姥爷会给我留着中秋节的半块月饼,留很久。直到我去看他,或者让母亲拿回来。记忆中的姥爷总是跟舅舅吵架,闹着要分家。然后是舅舅哭眼抹泪。记忆中的姥爷总是骂着母亲,一副恨恨的模样。

现在姥爷死去多年,他的屋子给二姥爷的二舅霸占着,他的钱也不知给谁拿去了。母亲和大姨这对同胞姊妹再不来往了。母亲唠唠叨叨地给我说,她去姨姨家,姨姨眼皮都不抬。我冷笑了下,使劲训她:“去什么去?人家看不起你,还去?”

现在,姥爷的坟头一定是长满了荒草吧?生命如草芥,活着的时候没有珍惜,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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