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学歌,当我女朋友啊

 

她在床边,左手缠着绷带,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此刻万籁俱寂,她清楚地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连接着青春的脉搏,正用力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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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酒吧,傍晚就已经热闹非常。

前不久这里的一位驻唱歌手一炮而红,连带着酒吧生意都好了不少。许多粉丝慕名而来,到这拍游客照。

温和是自己过来的,寒假快过完,温度却一点都没有回升,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

可实际酒吧跟外面赫然是两个世界,穿着短裙来来往往的女人比比皆是。

她躲开人多的地方,用手做扇子小心的扇了扇风,往舞台那边看过去。还没望见台上有没有人,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视线交汇,温和呼吸一窒。

陈渊认出了她,元市一中出了名的乖乖女。

温和也认出了他,元市一中出了名的问题少年。

1

温和的名字是奶奶帮她起的,就是希望她性子能温和一些。

事实上奶奶的愿望也达成了,温和的脾气的确特别好,好到跟别人都很少交流,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温和学文,在高二十班。高三还要再分一次班,分出A班与B班,所以高二下这个学期十分关键。

开学第一天的大课间温和就被陈渊堵在了楼梯口,男孩个子高,皮肤偏白,五官俊挺,是在现在审美下很吃香的长相。

比这些更引人注意的,他是个典型的问题学生。打架逃课谈恋爱,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国旗下的检讨都不知道念了几次了。

元市一中可能有人不知道吴彦祖是谁,但是绝对不会有人不知道陈渊是谁。

他走到哪人群的视线就跟着聚集到哪,就比如现在。

温和是英语课代表,交个作业的功夫就撞上了这个煞神。陈渊周围总是跟着几个男生,看到温和,他立刻刹住了脚步。

本来这种女生他是不会注意到的,偏偏十班的英语老师就是九班的班主任,而陈渊就是九班的。他被叫到办公室教育的时候,不知道撞上温和多少次。

女生不声不响,长得还算可以,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这样一个典型的乖乖女,他竟然在零点酒吧看到了她。

有意思。

温和看到他立刻低下头,她向左走陈渊就跟着向左走,她向右走陈渊就跟着向右走。几番下来,温和终于抬起了头。

身后的一群男生笑得不怀好意,周围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也纷纷朝这边行注目礼。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等着他说话。

陈渊见她总算抬头,愉快地吹了声口哨,眉宇间几分轻佻,帅气的脸上兴味满满。

“下课一块去玩啊。”这句话一出来,后边就跟着一群人在起哄。陈渊站在人前简直就像个一呼百应的大明星。

“不去。”温和拒绝得十分干脆。冬天还没有彻底过去,她身上还穿着羽绒服,此刻虽然面上镇定,实际上手已经在长长的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紧张。

“啧,不给面子。去零点啊,你不是去过嘛。”

温和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没去过,是你认错人了。”

陈渊没想到她这么说,愣了一下后便倏然一笑。他弯下腰,忽然低头靠近。

“你真是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两个人的距离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甚至他的呼吸都能喷洒在温和脸上。

温和大气不敢喘,心跳漏了好几拍,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就是台阶,差点踩空,被陈渊一把拉了回来。

人就这么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人群中传来了起哄声,温和脸倏然红了。

她一把挣开陈渊,气鼓鼓地抬头望着他。只见男孩笑得得意,看到她泛红的脸颊还有心思打趣一句:“哟,现在脸红了。”

温和说不出话,瞪了他一眼便跑着逃离了事发现场。陈渊也没拦着,饶有兴致地望着温和逃跑的背影。

上次也是这样的,在零点。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温和像是被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一样,惊慌,脸红,然后落荒而逃。

2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谁知晚上放学温和又被陈渊拦住了。

元市一中的晚自习到八点四十,温和不住校,往校门口走的路上就望见了陈渊。难得这次身边一个人都没跟,他也没背书包,就那么双手插兜地站在路灯下边等她。

温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望就望见了陈渊。陈渊也恰好看到了她。

第一反应当然是溜,远远绕开那个路灯,还是被陈渊追着赶上了。

男人小跑着停在温和路边,出口就问:“你看到我跑什么啊?”

温和小声道:“没有。”

陈渊也不在意,笑笑,“又撒谎。”

温和没有接话,两个人就这么走着。温和要拉开距离的意图被陈渊发现,就又靠近了一点,地下的影子都挨在了一起。

眼看着快到校门口,温和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一口气瞪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围着宽大的围巾,就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陈渊望着,坏笑出声:“我想干……追你啊。”

话说到一半硬生生转了个弯,温和听出了其中的猫腻,更是往后退,拉开距离以后就又快步往前走。

“你别跟着我。”

男人还在跟着。

温和深吸一口气,“有人来接我。”

陈渊挑挑眉。

温和强调,“真的有人来接我。”

说罢还指了指不远处的车,一辆黑色大众,可是车牌号却引起了陈渊的注意。他打量了两眼车牌,笑道:“千金大小姐啊。”

温和抿唇沉默,没理解他的意思。

陈渊还是吊儿郎当地站在那,一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僵持半晌,陈渊说出了交换条件,“这样,你把你手机号给我我就让你走。”

温和急了,生怕车里的人看到,她二话不说,就想从包里找纸笔。给手机号就给手机号,反正手机大部分时间也是关机的。

陈渊打断她,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用,你说着我存手机里就行。”

温和停下动作,报了一串数字。陈渊手指打字飞快,满意地存下这个号码。

温和终于摆脱了人,提心吊胆地上车才发现今天来的只有司机。

她轻轻松了口气,“宋叔,我爸没来吗?”

宋叔规规矩矩地回答:“今天温市长有应酬。”

“哦。”温和小声应了一声,放松身体靠到座位上。她家距离学校其实很近,步行也只要不到十五分钟。

可是偏偏温爸爸就以冬天天冷为由接送她。温和心里清楚,实际上就是要对她严加看管罢了。

心底闪过一丝苦闷,她到家后埋头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还没放下包就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她过去拿手机,果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用猜温和都知道是陈渊。

妈妈在一楼,爸爸不在家,温和被吵得烦了终于接起了手机。

“喂。”

陈渊还没反应过来,刚刚一直没接,现在突然通了。他还下意识地看了眼通话界面确认一下。

确定是被接起来了。

换上那副漫不经心的口气,“大小姐,怎么不回我短信。”

温和没好气,“我刚到家呢。”

陈渊“哦”了一声,“你平时不带手机啊?”

“学校不让带手机。”

陈渊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好听,低声讲话的时候沙哑又有磁性。温和心跳蓦然加速,紧接着就听到了男人意味深长的话,“乖乖女。”

温妈妈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过来,“和和,你在跟谁讲话。”

温和吓了一跳,立刻捂住话筒高声回答:“同学,他在问我作业呢。”

温妈妈看着也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在外面叮嘱她做完作业早些休息。温和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跟陈渊说话。

“又撒谎。”

温和脸一红,立刻反驳:“还不是你害的。”

本来是个挺内向脾气挺好的人,可是遇到陈渊这种欠嗖嗖的,再好的耐心也没了。

“我害的我害的。”

温和不想跟他继续瞎掰扯下去了,准备交代一句挂电话。楼下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想着是父亲回来,温和的语气即刻快了几分。

“不要总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手机一直在家,我怕被家人看到。”

说罢还不等那边回答就匆匆挂了电话。

偷偷地打开房门的一条缝,温和向下看去。爸爸正跟妈妈说话,看起来没有要上来,悄悄松了口气,温和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正好进来了一条短信。

“我懂,你们这些乖乖女谈恋爱都是要瞒着家里的。”

温和咬牙切齿地看着这条短信,恶狠狠地点了删除。

陈渊看到温和没回他,也不打电话了,而是时不时一条短信地骚扰她。

到最后,温和忍无可忍,打开手机看到了最新的那条。

“你给我回复一条我就不给你发了。”

温和终于打算回复。

“晚安!!!!!!!!”

后面跟了一对感叹号来表达她现在愤怒的心情。

陈渊这个时间还在外面跟一群狐朋狗友唱歌,此刻看到这条短信,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是被惹毛了。

陈渊今天决定发发善心先不逗她了。

手机终于安静了几分钟,就在温和以为他不会再发过来,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

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忿忿地一把抓过放在一边的手机,却发现这次上面只有两个字。

“晚安。”

这次手机彻底安静了。

温和眨眨眼,刚刚心中的怒气忽然散去。她望着屏幕上的字沉默许久,最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过了不到1分钟,她又把手机掏了出来,鬼使神差地存下了那个手机号。

备注“神经病”。

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是平平静静的,虽然每天都会有备注名为“神经病”的短信按时发过来,陈渊碰见温和也一定会大老远的吹个口哨喊一句“大小姐”。

但好在没有再跟之前那样的近距离接触过。

一中下学期刚开学会举办一些活动,比如春季运动会和歌手大赛。

前者不感兴趣,倒是后者……

虽说歌手大赛带个“大”字,可参与的程度远没有运动会高。去的大部分都是艺术生,观众也只有高一的几个班和评委老师而已。

证书对艺术生有帮助,对普通的高中生没有。

温和去年因为一些事错过了,今年刚刚听到消息就想去跟班长要报名表。

谁知十班只有她一个人报名,不好意思再麻烦班长的温和只好自己交到承办活动的办公室。

办公室离得远,大课间温和着急忙慌地跑去,半路上一下撞到了人。撞到的那个男生还好,温和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摔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地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满身烟草味的人抱了个满怀,然后被一把捞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第一眼看到的是陈渊那张脸。这次脸上没有玩味和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着急。温和一愣,一时间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陈渊正跟人说话呢,刚转过身就看到了温和摔下来的那一幕,吓得他心脏都差点跳停。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望向那个男生的的脸色也没太好。但是温和还在自己怀里,他也不好有大的动作。

只是面色不善地质问:“怎么回事你?没长眼啊?”

那个男生本就被撞得有些懵,陈渊又是个恶名远扬的刺头,他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罢还想蹲下查看温和的伤势,被陈渊一把推开,“对不起就完了?”

温和这才被浑身的痛觉刺到回神,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嘶——”

陈渊立刻低头看她:“没事吧?”

别的地方倒是没事,这个温度穿得还算厚。倒是手在地上蹭了一下,掌心上被蹭破了皮。虽然不严重,但是手心红了一片,视觉上看着也是吓人。

温和道:“没事,别为难他了。我一会回去包一下。”

陈渊望着男生的面色依旧不好,鼻孔里哼了一声,视线又转移到温和身上,“去医务室。”

温和蹙眉,想到口袋里的报名表还没交。被这么一闹,上课时间都快到了。

“快上课了,我……”

陈渊脸色立刻变得吓人,威胁道:“不去医务室我现在亲你了。”

温和:“???”

她立刻乖乖闭嘴,被陈渊搀扶着起来。

“腿没事吧?”

温和站起来动了动腿,小声道:“没事。”

陈渊临走又瞪了那人一眼,男生跟着去也不是,停在原地也不是。

温和看到两个人对峙的样子,只得回头交代:“同学,我没事了。你能不能去高二十班跟数学老师说一声,我去医务室了,下节课晚点到?”

男生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

温和刚要转身,像是想到什么,又叫住他:“还有九班的陈……”

话被陈渊打断:“不用。”

温和看他,眼睛里带着刚刚氤氲出来的水汽,眼眶微红。陈渊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处发软。

“真的不用,没老师管我。”

经过这么一闹,周围又是围了一圈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女生的窃窃私语。陈渊一点都没在意,温和的注意力也全在被擦破的手上了。

陈渊大冬天就穿了一条运动裤,上边穿着一件毛衣和校服外套。校服外套拉链拉开,半穿不穿的,一看就只是为了应付学校的检查。

对于陈渊来说打架是经常的事,偶尔也会受点伤,但是此刻温和手上的伤让他不忍心看。

校服被他脱下来胡乱地包到了温和手上,动作却是说不出的笨拙和小心。温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微热。

手在医务室被包好,还好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

陈渊把温和送到教学楼下便要转身离去,温和叫住了他。上课期间的教学楼安静无比,到处都是背书讲课的声音。

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倒是显得有些突兀。

温和极力掩饰住那丝不自在。

陈渊听到她叫他,便转身回来停在她身边,低头问道:“怎么了?”

温和下意识退开一步,“你不去上课吗?”

陈渊闻言笑开:“课都上了一半了,我进去也跟不上。”

温和知道他这是又要逃课了。

陈渊不在意地推她一下:“快回去上课吧大小姐。”

温和低下头没有动,半晌又抬起头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报名今天就要截止了,元市一中的课间很短,办公室离得又远,只有大课间才有充足的时间去交报名表。

陈渊捏着温和递过来那张薄薄的纸,冲她扬了扬:“怎么谢我?”

温和脸红,说话的声音有些局促,“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陈渊的声音刻意放低,不得不说的,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温和一下听出了他的意思,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除了这个。”

陈渊笑了,决定不再逗她,“放心,快回去上课吧。”

当天下午温和听说了一件事,陈渊又被学校处分了,通报迅速地贴在公告栏,记过并回家反省一周。

因为逃课。

本来对这种事情丝毫不感冒的温和难得多听了几分钟,心里不觉有些担心。毕竟这次陈渊受处分,很大一部分是她的原因。

乱七八糟地想着,晚上放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陈渊和那群人站着的地方,里面也没有陈渊的影子。

回到家温和立刻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消息,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地松了口气。打开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报名表交过去了,这两天不在学校,你不要想我哦。”

温和噗嗤一笑。

屋里灯光通明,窗前厚重的窗帘是拉开的,窗户开了一小部分通风。此刻天气回暖,吹进来的风虽然带着凉意,却也早已没有冬天那样刺骨。

温和甚至还觉得有些暖。

她走到床边,左手缠着绷带,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此刻万籁俱寂,她却清楚地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连接着青春的脉搏,正用力地跳动着。

4

过了波澜不惊的几天,歌手大赛初赛在即。

这段时间温和都是数着日子过的,一方面在数距离初赛还有几天,另一方面在数回家反省的一周还剩几天。

歌手大赛初赛的时间刚好在周六,元市一中是两周放一次假,小周的周末就上自习。

这次时间刚好定在自习的周六,温和心里窃喜,想着自习的假应该不会太难请。

周一的话,陈渊就回来了。

温和准备了一首歌,一有时间就去没有人的地方偷偷练习,晚上回到家也要钻到房间的厕所里小心唱歌。

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这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只能跟自己分享。

周五晚上,她提前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请假。回到家看到父母神色如常,她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周六早上,温和被请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她在那里见到了在家还神色如常,现在却脸色难看的温市长,桌子上赫然摆着她歌手大赛的报名表。

猝不及防的,温和背上窜上起一丝凉意。

歌手大赛在下午三点,本该在比赛现场的温和,趴在了教室的桌子上。

面前摆着一套数学卷子,脑子里却一个数字都塞不下了。

就这样坐到第二节自习下课,教室门口突然吵闹起来。温和没有在意,下一秒却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温和,有人找!”

温和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她并不认识门口站着的人。

两个看起来很时尚的女生,跟陈渊一样校服要穿不穿的,脸上妆容很厚,几乎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心下诧异,跟温和一样话少的同桌却难得地开口提醒她:“好像跟陈渊走得很近的。一个叫刘叶,另一个不认识。”

陈渊?

温和了然,心里却突然有些堵。她沉默着起身出去,跟着那两个女生到一边说话。

“有事吗?”

温和开口问。

实在是不礼貌,上下打量人的视线让温和觉得浑身不自在。

刘叶上下打量她许久,实在是不懂了。温和长得是还不错,性格闷却是出了名的。此刻穿着规规矩矩地整套校服,站在她们面前,反差不知道有多明显。

怎么陈渊就愿意搭理这样的人。

温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随着她脚步响起的上课铃声让她蓦然清醒。如果说刚刚只是心不在焉,那现在就是心浮气躁。

她开始想到陈渊,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明明只是过去了几天而已。

她慢慢走到桌前坐下,上节课的数学题还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

刚刚刘叶的话让她反感,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反感什么。

课间的走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刘叶的话却清晰地传到了温和的耳朵里。

“离他远点,你们不是一路人。”

手里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温和回过神。如果之前有人跟她说陈渊跟她不是一路人,那她是很赞同的。

十几年的循规蹈矩,跟陈渊那样的反骨当然不是一路人。

可是现在……

她摇摇头,小心地掏出了手机来。这是她第一次偷偷带手机去学校。

上面没有一条消息。

有些失落。

她收起手机,重新把视线放到数学题上。表上的指针已经转到4点,如果能去参加比赛,那她现在应该在台上唱歌才对。

内心的无力感突然涌了上来,她也不想做题了。想着这时候也没有老师看着,就干脆趴在了桌子上。

两节课过得很快,下课铃声响起,大家都去吃饭了,温和趴在桌子上出神。还留在教室的人很少,下课一瞬间的热闹很快归于寂静。

她沉默地起身,拿出水杯到后边的饮水机接热水。后门突然传来口哨声,温和一愣,下一秒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温和。”

她猛地抬头望过去。

是陈渊。

他今天没有穿校服,黑夹克黑运动裤,头发剪得短短的,帅气的脸上显得精神无比。反省期还没过,这人就回学校来了。

温和一脸丧地看着他。

陈渊直接进门走到温和身边,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没去比赛啊?”

温和偏过脸躲过他的手,“因为要上自习。”

说谎。

陈渊笑了一声,然后沉默。温和瞬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特意回来想去听你唱歌,结果都给我听睡着了都没见你上去。”

温和心里一动,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渊又问她:“你心情不好?”

温和闻言低下头,手里的水杯氤氲着热气,视线一下变得不太真切。

男声是温柔的,闷在心里一天的委屈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怕他看出端倪。

“因为没去比赛,还是因为刘叶找你了?”

温和一听,又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又知道?”

陈渊顿时噤声。他当然知道,刘叶前脚来找她,后脚就有短信发到自己手机里了。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想到之前刘叶在他面前的表现,陈渊能猜到几分。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温和回答得很快。

跟之前说自己在酒吧认错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陈渊笑了,“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我跟她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温和道。

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看着他,一直盯着手里的水杯。陈渊比她高不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秀气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

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

陈渊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刘海,低声笑了。

“大小姐,别吃醋啊。你才是我的初恋。”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和抬头瞪了他一眼,心底像是被砸了块石头,涟漪一层一层地晕开。

“不要脸。”

陈渊回得很快:“要脸干嘛还得洗。”

温和不想理他,却也没有扭头就走,陈渊看她别扭的样子,更是觉得可爱。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也有人陆陆续续回来。

陈渊把人拉到门口,继续看她。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陈渊都觉得开心。

“别不开心了啊,渊哥哥请你吃糖。”

陈渊没有动作,温和就这么看着他。

总算跟他对视了,眼睛总是像带着水汽一样,看得他心里发软。

“糖呢?”温和认真地问。

陈渊笑出声,手在口袋里动了一下,还真的有糖纸的声音。下一秒,陈渊满意地看着温和惊讶瞪大的双眼,面不改色地掏出了一大把苹果糖。

“都给你。”

还真的有糖啊。

拉过温和的手,苹果糖装满了手心。

也一瞬间装满了她的心。

青涩的萍果糖还没吃,酸甜的味道却好像穿过了糖纸和空气直达味蕾,鼻尖酸意更甚。

“我走了啊。”

糖送到了,话也说完了,虽然还不清楚她怎么没去参加比赛,但是看得出来温和不想说,那他也就不问了。

想见的人见了,陈渊决定继续回家反省。

陈渊挥挥手转身,却听见身后的温和叫住了他。

“陈渊。”

走廊上的窗户开着,春天微风正好。带着暖意,吹起了陈渊的衣角。天黑的越来越晚,夕阳笼罩下的这片天地,每个人身上都被镀上了光芒。

春天来了。

“春天了。”温和说。

陈渊回过头看她,周身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不真切。温和眯起了双眼。

“天暖了,爸爸说我晚上放学可以自己回家了。”

5

温和已经自己走回家好几天了,不知怎么的提出这个要求,在温妈妈说温和应该多和同学交流顺便锻炼身体以后,温爸爸竟然难得地同意了。

夜色漆黑如墨,校园里的路灯有如星星点点。放学的时间人声喧闹,温和的世界确是一片寂静的。

她望向了之前陈渊站着的那个路灯,果不其然望见了人。还是白天的装扮,没有背包,双手叉着口袋望向她。

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穿着校服的温和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过去。

陈渊在笑,望见温和后用手挡着嘴巴咳嗽了一声,放下手嘴角却依旧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的眼睛长得好看,狭长精致,此刻里面仿佛缀上了繁星。

“走吧?”温和问他。

“走啊。”陈渊笑得开心。

两个人距离隔得不近,默不作声地走着。

到很多年后,她都能想到那些天。夜晚的风凉凉的,带着一丝有自由味道的缱绻。

中间路过一个小公园,温和停下脚步,然后默不作声地换了个方向。陈渊看她坐在长椅上,心里一动便也坐了过去。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空气还不错,夜幕繁星点点。

“你知道我上次为什么去零点吗?”温和率先打破沉默。

陈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也还是乖巧回答她:“不知道。”

“因为我听说那里出了一个很有名的歌手,我听了他的歌,很棒的。所以我就想去那看看,他之前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工作的。”

竟然是因为这个。

陈渊一愣,想起自己是在那里彻底地注意到她,心里晕开了说不出的情绪。

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样。

温和没有看他,而是依旧仰着头看天。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她不再穿着高领毛衣和厚重的羽绒服。此刻白皙的脖颈露出来,弧度十分好看。

她的头发不长,乖巧地扎着马尾。刘海薄薄一层,看起来毛茸茸的。她五官柔和,是没有攻击性的长相,让人望着就觉得心里舒服。

望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侧脸,陈渊微微有些出神。

“我很喜欢唱歌,可是父母不同意。小学还学过一些,一上了初中,就都被勒令停止了。父母希望我能给他们争光,让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一点心也不能分。”

温和笑笑,“就比如这次我爸直接来学校,把本来交上去的报名表拍到了我的面前。可是事实上,就算是这样,我的成绩也没有多好。”

“你想学音乐吗?”陈渊问她。

“想啊,做梦都想。”

温和转过头望他,眼睛里燃起了一簇火苗。

陈渊抿唇,“我可以教你啊。”

温和当他是在开玩笑呢,随即笑笑,“行啊。”

“我唱歌给你听吧,本来今天准备去比赛唱的。”

温和准备的是“奇妙能力歌”,本来应该是初赛唱的,如今听众却只有他一个。

她唱歌的声音跟平时说话完全不一样,带着一点点沙哑。

她唱歌的样子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脸上全都是自信。

陈渊感觉浑身舒畅,安静的夜晚,两个人的长椅。夜风习习而过,喜欢的姑娘坐在身边给他唱歌。

这感觉是真的舒服。

“我拒绝更好更圆的月亮,拒绝未知的疯狂。拒绝声色的张扬,不拒绝你。”

好啊,别拒绝他了。

陈渊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这一片是别墅区和高层的混合。温和向他道别,陈渊就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进去。

刚回家就听到父母在客厅看电视的声音,父亲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温妈妈喊住了她。

“和和,怎么才回来?”

温和手心出汗,找着理由解释:“今天留下做值日了。”

温市长说话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你这半年很关键,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温妈妈温声道:“你也别把孩子看得那么严,她现在也正是爱玩的时候。”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妈妈从来没有站在她这边过。温和早就习惯了。

她点头应和了两句,便转身上楼。

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消息的温和抿唇一笑。

“今天英语作业是什么?”

来自“神经病”。

这仿佛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暗号,之前温和说手机在家可能会被家长看到以后,陈渊每次要跟她说话之前都要发一条这样的消息。

她笑嘻嘻地打开作业本,把英语作业拍下来,发了个彩信过去。

然后问道:“回去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回了。”

温和放下手机去洗漱,等再回来的时候,手机上又多了两条新的消息。

“英语课代表,知道我爱你用英语怎么说不?”

温和几乎都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那欠揍的语气。

许是看她没有回复,陈渊又自问自答。

“你不知道的话我教你,是Iloveyou哦。”

6

本以为之前陈渊说要教她是开玩笑,结果一到放假,温和就被约了出来。

最初听他说去零点的时候她是拒绝的,然而还是按时地背了书包赶到了酒吧——她跟妈妈说出来找同桌写作业的。

上午的酒吧人很少,零零星星的几个,跟晚上的热闹喧腾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陈渊笑嘻嘻地领着人进去,跟老板打了招呼便拿了把吉他过来坐在温和前面。

视线在他的吉他上停留了一瞬,温和问道:“你跟老板很熟?”

陈渊一顿,顺手拿拨片拨弄了几下琴弦道:“还可以,之前常过来,就熟了。”

经常来这里啊……温和笑笑没有说话。

酒吧环境是昏暗的,他们两个坐着的角落人更是少。陈渊道:“之前你给我唱歌,现在我也给你唱首歌。”

温和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好啊。”

陈渊清清嗓子,声音沙哑低沉,在安静的酒吧里响起来。他的声音很干净,此刻刻意的压低让她想到了他无数次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跟她讲话的样子。

脸颊烧了起来,还好环境暗。

陈渊唱着歌目光灼热地望向她,一避不避的。温和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到后来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歌上。

一曲毕。

“这首歌叫什么?我没有听过。”

陈渊挑眉,笑得得意,“我写的,你当然没听过了。”

温和一愣,“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母亲离开,父亲得病,看哥哥一直在忙活音乐,他也耳濡目染跟着学了很久。这是他写的唯一一首歌,除了他哥,别人还没有听到过。

今天唱给温和听了。

想着他哥哥,陈渊发现他现在心里已经不那么恨他。过往的那些事情,好像也慢慢地消散了。

回过神望着她因为诧异和惊喜变得生动的五官,当下让他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想不想学?”

温和回答得很快,“想!”

陈渊抿唇,把吉他放到一边,然后走到她的身边坐定。男人长手长脚的,一到她身边就占据了大半位置。

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当我女朋友啊,那我就教你。”

温和呼吸一窒。

陈渊就坐在她的身侧,定定望着她。平时跟她说话眼里面上都带了三分笑,此刻表情却是认真无比。

他是认真的,在等她的回复。

心脏跳得飞快,温和吞了口水,刚准备说话便被人打断了。温和悄悄松了口气。

“帅哥?”

操。

陈渊低声骂了句脏话,正关键时候呢,哪个不长眼的?

不耐烦地望过去,前面站了个长相不错的女人,打扮得成熟,妆容也成熟。此刻她看到比她小很多的陈渊和温和,一点眼色都没有,也不准备离开。

“帅哥,我刚跟我朋友在那边喝酒,听到你唱歌了。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说完还眨眨眼,假睫毛长得吓人。

陈渊刚准备不客气的打断,就听到了温和的声音。

“不能。”

女声清脆地响起,张口就是拒绝,没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陈渊望着温和,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噎住。此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半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温和脸上还红着呢,来搭讪的女人讪讪离开。目光瞪向陈渊,男人笑得更是得意,大长腿抖啊抖的,一张帅气的脸就这样挂着得意的笑望着温和。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同龄,温和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自己所没有的那种青春与活力。

她想到了在学校听到他的种种传闻,明明就是问题少年无疑了。可是在他唱歌的时候,温和却觉得不是的。

他是张扬自信的,很多事情,他是懂的。

“答应我了?”

温和轻咳一声,惊觉自己竟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

她嘴硬,“没呢。”

“没你盯着看那么久?不要钱啊?”

温和笑了,“看你还要钱?”

陈渊理所当然,“要啊,就女朋友免费。”

温和撑着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行啊,你给我写首歌,我就答应你怎么样?”

“蹬着鼻子上脸。”

陈渊捏了她的脸一下,“给你写完了再教你?”

“对啊。”温和语气轻快,眼睛里的光挡都挡不住。

陈渊笑了,“行啊。”

从酒吧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温和跟家里说好了下午回去,两个人便出去吃饭。陈渊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绞尽脑汁地找到一家餐厅。

是家西餐厅,想着温和这样的女孩应该会更喜欢安静的环境一点。两个人打车到那里,刚一下车,温和表情立刻变了。

笑意僵在脸上。

陈渊看到她的表情,还拍了她一下,“怎么了?跟见着鬼一样。”

温和嘴巴动动,却说不出话来。眼前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温市长无疑了。

陈渊也看到了情况的不对,脚步停在了原地。

温和心脏像是要跳出来,温暖的四月,寒意却从脚底直直窜到脑袋。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嗫喏开口:“爸爸。”

温市长颔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陈渊。

“和和,回家。”

7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暴风骤雨,一直到晚上,这场风暴总算停了下来。

手机被没收,彻底被禁足,放学自己回家的权利也一并被剥夺。望着屋里厚重的窗帘,温和愣愣地坐在床上。

这个家里温暖太少,那些来自心底深处的黑色角落就像魔鬼一样,快要把她侵蚀。

她埋头在被子里,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

从小她就很喜欢唱歌,初中那年为了继续学唱歌跟父亲发生过激烈的争执。那时候她还小,最终以失败收尾。

一直到现在。

她一直在等着长大,告诉自己再大一些或许就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了。

可是她从来不敢反驳。

晚饭被温妈妈送上了楼,她从小跟温和就没有多么亲近,如今看到她这幅样子,也只是叹了口气。

饭菜热气腾腾,温妈妈拍了拍温和的背,柔声道:“和和,不要跟你爸爸作对。”

温和哑然,久久说不出话来。温妈妈转身离去,再没给给她一个眼神。

“妈妈。”温和喊住她。

温妈妈一顿,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表情。

温和嗫喏着开口:“如果不是因为生了我以后你们不能再有孩子,那你现在会不会多支持我一点。”

温妈妈浑身一僵,强自镇定地转过身,“你胡说什么呢?”

温和闭闭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她这么多年来,除了初中那次,别的时候都是听话的。可是跟母亲之间总隔着一层距离,跟父亲之间总隔着温情。

好像自从她考上高中那次,她都没有见到父亲笑过。

她也没有心情吃饭了,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去。她是不是太过听话了?甚至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她也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追求自己所向往的。失败也总是好过后悔不是吗?

可是没人支持她。

不,现在陈渊支持她。

想到陈渊,温和心里定了定。她拿过饭吃了一些,又端着碗下楼洗好。

父母都坐在客厅看电视,时不时传来一两句交流的声音。她下楼的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这样也好。

她沉默着上楼,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一整天也是这样,温和第一次无比希望周末快点过去,她快点回到学校。

以至于周日的晚上失眠到睡不着。

时间过了十一点,她下床倒了杯水。

父母都已经睡下了,万籁俱寂的夜里,一点动静都被无限地放大。

比如她听到了玻璃那边传来了动静,像是石子在敲着玻璃一样。

温和汗毛直立,放下水杯,顺手抄起屋里的水壶往窗边走过去。

猛地一下拉开窗帘,发现并没有人。她呼出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准备拉上窗帘,却发现下面站着一个人。

路灯还没关,那人清晰无比。温和的双眼惊愕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下面。

下一秒她放下水壶,猛地打开窗户。风就这样灌了进来,吹得温和一个激灵。心跳如擂鼓,不敢置信的,她看到陈渊站在她家楼下。

陈渊穿着黑色的卫衣,整个人同夜色融为一体。她直直地望向他,心底一堆问题,却又不敢问出口。

怕吵醒休息的父母。

她咽了口口水,隔着不远的距离,就那样望着他。陈渊看到她探出头来,眼低的光芒挡也挡不住。

他冲她做了个手势,温和看明白了,朝着旁边一躲。

下一秒一个石子扔进来,稳稳的落到房间的地摊上。上面有一张纸,温和看到了。

她立刻又趴回窗前,看着陈渊。

大男孩就在下面望着她笑,半晌,还在头顶用胳膊比了个心。这么幼稚的动作在他坐起来,温和觉得好笑又想哭,这两天的郁气就这么消散了。

晚上的温度有些凉,温和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她打了个喷嚏后,收到了陈渊让她快点关窗户的消息。

他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谁也不肯先收回视线,直到男生越走越远,温和看不到了,这才把窗户关上。

她没有拉窗帘,月光就这样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温和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打开了那张纸。

是带着歌词的简谱。

歌名是《温和》。

虽然只有一段,但是温和还是靠着那点贫瘠的音乐知识把这一段哼了出来。

心底和眼眶都是热的,沉寂已久的血液好像重新有了力量。热泪顺着眼眶滑落,温和又哭又笑的,轻快的曲调和歌词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年轻的女孩如获至宝地抓着那片微薄的纸,像是抓住了未来和希望。她闭上眼靠在床边,轻轻哼出上面的曲调。

“她有些胆小,也有些怯弱。

“但梦想就在眼前,怎么能退缩?”

不能退缩了。

年少的感情不用非要有一个结果不是吗?就算结局不好又能怎么样?年轻时候的梦想不一定非要成功不是吗?只要她去尝试过,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

又有谁的一生是一点弯路都不走的呢。

年轻的时候想爱的人,不爱一定会觉得可惜。

年轻的时候想做的事,不做一定会后悔。

她宁愿现在头破血流,也不想在以后平淡无奇的人生里,觉得后悔与惋惜。

泪眼朦胧的,她望向窗外,是16岁的今天。

今夜夜色温柔,今夜月光很美。

8

第二天早上,温和早早地就坐在下边,等到家人都坐下吃早饭后,温和率先开了口。

“爸妈,我想学音乐。”

温妈妈惊愕地看她,温市长看报纸的动作也顿在了原地。

“你疯了?”温妈妈问。

温和第一次这么坚定地,在家里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没疯,我想好了。爸,妈,这是我唯一做了决定的事。你们总要我学习,实际上我学习也没有很好。

“但是唱歌……但是唱歌,我真的很喜欢。我不想放弃,我真的舍不得放弃。”

昨晚失眠打的腹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到现在嘴里说出的话全都是语无伦次的。

温市长沉默地看着她,最终开口吩咐:“去上学。”

“爸。”温和开口。

“我让你去上学!”

温和吓得一个瑟缩,背好书包出门。临出门前她还不忘继续表明立场。

“这件事我不会改变决定的,到高三我一定要出去考试的。如果不能走这条路,我宁愿哪条路都不走。”

温市长脸色不好看,温和走出家门后才发觉自己掌心全都是汗。

周一这天陈渊竟然没有来上学,周二周三也不在。温和心里诧异,却又不知道该去问谁。

她的手机被没收了,她不知道怎么联系到他。

一直到周六,这才在学校见到人。陈渊看着脸色很不好看,平时都是他堵温和,这次轮到温和堵他。

陈渊被她堵了个正着。

陈渊这段时间很累,望着温和竟有些眼眶发酸。

“你怎么没来上学?”温和问道。

陈渊说不出话,嘴唇动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故事太长了,变化也太突然了。本来想今天办完手续去找她,可是她却自己过来了。

本来要说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给她。

温和接过那个U盘,望着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陈渊扯出一抹笑,“给你的歌啊。”

温和闻言莞尔,她迫不及待地跟陈渊分享:“我跟我爸妈说我要去学音乐了,虽然他们还没同意……但是我终于说出来了。”

陈渊很想分享她的开心,但是却有些笑不出来,“恭喜你。”

温和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但是已经快要上课了。她问他:“你明天还来上学吗?”

陈渊心底一凉,回道:“来。”

温和同他道别而后离开,她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温和的背影。这一别不知多久,他好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信,他和温和这样的人,明明一步都还没迈出去,他却连余下的一百步怎么走都想好了。

9

陈渊骗了她,温和回到家打开电脑后就发现了。

他第二天不会再上学来了。

U盘里的是个视频,陈渊用吉他单调又纯粹的旋律弹出了他写给她的那首歌。温和嘴角勾着,戴着耳机,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是越往后,温和就越是笑不出来了。

陈渊走了。

温和从家里跑了出去,不顾父母惊讶的表情。晚上九点多的时间,夜晚暖风习习。

已经是五月份了。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冬天。

“温和,我要走了。”

视频里的男孩还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吉他被他放到身侧。

温和在大街上跑着,脚上还穿着拖鞋。她顾不上旁人奇怪的眼光,只是一直在跑。

“爸爸病情恶化,我必须要去找我的哥哥。本来我能照顾好的,可是如果哥哥那边不给钱,爸爸就撑不下去了。”

车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想打车却又打不到,人来人往的出租车过去,都是载了客的。

“对不起,我太年轻了。我给不了你一个承诺,也不能照顾爸爸。我真的……很无用。”

温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打到了一辆车。

“零点酒吧。”她冲师傅说。

“我很喜欢你,温和,真的很喜欢你。你可能不信怎么这么点时间我就这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

出租车快速地行驶,外面车水马龙五彩斑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是对不起。温和,你不用等我了。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下去,想追求的梦想千万不要放弃。”

陈渊顿住,还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最终也只是潦草地道了别。

“再见,温和。”

再见,我喜欢的女孩。

温和死死地咬住手,最终还是在出租车上嚎啕大哭。她已经感受到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慢慢破碎,慢慢抽离。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么多碎片式的记忆。

他在路灯下等他,缠着她要电话号码。他给她发短信烦她,只是想要她一个回复。他为了让她去医务室,威胁她要当众亲她。他每次发短信之前,都会装模作样地问她英语作业是什么。

他欠嗖嗖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望着她专注深情的样子……

他知道她想要唱歌却又不敢反驳家里去走这条路,就在歌词鼓励她,不要胆怯,不能退缩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夜里,1楼和2楼的距离,如墨的夜色中,他把歌词扔进她家,年轻的心脏靠得很近,就连心动的频率也是一样的吧。

年轻真好,年轻又不好。

温和突然想到,她甚至都没有答应跟他在一起,甚至没有跟他说她也喜欢他。

10

零点酒吧的老板还记得温和,也是从他那里,她知道了陈渊所有的事。

从这里一炮而红的歌手陈慎是他的亲哥哥。

父亲得病,母亲跟着别人跑了,哥哥专注玩音乐,陈渊一开始是理解和支持的。

直至拿了陈渊上高中的学费去做音乐,几乎走火入魔。

他不敢告诉父亲。

自己在初中毕业那年,想办法赚够了学费,重新回到了学校。

这时候他的心态已经变了。

他有些憎恨自己的母亲,憎恨自己的哥哥。就在陈慎红了以后,想过把陈渊接到身边好好补偿他。

可是陈渊拒绝了。

也是那时候开始,陈渊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问题青年。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坚持让他把高中读下来,他便读下来。

陈慎寄来的钱全都用于父亲的病,他的生活费,就自己打工去赚。他曾经天真地以为,靠自己这双手能照顾好自己的父亲,可是是他太天真了。

父亲病情的突然加重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那天晚上刚从温和家离开,他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前半夜是天堂,后半夜是地狱。

他没有知识,没有能力,仅凭着一双手和一腔孤勇,幼稚地在这个四处都是棱角的社会跌宕起伏着。

甚至他还是个未成年,乳臭未干的小毛头。

陈渊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在选择接受陈慎到他身边的建议以后,更是无法面对。

他什么都给不了温和,一个承诺都给不了。温和家世显赫,以后无论走不走音乐这条路,总归都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下不来,只有他爬上去。

他凭什么爬上去?除了年轻和愚蠢其余的他一无所有,这个认知让他几乎一夜长大。

如果有能力了,也许还能回到她身边。

如果没有……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选择跟她分开,不想赌那未知的未来。

这是对她最好,也是他能做到的,最成熟的决定了。

温和愣愣地从人声喧腾灯红酒绿的酒吧挤出来,泪痕未干,脚上还穿着拖鞋,简直狼狈到了极致。

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此刻眼眶干而酸涩。街上人来人往,她却几乎把自己放空了。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但是好可惜。

他们都太年轻了,做一个简单的决定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是需要照顾自己,还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呢。

用力咬住嘴唇止住哽咽,铁锈的味道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口腔。明明都是五月的天气了,温和却觉得冷。

脑子乱哄哄地往回走,快走到家的时候,心里反倒变得清晰了。

已是深夜,家里灯还亮着。温市长出门找了许久,总算看到了温和失魂落魄的身影。他急刹车,停在了女儿身边。

温和吓了一跳,车窗降下来,她望见了里面的人。

她眨眨眼,眼眶再次酸涩地流下泪来。她嗫喏着开口,出口的声音确实支离破碎的。

“爸……”

这是自她长大以后,妈妈第一次抱她。温爸爸煮好了热水,端到了温和面前。她仰起头,眼泪又差点流了出来。

她松开温妈妈,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三个人皆是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对不起,爸妈……”

温和率先打破沉默。

“和和。”

温妈妈叫她的名字。

“一定要学音乐吗?很苦很累,爸妈都希望你以后能稳定些……你看那么多学音乐的人,真正成功的也没有几个……”

温和又想到了陈渊。

想到了那首歌。

“她有些胆小,也有些怯弱。

“但梦想就在眼前,怎么能退缩?”

不能退缩。

温和望向她,通红的双眼里目光却是坚定的。

她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字一句道:“妈。我知道这件事很难,真正坚持下去有所成就的很少。

“可是,如果我不去做,那我一定会后悔。同样那个成功的人,就永远不会是我。”

11

六年后。

温和时常想起那晚她同父母说的话。那天以后,温市长帮她找了最好的音乐老师。她终于如愿走上了这条路,考到了全国排得上名的音乐学院。

因为辨识度高的嗓音和一点温市长的关系,还没等毕业她就签约了经纪公司。

新专辑刚发,又进入了宣传阶段,温和前段时间可谓忙得脚不沾地。

冲完澡裹了浴巾出来看了看消息,她的歌在各大音乐网站上线,收听量也十分可观。温和抿唇,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去微博上看了一会,然后又退出来。她走红的速度非常之快,总会有别的声音传出来。

有人开始扒她三次元的信息,各种传言飘得到处都是,初期烦躁感过后,到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疲惫感更甚,她塞上耳机躺在了床上。耳机里放的是她自己的歌。

半晌,她又掏出手机,点开了一直保存的那个视频。

陈渊走的时候录的那个。

轻快的歌声后,是他临走录下的那些话,时至今日去听,还是有那么一些心悸。

这么些年他没有回来,但好在她也有过他蛛丝马迹的消息,比如陈慎前段时间出的歌,作曲人是个叫深渊的人。是他吧?

那他看到她了吧?

为什么不来找她?

想到这温和又笑了,她也不敢去找他不是吗?如果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忘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温和起身倒水,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的自己。早先的青涩早已褪去,五官秀美,目光坚定,跟之前真的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温和做了个梦,梦到了陈渊。她梦到他走了,跑得很累很累却也没有追上。醒来一摸,枕巾都湿透了。

打开手机一看,2月27日。距离他们第一次在零点酒吧见面,已经过去足足六年。经纪人发来今天的行程,却发现行程表是空的。

下一秒经纪人的短信又发过来,“27号了,知道你又要回元市了。今天没工作,放心去吧。”

温和笑了,手指打字很快,“够意思。”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温市长正在院子里陪豆豆玩——豆豆是他们家养的狗。

自从温和毕业工作,温市长就爱上了养花养狗。狗把花给咬坏了,他就揪着狗一顿臭骂,工作之余,乐此不疲。

温妈妈工作轻松,平时在家里看看电视剧研究研究食谱,家里的一切都是平和而温馨的。

温和一来,豆豆就扑了上来。望着一下就被勾走的豆豆,温市长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温和闻言哭笑不得。

一切都很好,除了心里某一处还是空落落的以外。

下午她如期去了零点,这里已经被她买了下来。店长早就换了,如今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零点环境不似从前,已经从闹吧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静吧。平时来这里的都是上班族,下了班过来喝喝酒听听音乐,是个很适合放松的地方。

小姑娘姓蔡,虽然刚刚年龄不大,但是治理酒吧很有一套。从她三年前接受,连着两年,温和都在这天过来了。

今天也不例外。

温和现在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棒球帽墨镜全副武装,一直到吧台这边人少的地方才把墨镜摘了下来。

小蔡跟她打了招呼,两个人便在吧台上聊了起来。

小蔡问她:“你要等的那个人等到了吗?”

这是小蔡问了三年的问题了,年年温和来,她都会问。

温和拿了杯度数低的果酒,摇摇头,“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在哪了。”

小蔡调着酒,“你都知道了还不去找他?”

温和苦笑,“如果我去找他,他早就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我不敢啊。”

小蔡噗嗤一笑:“你真胆小啊。”

温和顺着她的意思笑笑,表情不置可否。小蔡招呼了两个客人,又走回到温和身边。

“你不找他的话不会后悔吗?”

温和拿着高脚杯的手一顿,心脏似是被什么情绪淹没了。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这边的装潢没变,就是在这里,她们隔着人群遥遥对视。然后她躲避开他的视线,落荒而逃。

她想到了那个十六岁的自己,软弱懦弱,没有目标,没有勇气。

“有些事啊……”看着温和出神,小蔡继续自言自语,“做了未必会成功,但是不做一定会后悔。”

女人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这句话却在温和耳边炸开了惊雷。

六年前,从这里离去的那个自己。那时候的她穿着拖鞋,落魄的接受了陈渊离开的现实,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去她就对父母说。

她一定要学音乐,如果学了也许不会成功,不学就一定会后悔。

现在也一样。

如果不找他,她一定会后悔吧?万一他也在等着她……万一……

温和一个激灵,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转身便走。

小蔡看着她离开,笑笑没有说话。温和急匆匆地走着,她就是想去找他了,至于去哪找,她也不知道。

或许她可以让经纪人联系一下陈慎?

她自己联系也成。

脑子里还在乱哄哄地想着,背后传来的旋律却让女人怔在了原地。

轻快的旋律,熟悉的歌词。陌生而熟悉的男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传了过来。

“又是他啊……”

周围传来了议论纷纷的声音。

“每次都是这首歌,都唱了三天了。”

温和听到这句话,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

如同慢动作。

男人成熟了不少,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歌。

唱那首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歌。

男声低沉沙哑,缠绵又深情。温和视线变得模糊,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男人望了过来。

隔着不足五米的距离,陈渊站在台上看她,温和回过神,疾步跑过去。

16岁到23岁,穿过时光长廊,她爱的人,仍旧眉眼如初。(原标题: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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