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奶奶

 

没见过爷爷和外公,小时候送走了外婆,长大后送走了奶奶。每个人的离去就像白雪一样,握在手里的寒冷,然后阳光出现的蒸发、消失与升华。纪念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方式算最好,大概偶尔想起,然后偶尔微笑,偶尔觉得生活本真的一切还有奢望。...





01

凌晨两点多钟,我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这一夜南京格外的冷,外面的雪似乎还在飘落,前一天的紫金山之行依旧历历在目,漫山的雪将整个山装点成了一片白色,找寻食物的鸟儿在一处竹林间吱吱呀呀的叫着,大概雪天里,它们也找不到什么食物,只能对过路的行人诉说着心中的悲苦。

三三两两的行人停下来,有的给些面包,有的将孩子的零食缓缓的放在雪堆上,生怕一用力就被掩埋在里雪里。从没有那么近距离见到一群鸟儿,在枝桠间,彼此欢舞,有一丁点儿食物,似乎就异常的开心。

这场雪是期待中的样子,这座山也是期待中的样子,只是有许多时候,我们只是更多的看到了美丽,却忘记了雪天背后的一些事情。

这大概是我亲历过这场雪后,依然在做的一场梦。只是凌晨两点多钟的一个电话,将我的这个梦,重新带入到了残酷的现实。

“二啊,你奶奶走了!”当我拿起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思索,那么晚了,打来电话干嘛。只是还没当我回神过来,这一句简短的话却使我一夜再无法入眠。

我似乎怔住了,我妈似乎也看出了电话这头的我,又重复了一句,然后说你明天回来吧。我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我的奶奶身体一向很好,没生过什么大病,记得前几天我电话回去她还健好,怎么突然之间就离开了呢?我并没有时间多想,我也想不出,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或许真的是年龄大了,一切都不由自己。

这一夜我再无法安眠,就好像灵魂的一半被突然抽离了出来,使我辗转反侧,不能自已。又突然觉得身体有一丝的寒冷,将空调打开,似乎依然没有完全缓解。

为什么死亡总是出现在晚上?记得外婆去世的时候也是在深夜,妈妈连夜赶了回去。而这一次,依然在晚上,或许正因为如此,黑夜是一个让人胆怯的词,一个让人畏惧的词,而雪夜似乎更多一丝寒意彻骨。

02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奶奶。这是长大后,我经历的第一次至亲离别,只是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泪如雨下,更多的时候似乎只是在发呆,只是木讷的不知所以,只是看着人来人往,只是在行事着一个孙子应该做的所有礼节。

悲伤成为了死亡的主旋律,而哭泣成为了悲伤的代名词。

这一切似乎比想象中的来的早,因为每次回家,我都觉得奶奶一如既往,并没有多么大的变化,却不知内部的体态或许正在一步步呈现疲态。

第二天,我赶车回家,大雪似乎将一切掩埋底下,车站关闭,我从凌晨开始寻着车辆,终于在第二天与一个顺道回淮安的司机达成了共识。一颗渴望早点到家的心,虽然觉得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并不能够挽回什么,但一切似乎应该如此。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而有的离别注定了从此成为平行线,再没有相遇的机会,又何来相聚?在这个一路白雪的天地里,再看不到一丁点的美丽。

活着分离,死着相见,这个大千世界,应该有多少如此,这或许也算“魔幻现实主义”的当下的真实写照。

我趴在奶奶的床榻前,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泪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应着周围环境的影响,似乎也感同身受,然后泪水就像一条溪流缓缓而下。

我脑袋中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我也不敢掀开蒙在奶奶头上的布帘,后来当别人掀开的时候,我才敢凑过去看了一眼,奶奶的面色依旧温润,只是双眼紧闭,瘦弱的身体似乎并不那么显眼。

多数时候,我只是呆呆地站在旁边亦或跪在旁边,我并没有多少的哭泣,也没有多少的泪水,我就像一艘迷失航向的船只,任由着海浪的拍打。

家乡的天气也格外的寒冷,似乎每时每刻身体都在颤抖,然而却无能为力,相比于这样的寒冷,大概死亡才真的寒彻心骨。

我呆呆地看着这演绎的一切,大概这就是生活吧,没有多么的高尚,也没有多么的卑微,生死有时,一切都在时间的轨迹里,慢慢着迹。

我奶奶离开的那天晚上,是我父亲告诉每个人的,因此当时只有父亲陪在奶奶的身边。

那天晚上,大概凌晨一点多,父亲还没有睡觉,他就去看看睡着隔壁的奶奶,看见灯亮着,奶奶似乎有点不舒服,听父亲说,当时奶奶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奶奶还对父亲说:“天命到了。”

我父亲就说去烧点热水给奶奶喝喝,不曾想,当再次过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停止了呼吸。可想而知,当时的父亲该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年过半百的父亲大概也突然失声痛哭了吧。

每个人大概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命,而奶奶的天命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停留在了八十六岁。

一九三三年出生,经历了这个世界太多的变迁,人迹的流逝,却不曾走过多远,在我的印象当中,奶奶多数时候囿于这座小县城。

与朋友说起这事,她说那一辈人,应该都把自己的心血给了自己儿女,倾尽付出,不求回报。后来想想,应该的确如此。

03

我站在凛冽的风中,双眼紧盯着铭旌随风飘扬,铭旌上纹饰华丽,两只凤凰像引领归宿的智者,中间写有“故先妣慈母太君陈门王氏士美享寿86岁之铭旌”。

以前害怕这类事情,小时候多数人喜欢去看热闹,而我一般都避而远之,如今亲历,似乎也并没有多少的胆怯,黑夜中,面对着没有呼吸的奶奶,似乎也异常的平静。

哭泣,然后欢笑,欢笑,然后悲伤,不时穿梭其中的几个小孩,大概还不懂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脸上依然洋溢着稚嫩的笑容,同时还大声的问他的妈妈,他们为什么都在哭泣啊。

就好像小时候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也并不清楚意味着什么一样。多年以后,清明节,我与妈妈去看望外婆,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从此以后你面对的就只是一座坟冢,再没有人会时不时的对你关怀与问候。

一个人随着长大,也将失去的越来越多,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就是莎士比亚的悲剧,而悲剧都不往往是悲剧,而是喜剧与现实强烈冲突背后的结果。

多数时候我并无一言,木讷地看着这一切,与己切身相关的一切。有时候也觉得有些地方比较讽刺,但着实想想,大概这就是马尔克斯笔下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吧。

在悲伤的同时,也表现的富有戏剧色彩。在孝顺孝敬的同时,现实中与死亡后,总是呈现不一样的画面与酸楚。

我也第一次去了火化场,那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而所有的样子也都是现实世界里的样子,分成许多个房间,不一样的功能,像医院挂号候诊一样,只是这里是等着走进最终的归宿。

喜怒哀乐在这里都是真空,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见过死最多的人,已然麻木。一切的工作都是程序化的,一切的蜂拥而至也都是每个人内心的脾性写照。

每个人都在这个有序的世界当中过着既定的生活,一步步走向成功,一步步走向失败,也一步步临近终点。

有时候会觉得,大概正是因为有生有死,生命才显得珍贵,也才富有意义。或许,生命本就是一个窟窿,深不见底,也并无意义,只是因为彼此关系的纽带,才活出了些许快乐以及满足。

最后,这所有的轨迹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成空。

火化场里,让我感受最多的莫过于,人的一生就如一列火车一样,有起点和终点,然后中间有无数的站点,有的人中途停滞,有的顺利走到了终点,对于奶奶而言,应该算走到了终点吧,即使这一路那么平淡,没有多少景致。

与奶奶道别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着,希望来世奶奶活得能够更精彩一点,去更多的一些地方,看更多的景致。

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比往年下的雪更多,温度也低很多,奶奶也走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奶奶。而我的父亲,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了妈妈。

只是,这一切过后,所有的生活又会回归到日常,工作的人回到工作,远走的人回到远走。每位老人似乎都在渴盼着春天,我的奶奶的也是如此,听父亲说,奶奶经常在他的耳边提起春天,只是她再也等不来春天了。

没见过爷爷和外公,小时候送走了外婆,长大后送走了奶奶。每个人的离去就像白雪一样,握在手里的寒冷,然后阳光出现的蒸发、消失与升华。纪念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方式算最好,大概偶尔想起,然后偶尔微笑,偶尔觉得生活本真的一切还有奢望。最后,离去的人儿一路走好,还在的人儿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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