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丨《镜花书店之倚天屠龙 》 (文/轻薄桃花)

 

《镜花书店之倚天屠龙

》 (文/轻薄桃花)

1山坡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立时警惕,以为是野兽,...



《镜花书店之倚天屠龙  》

(文/轻薄桃花)





1

山坡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立时警惕,以为是野兽,却见一个少年车轱辘似的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他脚边。他本不欲多管闲事,那少年却攥住他的裤脚,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杨逍?哇,老子终于找到杨逍了……”说完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竟是专门来找他的。杨逍平素行事狂妄自负,这少年一副同他有仇的模样,他倒也不怕,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才是好男儿。

杨逍当下找了一家客栈将少年拖进去,真的是拖,经过饭厅还撞到不少桌椅腿。小二以为他拖了个死人,吓得直哆嗦。他哈哈笑道:“找个大夫来,若是来晚了可就真的变死人了。”

小二急急忙忙请来大夫。结果大夫把脉之后说:“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饿久了一时受不住。”

姑娘?杨逍不由朝白纱帐的床榻看去,细细打量,她眉目娟秀,眼睫毛又浓又密,可不就是位姑娘?想起她刚刚自称“老子”,杨逍笑着嘀咕:“应该是老娘啊。”

他叫了一桌酒菜,这位饿昏过去的姑娘就在一屋子的香气扑鼻中幽幽转醒,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同时用抓着鸡腿的油腻腻的手比画:“真没想到你比年长的时候还要好看,美人如玉剑如虹啊。”

说得好像她见过他年长时的模样。他并不饿,不过受她感染也用了一些酒菜。在她狼吞虎咽的间隙中,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

她敲敲脑门,叹口气:“我是纪晓芙。这个时候纪晓芙还在她妈肚子里,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纪晓芙,不过你喜欢,想来我这样的模样和身段同你比较容易打交道。”

她颠三倒四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好在“纪晓芙”三个字朗朗上口,他念道:“纪晓芙,你找我何事?”

“其实我是个未卜先知的神算子。”想来这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她连鸡都不啃了,神秘地眨着眼睛,“我算到你情路多舛,特意前来点拨于你。”

他忍不住笑,江湖上不知多少女子倾心于他,何来多舛?恐怕这姑娘是个骗吃骗喝的神算子。他也是无聊,竟坐在这里听她胡说八道。

杨逍当下扣了一锭银子,长身玉立,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我还有要事去办,就此别过。”

“喂喂喂……”她着急地站起来,伸着油腻腻的手抓过去,“你是不是要去峨眉和孤鸿子比剑?不要去——”

正是这场比试中,杨逍气死了灭绝的师兄孤鸿子,从此灭绝牢牢地恨上杨逍,成为杨逍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料杨逍忽然警惕,眼神刀锋般冷峭:“我和孤鸿子的事情,你从何而知?”这事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至于尽人皆知,杨逍皱眉,“你是峨眉弟子。”

她甚是不屑:“谁稀罕做峨眉女尼?”

他一下子笑了,他一向看不惯自诩名门正派的和尚、道士和尼姑。

她摇头晃脑说:“我说了,我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子。”说着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将来你会爱上一个峨眉女弟子,现在可不能得罪峨眉。”

杨逍摆明了不信,但非常给她面子,一直在听。她退而求其次:“就算你同孤鸿子比剑赢了,也别太嚣张,给人家留点儿余地。”

“你知道我会赢?”杨逍双眸透出神采,“孤鸿子仗着倚天剑自诩江湖第一高手,我早觉得他名不副实,很久之前便想同他一较高下。”

拜托,这不是重点好吗?她把脸贴在桌面上,甚感无力。

2

她也不是没有突破,因为杨逍答应带她一同上峨眉。

峨眉山下没有客栈,他们露宿野外,升起火堆,只等寅时一刻便上峨眉派决战孤鸿子。寅时四刻是凌晨四点,她对这个作战的时间点非常怨念:“那么早?太阳升起来没?看得见打架吗?”

杨逍哈哈大笑,燃烧的火焰在他脸上跳跃,像夏天开得最热烈的花朵。她不动声色地欣赏他的美貌,隔着熊熊火光,他的眉梢眼角都似有了暖意。

书上形容杨逍只说相貌俊雅,实在不够,也许老先生觉得更吸引人的是他的肆意洒脱、湛然若神。

他人美气质佳,多金又痴情,真是难得。

她心里暗暗想着,忽然杨逍看过来,准确捕捉到她凝视的目光。杨逍微微一笑,问道:“怎么?喜欢我?”

这个时代,也只有杨逍问得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她镇定自若,懒洋洋地靠向身后的大树,平静地说:“是啊,江湖上哪个女子不喜欢杨逍?”

“噢……”杨逍挑了挑眉,“真奇怪,江湖上那么多女子说喜欢我,我统统信了,独独你,我却是不信。”

也许是她太理直气壮的缘故,那份漫不经心的姿态,同喜欢一只猫、一棵树没有区别。

她自己也说:“那是因为我的喜欢和她们不一样。我喜欢你,也喜欢段誉、萧峰、杨过和黄药师。”

“段誉、萧峰、杨过和黄药师是谁?”他拨着火堆问,“一个女子可以同时喜欢这么多男子?”

她嫣然一笑:“我相信你也同时喜欢许多女子。”

杨逍爱逛青楼,喜欢听温柔乡的李姑娘唱曲,也喜欢看红里醉的宋小姐跳舞,同不少江湖女侠保持暧昧,还是许多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

杨逍击掌大笑,觉得她的回答妙极了:“同你说话真快活。”

因为谈话契合,最后杨逍答应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孤鸿子客气一点儿。她一心想现场监督,但是太困,没有撑到那个时辰,睡着前她拉着杨逍的衣袖,再三要求:“记得叫醒我。”

杨逍保证:“一定一定。”——一定个屁。

她正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师兄——”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当下就知道孤鸿子已经完蛋了。天已透亮,灭绝的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可见其伤心程度。

她遥望峨眉山头,不一会儿便见杨逍自远而近款款而来。她急忙问:“怎么没有叫醒我?天哪,你把孤鸿子打死了?老子这两天算是白费口舌了。”

“我对他很客气了。”杨逍气息微乱,甚是不解,“我赢了他的倚天剑,想起你的话就又把剑还给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口鲜血吐出来就死了,其实决斗的时候我并未伤到他。”

她差点儿吐出一口鲜血:“你把倚天剑还给他的时候说什么了?”

她相信绝对不是好话。

杨逍复述:“倚天剑不过如此。”

难怪孤鸿子气死了,那句话简直就是侮辱。她顿时喋喋不休起来:“我不忍看你情路艰难才来这一趟……我拿签证到这里手续很麻烦的……又只能逗留半年……灭绝很可怕的,这辈子你被她记恨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是是是,你不用把她放在眼里,可谁叫你眼睛不好,看上她的徒弟……”

“噗——”杨逍忽然吐出鲜血,摇摇欲坠。

她连忙停止唠叨,扶住他:“你受伤了?孤鸿子伤到你了?”

“是灭绝背后伤人,我没有防备。刚刚又提气用轻功下山,想来伤势重了。”他擦去嘴角残血,沉声嘱咐她,“趁现在灭绝还抱着孤鸿子伤心,我们赶紧走。若是她追过来,我不确定是否能应对。”

她吓得方寸大乱:“该死,竟然不早说,站这儿废话半天。”

3

她和杨逍没能逃离灭绝的魔掌。

他们刚刚回到镇上住到杨逍一个朋友家,灭绝已经挨家挨户搜过来。镇上居民受峨眉派庇护,对峨眉弟子很是尊重,积极提供消息。她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灭绝就找上门来了。

“狗贼杨逍,你害我师兄,今日我定要取你狗命。”

彼时的灭绝还只是峨眉俗家弟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黄裙粉衣,甚是娇俏可人。她剑指杨逍,剑刃微微颤抖。

杨逍冷冷一笑:“孤鸿子技不如人不肯认输吗?”他扬声喊纪晓芙,“晓芙,把我的剑拿过来。杨某虽然身受重伤,却愿勉力一战。”

其实这个时候,她更愿意降低存在感……她抱着杨逍的剑,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灭绝一双剔透的眸子看过来,眼眸中有一闪而逝的惊涛骇浪,好像不敢相信潇洒肆意的杨逍身边有女子跟随。

她看着灭绝不断变幻的神色,想起一些外传上关于灭绝对杨逍态度的描写,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念头。

她躲在杨逍身后说:“他根本不愿意搭理你,你只有借着师兄的死纠缠于他,企盼他多看你一眼。可即使这样,你还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他的心里只有我,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

“贱人闭嘴!”灭绝恼羞成怒,“我杀了你。”

多亏杨逍尚能抵挡几招,她在打斗的间隙中继续刺激这个未来的尼姑:“难道不是吗?巴巴送上门来真是不要脸,你连我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我若是你,躲在峨眉山上都不好意思下来了。你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看看你的眼,秋波荡漾;看看你的脸,粉面含春。你一见他就统统暴露了……”

灭绝分了心,被杨逍刺中肩膀,此时又羞又怒又伤心:“贱人,别让我看见你落单,否则一定杀了你。”

灭绝丢下狠话,捂着剑伤扬长而去。

终于安全了,想来短时期内灭绝不会好意思出现在杨逍面前了。她虚脱地坐到台阶上,杨逍以剑支地,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她瞪他一眼,他又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灭绝对我有意?”

她趁机宣扬:“我早说过,我是未卜先知的神算子,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包括‘他的心里只有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看其他女子一眼’吗?”

“我很乐意你把这句话变成真的。”她回答得行云流水,神情不见一丝羞腆。

杨逍做失望状:“脸不红心不跳,真没意思。”

她朝他眨眨眼:“我是假装镇定,其实心里害羞得不得了。”

杨逍哈哈大笑,又连连咳嗽,差点儿站不稳。她连忙过去扶他,嗔道:“当心乐极生悲。”

不知怎的,闻到她发间的清香,他一时竟有些恍惚。

突然院外传来洪钟似的声音:“大老远就听见笑声,什么事令义兄这样开心?”

她立时知道这是杨逍口中的朋友,这座院落的主人。她对这人没有好感,刚刚灭绝杀上门的时候他去哪里了?

“刚刚他不在家中。”杨逍像知道她的腹诽,低声解释。

想不到他猜中了她的心思,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道:“你一脸鄙夷,谁都知道你在想什么。”顿了顿,他又说,“放心,范遥不是那种人。”

4

范遥?未来的光明右使,和杨逍并称逍遥二仙的范遥?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彼时少年范遥又是何等风姿。

然而待得范遥进来,杨逍喊一声“义弟”,两人热情拥抱相视而笑之际,纪晓芙在一旁彻底傻眼。因为她一眼瞧出范遥是个女子。虽然范遥扮相落拓,声音粗犷,一举一动练习得不带一点儿女儿家的扭捏,但一切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即使一辈子不能恢复女儿身,但能以“义弟”身份陪在他身边,范遥不愧是默默守护型啊。她的目光重新落到杨逍的面孔上,这人招蜂引蝶,到处欠下情债,怪不得后来踢到纪晓芙这块大铁板,活该遭罪。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瞧上纪晓芙,何以神魂颠倒、牵肠挂肚,她还觉得灭绝更有个性呢。若是嗜好老牛吃嫩草,赵敏、周芷若,甚至小昭、阿离,哪个不比纪晓芙特别?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若他喜欢的是赵敏,她又该嫌弃赵敏不够特别了,全都是心理作用罢了。

“你笑什么?”杨逍在她额头轻轻一弹。

她不动声色地抿唇:“我笑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真好看。”

范遥有些心虚地躲开她看过来的目光,这个世界上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啊。

这天晚上,范遥替杨逍运功疗伤,她守在门外,一边想着运功疗伤到底是啥理疗,功效这样神奇,一边想杨逍同峨眉已经结下梁子,她要不要去金鞭纪家卜上一卦,奉劝他们来日别把女儿送上峨眉。

她渐渐昏昏欲睡,脑袋抵着门框打瞌睡。

朦胧间有人将她抱到床上,依稀看到杨逍柔软的下巴,她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不一样啊,他同段誉、萧峰、杨过、黄药师怎么一样啊?他是杨逍,是一字一句刻进她心里、融入她血肉的杨逍啊!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其孤独终老的杨逍啊!

她听到范遥低声问:“义兄喜欢纪姑娘?”

他盖被的手一顿,继而淡然说:“我们是好朋友。”

5

杨逍伤势好转,兴致勃勃邀请她一同上光明顶为明教建功立业:“我曾经救过阳教主一命,他邀我加入明教,许我重位。我本来想以倚天剑为礼,现在只有另做打算……”

他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她躺在摇椅里懒洋洋地晒太阳,闻言大惊:“你想以我为礼?即使我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你也不能有如此想法。”

杨逍忍不住大笑:“是是是,怎好把花容月貌、闭月羞花的你送出去?只能送个丑一点儿的,委屈一下阳教主。”他眺望南边说,“江南出了一个为非作歹的恶人白衣子,明教教旨为民除害,想来生擒白衣子是最好的见面礼。”

她想了想说:“我就不和你一起走了,我有其他事情要办。”

杨逍脸色微变,斩钉截铁道:“不行,灭绝扬言等你落单必取你性命,你不可单独行动。”

这个她倒是不怕,左右她是半年的签证,前前后后的日子算下来她还有三个月时间留在这里,灭绝一时也弄不死她。

“灭绝不足为惧。”

“吹什么牛!”杨逍毫不客气地鄙视她,“一点儿功夫底子都没有,别说灭绝出手了,任何一个峨眉弟子就能杀了你,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活着找到我这里来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语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身狼狈,脏兮兮的,像路边的乞丐。

她微微一笑,面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啊,江湖太大,我千里迢迢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找到你。”如果不能让他幸福,她这些苦真是白吃了。

“所以……”他的声音低下去,像酿了百年的陈酒,“你这样辛苦找到我,到底为了什么?”

她睁着珍珠一样的眸子凝视他,一时没有回答。其实她一早告诉过他,只是他不相信,也许待他十五年后遇到鲜花一样的纪晓芙,他会恍然明白,当年那个在他生命中一闪而过的神算子说的都是真的。

范遥在远处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人,内心忽然一阵寒凉。围绕在杨逍身边的女子一直不少,但她从来没有觉得会失去杨逍,即使这些女子使出浑身解数,但纪晓芙不一样。

范遥女扮男装跟在杨逍身边,尚且希望长长久久,抑或是有朝一日恢复女儿身被杨逍另眼相待。可是纪晓芙好似无欲无求,她太淡然,不求他多看她一眼,不求能够待在他身边。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却什么都不求,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点儿一点儿走进了他的心里……

范遥轻轻咳嗽一声,杨逍这才看到她,又扭头问纪晓芙:“你有什么事情要办?我陪你去。”

她一下子从躺椅中坐起来,怎么可以?万一他对怀孕中充满母爱的纪夫人产生好感,将来爱屋及乌更容易爱上纪晓芙,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杨逍双臂环抱,整好以暇地等待她的回答。她叹口气:“好吧,我同你们去江南捉白衣子。”

他笑了起来,扭头吩咐范遥:“义弟,你先去江南查探部署,我和晓芙随后就到。晓芙不会骑马,我们脚程会慢一点儿。记住,一定要等我到了再动手。”

范遥脸色微变,但也只是说:“好。”

6

杨逍带着纪晓芙,一场奔赴江南的捉拿变成了悠闲的游山玩水。两人共乘一骑,他把她抱在胸前,这样亲密的姿势,不由让人心生旖旎。尤其她侧头低声同他说话,头顶的发摩挲他的下巴,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好像都舍不得催马快行了,由着马儿慢悠悠地走。

她有时自己骑马,技术不行,只在原地打圈。杨逍看不过去,把她拎回来,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说:“时间紧迫,到了江南我再教你骑马。”

傍晚时分,她靠在他怀里睡着,他温香软玉在怀,眼前是漫天霞光异彩,忽然想,如果以后的江湖都和她一起走,该是多么令人向往。

杨逍和她走了四日才到江南,彼时范遥已同白衣子恶战一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白衣子袭击我,义兄又迟迟未到,我一人便落了下风……”

迟迟未到……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刺得杨逍悔恨万分。大夫还说:“范大侠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伤了男人命根,恐怕从此和公公无异。”

杨逍脸色大变,握紧拳头久久沉默。纪晓芙在心中喝彩,范遥真是走得一步好棋,既让杨逍有愧于她,从此又有了一辈子不婚娶常伴他左右的理由。

她看向病床上的范遥,范遥同她对视,眼神复杂,既希望她揭露自己的女儿身,又期盼她什么都不要说,因为自己和杨逍已经没有希望,那不如一直顶着“义弟”的身份。

纪晓芙俯下身,替范遥掖了掖被角,低声说:“好好休息。”

不知怎的,范遥鼻子一酸。

这天夜里,杨逍在院子里喝了许多酒,他一向酒量极好,但这时心情欠佳,很快便醉醺醺的。她过去扶他进屋,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说:“晓芙,不要走。”

她心里一凉,顿时知道他是下决心要赶她走了。他重义气、讲情谊,不会允许范遥的悲剧再次出现。

清明月光下,他神情愁苦,就像多年以后他拎着酒壶在昆仑峰顶怀念纪晓芙一样。

不该这样的,现在的他不该这样不快活的……

果然第二天,杨逍在她面前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这个时候她才不做善解人意的小女子,她自己想走是一回事,他叫她走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她只笑盈盈地望着他。

拖到晚上,他终于说:“晓芙,我想送你去天涯谷,那里是我一个朋友的地盘,你在那里灭绝不会敢动你分毫。”

难得替她想好退路,她以为他会任她自生自灭呢。

她一边拿针拨弄蜡烛芯,一边歪着脑袋干脆利落地说:“不去。”

杨逍一怔,他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没想到会被拒绝。

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她淡淡笑道:“我有许多事情要办,哪里有工夫去什么天涯谷。”

“那么……”他始终固执,“我请一位朋友做你护卫。”

“不需要。”她又斩钉截铁地回绝他的好意。

他终于有些闷气,提高声音:“江湖险恶,又有灭绝虎视眈眈,让我怎么放心?”

“那多好。”她一如从前,笑眯眯地说,“能让杨逍不放心,是我的荣幸。”

以前他最欣赏她这份洒脱,现下只觉气恼,尤其烛光下她的眼神清透,好似洞悉一切,明白所有。杨逍不知怎的感觉有些疲惫,丢下一句“明天再说”就走出了屋子。

既不想留在她身边束手束脚,又想护她周全,杨逍的心意也是难得。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忽然听到外头杨逍大喝一声:“什么人?”

她连忙奔出去,只看见屋檐上立着一白衣飘飘的男子,大半夜出来活动穿这么白,除了白衣子也没谁了。

7

白衣子重创范遥之后对自己充满信心,先前于范遥只是偷袭,现下光明正大找上杨逍,极其自负:“想要擒我去光明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他亮出手中一枚泛着绿光的毒镖,“中了此毒,便只剩两个月可活。杨逍,你若能逃过我手里这枚毒镖,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她觉得不对劲,两个月于她是很敏感的数字。她还有两个月便要回去,镜花书店的老板也说过,她将以一个非常合理的死法离开这个武侠世界。

非常合理的死法,不会是现在被这枚毒镖射中吧?

她偷偷溜回屋子,但来不及,白衣子的毒镖已经出手。杨逍冷笑一声,随意拿剑一挡,便将毒镖格开。然后这枚毒镖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嗖”一声钉入了她的后背。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果然精辟!

“晓芙!”杨逍震惊,连忙过来将她扶住,面色神情越来越冷,看都没有看白衣子一眼,长剑出鞘,一甩手,等白衣子反应过来,杨逍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胸口。

看着垂死挣扎的白衣子,杨逍眼神狠戾:“我一开始就不该想要生擒你。”他一开始就该想着直接杀了白衣子,这样范遥便不会受伤,晓芙也不会身中剧毒……

白衣子并没有夸大其词,此毒无药可解,不管杨逍请来的是江湖上名副其实的神医还是坊间谣传的起死回生的赤脚大夫,统统救不了她。

其实她内心非常怨念,为什么她要中毒而死啊?一天比一天无力,渐渐连站立都艰难,整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统统靠杨逍帮忙。他喂她吃饭,替她穿衣,天气好的时候抱她出去晒太阳。

她更希望是期限来临之际,来个人一刀结果了她,多痛快。不像现在,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这小小院落里等死。

她眯着眼睛看阳光下耐心削苹果的杨逍,眉目分明,龙章凤姿啊,她愿这个男子一生都有快意江湖的心境。可是将来,他会两鬓斑白,孤独地坐在山顶喝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来到这里,终究没能改变他的命运。

可恨陪伴太短,时间太快。

“看着我在想什么?”他像头顶长了眼睛,低着头削苹果也能知晓她的动静。

她微微一笑:“我在想若你也这样对其他姑娘,她们保准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他没有笑,自她中毒之后他就很少笑了。她挫败地揉揉鼻子:“如今你是越来越难讨好了,以前你听我说话很容易笑的。”

好像他才是那个即将死去的病人,不苟言笑,悲伤难过。她好似一点儿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点儿点儿流逝。

杨逍喉头哽咽,把头扭过去。她大惊小怪叫起来:“杨逍,你不会在哭吧?”她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扳过来,果然见他眼圈发红。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是我唯一这样对待的人,晓芙……”他凝视她的双眼,“晓芙,我喜欢你,也许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快死了可怜你才这样说,不是的,我……”

“我知道。”她打断他,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知你尚年少,一心闯荡江湖建功立业,不希望男女之情将你束缚,不管是范遥问你,还是你扪心自问,你从来不肯承认喜欢我。你怕说了就要给予承诺,我知你不是没有担当,你只是怕这喜欢成为你驰骋江湖的障碍……没关系,我都知道……”

她的话一字一句像刀捅进他的心窝。他一直觉得时间还早,等到年纪再大一点儿,等到他在江湖上已有建树,一定,一定同她表明心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原来,他们都已经这么老了。

今时今日,她依旧这样通透,他只觉恨极,骂她:“慧极必伤,难怪你……”

她微微一笑:“我并不聪慧,杨逍,我只是懂你。”她的眼神有一点儿恍惚,“因为我是纪晓芙,这样模样的我,你一定喜欢啊。”

8

也许是毒性侵入脑部的缘故,她开始说胡话。

“其实本来的我并不是这个模样。”她艰难地表达,“我眼睛比她大,皮肤比她白,我比她更漂亮。”

即使意识不清楚了,她也记得安慰他:“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是去死,我只是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最后几天,她连说话都困难,可是不肯闭眼,好似希望多看他几眼。他一直将她抱在怀里,弥留之际,她回光返照,握着他的手交代:“杨逍,要一直喜欢我,不许你喜欢别人。即使将来你遇到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即使她也叫纪晓芙,也不许你喜欢她。”

至此她依旧记挂自己到来的初衷,希望这死别的遗言起到作用。

他泪盈于睫,连声道:“好,我答应你。”

其实无须她交代,她走后,他已无心再喜欢其他女子。直到很久以后,他在川西大树堡遇到一个年轻女孩,她长得和纪晓芙一模一样,她也叫纪晓芙。

纵然她的声音在耳“不许喜欢其他女子”,可是他怎么能?他想了她这么久,念了她这么久,怎么能放手?即使心里知道这不是他的那个纪晓芙,他也宁愿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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