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的失联 造字机

 

若能去掉一些不必要的虚词,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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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一个故事,写作者在情感上首先要信以为真,如果说写与读之间有什么契约的话,真实便是。真实是一种故事的气氛和肌理的明确,不是指现实的真切,在《一条狗的失联》中,陈皮朴素地展示了记忆与想象合注的真实感,让人读起来觉得可信。若能去掉一些不必要的虚词,会更好。

——不流

(作家、保罗的口袋创始人之一)
造字机第八期
一条狗的失联
by:陈皮
Part 1

端坐在电脑前,我冥思了很久。

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起一个关于它的开头,姑且就从只小狗开始吧。

它叫康康。

纯种的农村土狗,土黄色的毛发,塌鼻子。

它刚被抱回来那会儿,还没断奶,也不会吃东西,丑不拉几的蜷缩在堂屋的角落里就像只黑煤球,只知道整日整夜没完没了的‘咿呀咿呀’乱哼哼。后来我们一家人实在是被它吵得没有办法了,无奈之下,奶奶又只得将它送回到它的母亲身边。

它再次被带回来是被装在蛇皮袋里面的。

奶奶说:“狗很有灵性,若要是让它看到来时的路,没准它自个儿就跑回去了。”

我若有所思,边点头边迫不及待地将小家伙放了出来。

才小半个月未见 ,没想到这家伙竟已长得圆滚滚、肉嘟嘟的了,它站在堂屋里抖动着小脑袋,一切在它眼里皆是新奇,浑身上下早丢了初见时的那种羞怯。

奶奶特地在后院给它做了个窝,可康康却似乎并不太满意,晚上依旧赖在堂屋大门旁的那个角落里睡觉,它是如此的固执与偏执。

奶奶有时候心中忿忿,便指着康康对我和我姐两人说:“真是什么人就养什么狗啊,这拧巴跟你爷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康康虽听不懂人话,但它还是极其通人性的。知道奶奶说的是它,立马屁颠屁颠儿的朝奶奶跑来,绕着奶奶的裤腿瞎转悠。

那是2008年的夏天,我第一个没有那么多暑假作业的夏天,我打着赤膊与村里的小伙伴疯一样的狂欢,跑过刚收割了稻子的干枯水田,跑过长满莲蓬的鱼池,脚步带飞,迎风追逐。飞驰的风一阵阵地灌进衣衫领口。康康也跟在我屁股后面撒欢似的追赶着我,只要超过我了,它就会停下来在前面等我们。

而那时我们就会戏弄它,往相反的方向跑起来。开始它是不会跑动的,直到我扭过头去,它清澈的眼睛触碰到我投去的目光,它才会兴高采烈地向我奔来。

田埂之上,一群小孩再加上一只狗,那是童年里的八月。

Part 2

九月我去市里面的城南初中住读。

临行的前一晚上,奶奶边给我收拾需要带去的衣物,边细声细气地向叮嘱我,“千万不要跟人打架哟。在学校里,钱该用就用,别舍不得花。”末了又补上一句,“但也别瞎用知道吗?你爸妈在外挣这点钱也不容易。”

昏暗的房间里需要认真的打量才能够将人看得真切。我第一次近距离地发现奶奶的皮肤已是如此松弛,留着冻疤的耳朵,布满皱纹和长着老人斑的脸颊,整个就像只脱了水的干橘子,蜡黄中带着苍白。

我将视线稍稍挪动了些,奶奶还在耳旁唠叨,可我却已听得不太真切,失真在脑海里蔓延,在闷热的房间里我看到了漫天的寒雪。

那是我刚上幼儿园的冬天。

每天清晨奶奶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给我穿戴好后,背着我徒步前往村大队,走上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将我送进班级教室。

那是一条被冻住了的黄土路,冰冷的碎石子乱糟糟地凹陷在土里, 路面上没有温度的风嗖嗖地刮着。奶奶走路带风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要把这路踩碎了似的,奶奶的那双耳朵就是在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冬天而冻烂的。

那是为了我而受到岁月摧残的一副身躯,那是我日渐衰老的奶奶。

上了初中后由于是住读,我只有到月末才能回家小住一、两天。

我第一次月假,奶奶盯着我看了半晌,单单只说了句,“瘦了。”

“还好吧,我看康康倒是真的胖了。”我逗着康康,它咬着我的裤腿一个劲的瞎扯,它已经长高了许多,白毛褪尽彻底变成了一只全黄的狗。

那天晚上餐桌上布满了蒸肉、炖蛋、肉圆子汤、鱼,全是我爱吃的菜。奶奶一个劲的让我多吃肉,还说之后每周都要让我爷爷去学校给我送一次饭改善改善生活,看着他们两人为我张罗着,我突然想到了曾在作文书上看到的一个片段。

一个同学家里条件其实并不好,可他每次回家爸爸妈妈都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直到有一**突然回家,他爸妈那时正在吃饭,他注意到饭桌上竟然只有盘咸菜。他从中明白了什么是不可言语的爱。

看着我面前的那丰盛的一桌,我猜不出爷爷奶奶日常到底吃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也绝对不会是像此刻这般。有些掩于口齿的爱,就宛如地底埋藏的宝贝般,猛然发现的刹那,总会带着令人难以言语的体味。

Part 3

奶奶高血压突发的时候,当时爷爷正在田里打农药,家里只有康康在奶奶身边。

事后在医院二伯不停的夸赞康康,因为在那紧急关头康康站在家门口阵阵的狂吠,这才使得二伯能及时发现到奶奶犯病。

那时我正要面临着中考,为了不影响到我,家里人并没有将奶奶中风偏瘫的事情告诉我,直到我放假回家,我才亲眼目睹到这个事实。

看到坐在轮椅上面的奶奶,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时是一种怎样心情,只觉得人真的是太脆弱了。感伤中又夹带着些许担忧,害怕。

虽然明知道人会老去,可因为她是我的亲人,我从未想过天有不测风云会降落在她的身上。而且她是那么的好,好到让我觉得即使时间苍老,她也该一直都好的。

和煦的阳光下,奶奶花白的发丝在夏风中静静吹摆着,康康正躺在轮椅旁边闭着眼睛,许是太久未见,许是从未见过这画面,远远望去那场景简直就像是一张暖色老照片,越是美好,底片就愈发的苍凉悲壮。

我缓缓走了过去,轻唤了声,“奶奶。”

奶奶抬起厚重的眼皮看着我,她的眼睛深凹,嘴巴像左边歪着,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除了发出些‘唔’的音调外,再无其他言语。

爷爷说:“奶奶这些年太累了,趁这个时候是该好好休息了。”

“奶奶还能恢复吗?”我有些心急。

“会的。”那一刻,爷爷浑浊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光亮,我不知道爷爷为何如此笃定。只是我想要是以后奶奶再也不能跟他拌嘴了的话,爷爷恐怕会很寂寞吧。

奶奶瘫痪在床的那些天里,他细心的照料着奶奶的起居,爷爷整个人瘦了一圈。为奶奶翻身、喂奶奶吃饭、帮奶奶擦身按摩……原先五大三粗的爷爷,在那些悠长无声的时光里就像变了个人。

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而此前奶奶的骄纵才让他收起了那些细心。毕竟深爱在侧,一切无忧。

奶奶在爷爷的照顾下,病情逐渐开始好转,身体机理也开始康复,慢慢地也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虽然奶奶嘴巴依旧是歪斜的,但好在口齿渐渐能说清了些,吐词清晰了起来。奶奶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的当天,爷爷高兴得像个老小孩子,嚷嚷着一定要为他的老太婆庆祝。那晚他做了满满一桌的菜。

奶奶彻底扔下拐杖下地行走时,我已经是在读高二了。

那一年,我终于见到了一个近乎健全的奶奶。

然而在那一年的冬天,康康却又突然生了病。

Part 4

康康发病时跟奶奶差不多,也是毫无预兆性的。

它发起病来时,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又是瑟瑟发抖,又是满地打滚,痛吟声声,口水涟涟;看起来异常的痛苦。

康康的病是那种间歇性的。不发病时虽然没有那么疯癫,但依旧是蔫头耷耳,没精打采的。

村里头的人都说,康康恐怕是发了疯。

那天,奶奶特地去邻居家割下仙人掌,煮成汤汁给它喝。往常村子里有狗生了病,这招偏方是一试百灵。

可到了康康这里,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康康在家里连续躺了整整三天,爷爷不忍见它那么辛苦,特地为它加餐,将买来的药粉混合着几个生鸡蛋喂给它吃,康康那晚一反常态吃得很快,近乎是狼吞虎咽。

吃完后,康康眼里噙着泪光,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爷爷。爷爷以为这是康康回光返照,前前后后又给康康喂了三次饭,一共打了十几个生鸡蛋,直到它吃跑喝足。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亮,康康已经不在。

自从康康生病后,为了防止康康发起疯来伤人,爷爷用耕地的那种铁链将它圈了起来。可没想到那么粗的铁链子竟然也会被康康给挣断。康康是一心要离家出走的,奶奶说要去将康康寻回来,康康在我们家已经有三四年了,就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这些年来,看家护主是那么的忠诚。

然而却始终是杳无音信。

爷爷奶奶在屋前屋后、田里湖边都有寻过,却并未见到康康的踪迹。后来又托人在隔壁村子里面打听。所有人都在纳闷为了一只土狗有必要吗?可只有我们知道康康于我们而言的重要性。

那阵子晚上躺在床上,我脑海里全都是想着康康,想着它陪着我的这些年,想着要给它养老送终,甚至把它都已经想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难道康康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它的狼狈?难道它是担心发起病来神志不清时伤害到我们?

我做了种种猜想,可终究没能猜到康康到底会去哪里。

我们有在田埂之上,一路走一路叫唤它的名字,可传来的只有寒风的呼啸声,以及听到风中激荡着的残余回音。

康康消失了一周,我们仍然没有它一丝一毫的消息。

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对它的找寻也开始失去了最初的热情。

Part 5

康康走后,我对奶奶说:“我以后不会再想养狗了。”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攥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在田埂上行走着。天空是惨淡的白色,周围是枯黄的草以及四分五裂的田,远处若隐若现的绿色是正在生长的小麦,冬天的枯荣在辽阔在田地间变得如此的了然。

生命与消亡,苍茫的风中,所有存在是这般的渺小不堪。只是,我们还未放弃希望,还不想放弃。

后来的某一日,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邻村有人说,在鱼塘那边的烂棚子里有一条土黄狗,本来打算带回家的,可惜就是发了病,没人敢要。

当时我就有一个预感,那就是康康。

结果还真是。

还未走近,我就认出了它,康康也认出了我们,看着我们一步一步朝它走近,它也有所回应,康康发出虚弱无力的“呜咽”声,那包含着颤抖和惊喜的声音,至今都令我难忘。

由于没有力气,康康只能用头抵着地撑着自身的重量,努力的试图站立起来。可最后康康还是没能站起来。它将自个皮包骨的身子向左边挪动了一下,露出一片被压得泛黄的草皮,身下土地微微湿润。

怕它走不动道,又怕它发病,爷爷特地背了个竹篮过去。爷爷将竹篮放在地上,将它倒扣在里面翻起来,说:“康康,康康,咱们回家咯!”

然而康康却并不配合,在竹篮里面拼了命的挣扎。

爷爷以为是它觉得不舒服,便又把它放在了地上,“走,康康,走,跟我们回家。”

康康却躺在地上不为所动,那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雪粒子,那是2012年的初雪。

爷爷蹲在康康的身边,抚摸着它的毛发,用平时康康做错事责骂它的语气,,冷冰冰地说:“快起来,回家。”

雪粒子砸在头发上,衣服上,整片村庄的土地上,倏然就融化了。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在日常之间就已经不自觉融进了血脉里。

那是一种默契。

爷爷开始一边缓慢的往前走,一边的呼唤康康。

康康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纵然看上去飘飘然然的,还有可能一个跟头就会栽进河里。

但隔着那段距离看过去,康康的眼角眉梢间似乎都带着笑,它努力保持平衡的姿势就跟一个傻孩子似的。

雪下着,融化着 ,我们仨也慢悠悠的朝家的方向走去了,在那个清白而又单薄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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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7-2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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