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钧博客系列转载(九): 母亲的报复

 

命运曾那样亏待母亲,但母亲却有能耐将吞下的苦悉数酿而为蜜,再用这蜜去慷慨滋养他人。母亲的“报复”,竟是这般高妙!...





母亲的报复文|张丽钧

这次回家,跟母亲拉呱,说到“深泽庙会”,母亲又提起了“菏泽丐帮”:“好多年不来赶庙会了。也不知道他们咋样了……”我听了大吃一惊,问母亲:“你还惦记着他们呢?我真服了!”

为了我们家跟菏泽丐帮那点事,我还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我家的“丐帮”亲戚》。许多人读了之后问我:“那是真的吗?你家真的是菏泽丐帮的集散地吗?”我笑答:“千真万确!”

1978年深泽庙会期间的一个傍晚,一个瘸腿的乞丐(后来我们知道了他原来是“丐帮帮主”)来到我家门前,开口就喊我母亲“姑”。他对我母亲说,他是山东菏泽人,胡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看能不能给他找几片黄连素。母亲不但找来了药,还给倒了一茶缸子热水,嘱那人吃下。“帮主”看我母亲是个和善的人,就提出在我家柴棚里借住一宿。母亲自然应允……
就这一声“姑”、几片黄连素,掀开了我们家与丐帮交往的伟大历史!丐帮一个传俩、俩传仨,一大群人呼啦啦都跑到我家柴棚来住;他们若是讨要来了饮料、水果,居然要孝敬“姑”;有一回,我可爱的小侄子飞奔回家,激动万分地告诉家人:“我在街上看到我要饭的爷爷(请注意这个美好的称谓)他们了!”;有时碰上我父亲、弟弟干活缺人手,他们也会七手八脚地帮忙;1993年,我家翻盖了房子,柴棚成了厢房,帮主他们舒服地住在里面,风雨不动安如山;2003年,我弟弟、弟媳大手笔,拆了旧房,起了四层大楼,“帮主”他们见此光景,知趣地走开了,但是,母亲不依不饶,非要让他们住进来——在三层阳面,特意给他们预留了一个大房间……

我跟母亲说:“那个帮主,虽说叫你姑,可实际年龄比你都要大吧?你想想,你都是80岁的人了,他们怎么还能跑得动?再说了,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过,他们很可能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用不着到处跑着要饭了。”母亲说:“也是。可年年一到庙会,这心里头就想起他们来了。唉,你说,挂记他们干嘛?”



——我明白,劝也白劝,母亲的心中有一个位置,就是专给“帮主”他们留的。她对“丐帮”的惦念,差不多是一种难以违逆的宿命。

我外祖母生了6个孩子,我的一个小舅舅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家境困难到令人无法想象。母亲说,她和我那几乎要饿晕了的二舅去到一户富裕人家讨饭,一个恶汉在大门口叉腰道:“走吧走吧,没有吃的了!”可是,母亲分明看到他家窗户下面有一笸箩高粱,母亲就提出要点高粱,恶汉说:“给了你们, 猪吃什么!”在饿得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母亲居然和二舅每人吃了两瓣蒜(家中唯一可吃的东西),喝了一点水……每当母亲跟我们姐弟讲到这段往事,她眼里都会转动泪花;而我,被那兄妹俩“喝凉水、就蒜瓣”的惨景一次次击中,心头的苦辣蛰痛了双眼。真恨不能穿越回岁月深处,带那可怜的兄妹俩去吃一顿大餐。

一直想问问母亲,当年,她给“帮主”找药倒水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在恶汉家门前遭受的冷眼和羞辱?母亲会不会有一丝庆幸——她终是寻到了“报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的一个好机缘!于是,她温柔地对待“帮主”他们,就像对待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每次翻盖房子都事先想到如何安置那些每年秋天候鸟般飞来的“穷亲戚”。母亲多么善于“报复”啊!她跟每个脏兮兮的乞丐都热络得要命,听着年龄跨度至少有20岁的一伙子人争先恐后地“姑”“姑”地唤她,她内心的喜悦都跳到脸上,开出花来。



——在远离母亲的城市,每当听学生们背诵《弟子规》中“勿谄富,勿骄贫”的时候,我都会在心中说:我的母亲,为“勿骄贫”给出了一个满分+的答案呢!命运曾那样亏待母亲,但母亲却有能耐将吞下的苦悉数酿而为蜜,再用这蜜去慷慨滋养他人。母亲的“报复”,竟是这般高妙!身为她的长女,我叩问自己:我该怎样修心,才配得上做她的女儿?



(文章来源:张丽钧博客  ;图片来源:梁洁华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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