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爷妈妈

姥姥

我是含着姥姥干瘪的奶子渡过婴幼儿时期的。妈妈生我时得了一场大病，因为肺结核吐了两盆血，差点就没了。...

我是含着姥姥干瘪的奶子渡过婴幼儿时期的。妈妈生我时得了一场大病，因为肺结核吐了两盆血，差点就没了。妈妈从医院出来把我交给姑姑，对爸爸说你的工资拿出一半给孩子买白糖，我的工资我治病吃掉，我不能死，把两个孩子交给后妈我不甘心。爸爸没有任何反对，因为爸爸和姑姑很早就没有了妈妈，他们吃过后妈的苦。

姑姑出嫁时我还只有一岁，妈妈在县城上班，作为劳保派正在厂子里与造反派周旋，爸爸在省城，正为着不多的留城指标奋斗，我只好被交给了乡下的姥姥。姥姥之前已经带大了四个孙辈，到我这已经是第五个了，这与她自己的孩子的数目恰好一样，不过这还没完，我之后又有多个孩子是姥姥带大的。

印象中姥姥是一个矮小的小脚老太太，后来仔细看姥姥老年的照片，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是蛮漂亮的。姥姥是在黄河决口那年漂在一张门板上到隔壁村嫁给我姥爷的，那时候兵荒马乱，大家都穷，没有那么多讲究，实际上姥爷与姥姥的属相不太合，一个属虎，一个属羊，结果斗争了一辈子。姥爷脾气不太好，爱喝酒，姥姥经常受委屈。姥爷曾经有一段时间做牛买卖的经纪人，手头上宽裕，他们也度过一段美好的光景，生了五个孩子。后来牛经纪不好了，加上迎来三年困难时期，很多时候都是贫穷惹来的争执。尽管如此，家里渡过那段困难时期没有饿死一个人也算是幸运的了。这除了已经在外的妈妈与大姨偷偷省下来粮票缝在棉裤里寄回去，姥姥娘家的接济也非常重要。再往后，年岁大了，姥爷与姥姥分住在大儿与小儿家，争执就少了一些。姥姥走得那天几乎全村人都来送葬，姥爷被震撼到了，不明白他曾经不那么珍惜的身边人为何受到这么多尊重。

姥姥这个人安静也倔强，平日里跟村里人处得不错，从来不招惹事端，不过为着女儿与夫家的争执也会追上门去骂得亲家不敢出门。对我们小孩子自然是好的，那时的我是不懂事的，后来听人说我小时候很自私，从来都是缠着甚至占着姥姥的。就算是姥姥背麦子出去磨面，我也要姥姥抱着并不让别人接手姥姥手里的面袋子，生怕别人拿跑。记忆中另外一个清晰的场景是有一次跟姥姥在地里干活，人家送信来说姥姥的妈妈去世了，一下子姥姥就哭出来，丢下我就往隔壁村跑，后来我是咋回去的记不住了。

四岁那年，妈妈也调到了省城与爸爸团聚，我和哥哥都离开了姥姥。那之后只是偶尔回老家或者妈妈把姥姥接来住，每次都是很亲姥姥。三舅结婚摊了个好媳妇，对姥姥很好，那之后姥姥过了几年舒坦日子，每次到女儿家住不久就吵着要回去。

姥姥不到七十就去世了，没享几天福，那会子我还在高中，或许离别得久了似乎并不是很悲痛。后来出来上学、工作，每每想起，越发感到心痛，到今天这种情感更加深厚，为着没能在姥姥身前尽孝引为憾事。下个月就是姥姥百岁诞辰，也是去世三十年的忌日，与妈妈一起去姥姥坟头上柱香，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