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和躁动,月亮与六便士

 

明明灭灭,槁木死灰。...



R°B°20s



BRAVER
Writer | 傻根WendyEditor | 傻根Wendy每次回来这里,我都会记下我不在这的这段日子发生的琐事。我发现这个毛病不止我有,文艺而自尊的“不太平广记”和“王石头”也会这样。这大概是公号“不太平广记”的作者Frank所称“公众号文学”的通病,但没人说坏,也就自然许多。

4月20号那天,我在图书馆漫无目的地逛,走马观花,不作抉择。我从一个书架踱至另一个书架,提前搜好的书常常找不到,找到了也常失去兴趣,我便轻佻起来,一切随缘。

那句俗不可耐的“缘分妙不可言”其实的确有足够的实践性。那一天,我就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本《名利场》上卷,一本下卷,她们在冰凉的架子上紧靠着,穿着浅黄的衬裙,衬裙上画满羽毛。掀开上卷,哪来的一股力量做牵引状拉我借走了她。

三楼人不多,我穿着灰色厚针织外套,里面搭着碎花衬衫,径自窝在角落一张大桌里,陷进英国十九世纪的名利场。



萨克雷是这样描述该书女主角艾米莉亚的:

总的来说,我是觉得她实在不够做女主角的条件——脸过于红又过于圆,鼻子又过于短。红扑扑的面庞看起来很结实,唇边又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诚心诚意的快乐从她亮晶晶的双眼倾泻出来,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眼中也常常充溢了泪水。她实在太爱哭了。这个傻乎乎的小可怜儿,无论是老鼠落入猎爪,还是死了一只金丝雀,甚至是顶没意思的故事结局,都会成为她落泪的理由,谁要是狠下心来斥责了她,后悔的是他自己。

此外,艾米莉亚有一个叫乔瑟夫的兄长——

“不过乔瑟夫似乎毫不在意我是不是爱他。他在外面生活了十年,回到家跟我拉手的时候,只用两根手指,他这人不错,心地也不错,就是向来不理我,我觉得他更爱他的烟斗。小时候,他非常爱我,他去外面生活的时候,我刚刚五岁。”

就像当一个人在年幼时知道了他的星座,就开始将自己的个性往星座性格描述上虔诚地生搬硬套一样,看完开头这两段描述的我一瞬间大脑空白。

这是许久以来,我第一次在书中找到自己,我执拗地这样以为。

看着艾米莉亚的外表,我就像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象着艾米莉亚的性格,我就在怀念看完岩井俊二的《情书》时的我;最重要的是,曾经非常爱我的哥哥叼着烟离开家去外面生活的时候,我也是五岁。

缘分妙不可言,我无比坚定地珍惜这本厚厚的《名利场》,自以为彼时的自己骨子里浸满浪漫、温柔和单纯,我就是艾米,艾米就是我。

消失的时间里,我跟《名利场》作伴,上课我抱着她,去报社我背着她,别人在打野,我也怀揣着她。我一字一字用力地读,把书中有意义的文段、错字、用法错误的“的地得”几乎全部用铅笔标注出或纠正过来。

于是我想起海莲·汉芙说的那句话——你害我只好枯坐在家里,把密密麻麻的注记写在图书馆的书上。哪天让他们发现了,保准吊销我的读书证。

我甚至在脑海里排练了我与管理员以“能否用铅笔在图书馆借的书上作注记”为题做论辩的场景,这个场景以我倔强地将书留在她办公桌上不顾形象地逃离图书馆,从此被拉入借书黑名单的画面为止。

直到6月1号那天,我才完整地与《名利场》告别。这个过程要比预想的漫长许多,说来更是惭愧。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想去丰盈灵魂,通过读书或者其他的方式。
当我突然沉醉于其他事物的时候,就顾不上另一个虚幻的自己了。几年过去了,我突然在读书的时间里开始了一段“恋情”,之所以备注引号,是因为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恋情,就像高一之后的五年里我草率开始慌忙结束的感情一样,这一段“恋情”又像海边的雾一样,短短地扑朔之后瞬间消逝。

《茶花女》里,小仲马说:我以前还是把爱情看做毫无希望,因此,当这个希望要实现的时刻越是临近,我越是满腹狐疑。

我的这段仿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开始时,我亦满腹狐疑,正是因为我也将爱情看做毫无希望,而不一样的是,我试图维持的,却并不是我真切想要的。

我越想维持,我越想尝试,我就越温柔,就越像只忠于乔治的艾米莉亚。直到我与对方不约而同地静默离散,我才回归自己。

回想那雾里的十几天,我涩涩迈进夜店的门,喝着依旧难喝的酒,一直傻笑。我失了斗志且不想看书,整日像患了痴呆一样静静幻想自己所希望的感情应是什么模样。我打的草稿和后来的解题方式判若云泥,最终才幡然醒悟。

好巧不巧,6月1号我重拾《名利场》的那天,在别处看到这样一个真实又心酸的故事——

“我和现在的男友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是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我有小雀斑,也真的不漂亮。只是,碰巧他喜欢我,我也刚好需要一个人陪伴我。可是我不喜欢他,我真的不喜欢他。”

朋友,我们何其相似,都在一个时间段里将爱情看做了刚需;我们又何其不同,他喜欢你,而我和对方互相不喜欢。

这就是浮躁的当下和同样浮躁的我们,一叶障目,悲哀得如同郁达夫在《沉沦》里的无力呼号:

槁木的二十一岁!

死灰的二十一岁!

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

没有艾米莉亚的十几天里,我做了一个短暂而又冗长的梦,梦里的对方含沙射影,实力嘲讽了一个自以为温婉真实的女子。

一次约会时,他又一次指着璀璨的柜台上的香水,问我要么,我摇摇头,拖着他进了书城,向他仪式性地要了一本威廉·萨默塞特·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合上《名利场》,我敛了自认为恰如其分的温柔,又回到干燥的日常里。我们自然地分开,没有丝毫的伤心。我抱着新书猥琐地窃喜,然后像往常一样躁动起来,开车讲段子,和室友开没几个人看的直播侃天侃地。

其实翻开《名利场》不久后,我就发现我与艾米莉亚之间的差别了,我并不像她一样极度善良。

我是会常在出门时带上一块钱现金给遇到的第一位乞人,但我也会帮室友Sylvia拍死她惧怕的飞蛾;我是会在滢园宿舍中通取件处遇到我称之为“中通皮皮”的小白狗时心生怜爱,但我却绝不敢伸手抚摸包括她在内的任何宠物;我是会友好地对待身边每一位同性异性,但我亦会将揣测他们的想法作为一个习惯,保留我自以为能看穿任何人的企图。

综上,我发现我更像书中另一位被称为“人精”的反派女主蓓基·夏波。这个曾说出“或许以牙还牙的想法的确狠毒,但也并不奇怪,我可没有天使的心肠”的女人,一生颠沛,用尽心思利用英国的绅士试图在上流社会扎根,过上王公贵族的生活,这仿佛又与我的初心并不一致。

我一无所有,乏远大志向,穷尽余生只想为父母在绿树成荫老家买下一栋房子,为自己找到一位聊得来的先生。这位先生只能有两种背景人设:一是富有,富有到不会在乎我一无所有;二是贫穷,贫穷到不会在乎我一无所有。

看,这样打着无用草稿的我分明有着艾米莉亚的细密心思、优柔寡断,又分明有着蓓基的自我保护、艳俗追求。结论就是,我的人设是萨克雷所著《名利场》的两位女主的集合。

可是,谁不是?
几天前的晚上,我与一位即将毕业的学姐拥抱告别。她问我为什么说她“是一个很稳的人”,同时告诉我她觉得我“是一个很跳的人”。其实我想说答案就在这里:因为你是一个很稳的人,所以在你面前,我只能做一个跳脱的人。

近几天,有个微博网友加我微信,几句话消下去就表白了。几个早安和晚安连接在一起,如果不是上缀有时间,倒让人觉得一天不只有一个白昼和一个夜晚。他不同于浅薄的别人,字里行间透露出我能觉察到的特别,让人感谢更让人疏离,或许这样的告白在当下算不得稀奇,只是只有我知道他说的细水长流在那一刻是真的细水长流。

Sylvia下午也突然正经地告诉我:我现在是认真地告诉你,以你的条件一定要找个喜欢你的。猝不及防的劝告突然让我心跳起来,许是真诚的她着实不喜欢我那段雾里的日子,才突然这样认真。我早就忘了我的回答,现在想重新回答这个可人一句——我没有条件,我一无所有,但是当爱情真的来了的时候,对方拥有的绝对是我的全部。

其实综上,今天我想说的是当下人的性格,纠其根本就像人格分裂。

我搜索了“人格分裂”这个词条。词条解释说“分裂型人格障碍是人格障碍的一种,有这类异常人格的人敏感多疑,他们总是妄自尊大,而又极易产生羞愧感和耻辱感”。这与我想说的“人格分裂”并不一样。

现在的人多戴面具,在这个人面前躁动鲜活得如同一只兔子,在那个人面前安静温柔得像一只睡着的猫。人们的情绪五花八门,个性完全复杂,情感更是不可捉摸,当人们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时候,又怎能像童年时一样欢喜直白地定义自己的性格说:我活泼可爱或我很内向……

所以我想,无论是不合适的情感,还是野蛮生长的告白,无论是别人对你的刻板印象,还是好友猝不及防的认真忠告,我们都应该消化下去并将它们看做是成熟的过程中不可多得的幸运。

你我能做到温柔,亦能做到躁动。这样分裂的我们何其幸运能在这世界上消夏避寒,何其幸运能遇到那么多形色各异的人,何其幸运有人关怀、有人倾听。

没了穿厚外套时看的《名利场》,还有旧人在夏日里送的《月亮与六便士》。
【作者】 
傻根We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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