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ER 岛国究竟哪里好,“骗”你去了一趟又一趟(二)

 

克己,因而显得优雅有节;守礼,因而让周遭人自在舒适。...





生于上世纪70—90年代的人,其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受到过日本流行文化的影响。从风靡一时播出时万人空巷的偶像连续剧,到陪伴几代人成长的日本漫画与改编动画片,再及年纪稍大,陆续涉猎吸纳的日本电影、文学著作、设计艺术、日用常行之道……

不管你爱与不爱,一个事实不可否认:在文化输出方面,日本在整个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是独树一帜、覆盖深广、无法忽视的强势存在。

所以,当我们谈论“日本”,准确说“日本文化”时,多少带着一点熟悉、一丝亲切、一抹感动。这份近乎天然的好感,正是驱动我去到当地一探究竟的动因。

当文学影视作品中的“那个”日本活色生香绽放在眼前,当我切切实实置身喧哗与寂静的中心感知日式生活与生存,当想象与现实对接继而某种微妙的“平行空间”由此诞生,当它的千面与丰盛根本无法被一次摄取完全,于是,有了“一次又一次,一次也不厌倦”的对视与探究。



然,何谓“文化”?

文化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去过日本多次之后,对梁晓声先生的释义,我深以为然。

好看写在脸上


日本人对于纸质读物的迷恋,我一上飞机就注意到了。不论选乘哪家航空公司的航班,周围乘客是日本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极易辨识:且看平飞之后众生的表现即可。那些坐姿庄重、安静掏出一本书陷入沉浸式阅读的,多半是日本人。而这样的场景,在日本国内的公共交通工具上、咖啡馆喫茶店里、公园展厅内……更是俯拾即是。

真让传统媒体报纸人出身的我五味杂陈呐。

全世界都处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浪潮中无疑,高度无纸化、流量为王的“时代呼声”摧垮了一家又一家传统纸媒,叫嚣得传统读者心乱如麻,坐下来安静阅读一本书成了奢侈,偌大的移动互联网世界里容不下“开卷有益”的声浪。我们那么急于抛却人类沿袭上千年的阅读传统而奔向一个光怪陆离的虚拟新天地,手机在今天岂止是通讯工具,简直上升为人体的又一器官——取代了脑子和心,一跃成为绝对主宰。



偏偏,日本这个最擅于学习借鉴的民族,在这方面却毫不踊跃热切。似乎有意与移动互联网保持距离似的,它们“倒行逆施、独尊老派”。哪怕在全球地价最高昂之一的东京银座地区,仍可见到贩卖报纸杂志和鲜花的店铺,那些打扮得体举止文雅的老绅士老淑女们,在70年老店铺Café de L’ambre(琥珀咖啡屋)里一份《读卖新闻》就着一杯现磨咖啡的临窗剪影,仍使我怦然心动。

怡然自得沉浸在阅读中享受时光的优雅模样,唯直白有力的“好看”一词配得上。



爱好读书的人性情各异,但据我观察至少有一点无异——看上去都眼眉顺朗,斯文有品。中国的词是有大讲究的,“斯文”、“规整”、“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类似描述气质修养的词,将优雅的气质与读书联系在一起,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而现代审美,反其道行之,宣扬知识要少,肌肉要好,胸大无脑“傻白甜”被奉为圭臬,实在浅薄俗鄙至极。而“斯文”这种古典气韵,在寻常日本人身上,被一丝不苟保留完好,跟这个国家广泛而持之以恒的全民阅读习惯不无关联。

凡事一旦养成习惯,就无所谓“坚持”,因得已然融入日常一部分,如同吃饭困觉,是生之必需。什么时候,我们不再绞尽脑汁宣传“读书”这件事的重要性,而是人人随身一册,坐下便读,这恐怕才是“文化自觉”的起点。

我们距那一天,还远得很。
值得告诉给100个人的一件小事


我先生第二次从日本回来之后,每每被人问及此行见闻感受,他都像台电量不讫的复读机,必定向对方讲述我们在日本时遇到的那件小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可算是重正三观了”。



游历京都时,我们有三天住的是传统日式民居——町屋(Machiya),动辄具有百年历史的町屋是日本重要文化产,对外来游客来说,是深入了解、体验日本传统民俗文化的一个绝佳载体。

“京町家”(专指京都留存的町屋)以其“红壳格子”(隔条板床的颜色深沉浓郁)、“虫笼窗”(窗外裹以木格栅栏)和“犬矢来”(临街墙角处用竹制成弧形结构,以防雨水和动物排泄物弄脏墙角)的独特建筑式样让人大呼新奇,而町屋内部暗藏幽玄、别有洞天的结构更教人领略日本人对空间极致巧用的大智慧。

这幢两层町屋的内部被改造成楼下三室、楼上两室共五间供住宿用的房间。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系原汁原味的木板加和纸,薄薄一层,动静稍大就会影响到隔壁甚至整栋楼,因此,预定之初町屋主人就在邮件里写明“万望保持安静”这个要求,而实际上,来自不同地域和文化背景的房客们由于不同的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能切实将这项要求贯彻落实的,实在寥寥。



我们与来自西班牙的几个异常活泼的年轻人隔着几乎不隔音的“一层纸”共享了辗转难眠的一夜,谢天谢地,他们只住一晚。次日一早,我和先生挂着倦容趿拉到公共区域洗漱,因而有机会窥见同层最靠里的一间房——敞开的推拉门像毫无心事的少年,一心透亮地邀你“读”他:榻榻米上用过的寝具被叠放整齐,露出一层不染的原色草席,室内不见半点凌乱不堪的迹象,只在门口摆放三袋系好待扔的垃圾,细看,三袋垃圾做了严格的分类处理,俨然列队整齐等候检阅的海陆空三军仪仗队……

我和先生对视一眼,想到我们那间被行李和杂物堆满的同等面积的房间,散发着一股不洁的戾气,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我们便蹑手蹑脚开始清扫整理,这在漫长的旅行住店史上,还是头一遭。“你猜那间房住的哪国人?”“毫无悬念,日本人,全世界只有他们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垃圾。”

过会儿,町屋管理员来做日常清扫,按说,付过房费的住客只用打点好自己的行李,屋内的布置清扫工作都可交由管理员完成,而如果当日退房的客人,更无须操持房间保洁一事,拖上行李一走了之便是,架不住浓厚的好奇心,我跟管理员搭起讪来。



如我们所料,之前住那间房的是三个日本女生,当天一早就退房了。管理员大概觉察到我对三袋垃圾的特别关注,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向我解释,大意我听懂了:日本人从小就被教育不给别人添麻烦,自我管束是一个人一生的职责。外国人住町屋图好奇,把这当旅馆,可日本人是本着爱护文化产的心态,看老祖先的遗产如何被保护、改造、使用,会尤为珍惜。

说真的,那一刻我们无言以对,为自己浅薄浮躁的外来者心态,也为这个国家年轻人近乎严苛的自我约束与一丝不苟的担当。

垃圾分类这件小事,在国内也被热议、呼吁了好些年,可真正落实,却不知道还得等上多少年。在我们居住的小区,总有人理所当然认为每月缴了物管费就可以随手扔垃圾、随地吐痰、随意停放车辆……反正有人会来替他们“擦屁股”嘛,贫瘠的有钱人觉得用钱买来的不仅是服务,还有为所欲为的特权。

两相对比,深感“文明”一词,与我们隔着一整片太平洋。只因“国家的主人”们,尚未树立起现代公民意识。
“李要控记李寄己!”


带老人家去异国他乡旅行,尤其自由行,是项巨大的挑战,这不单是指你需要提前安排妥一切,以便胜任他们的导游、摄像师、翻译官、人肉导航等多重繁复职能,此外,两代人在思想观念、审美品位、生活方式等方面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会在一趟旅程中暴露无遗,往往,这才是最让人头痛又无奈之处。



初夏的大阪,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第一次造访日本的母后兴奋得像个女学生,一路走一路狂拍,每样景物在她眼里都初生鸿蒙般新鲜。拍完顺手分享到她的各个微信群里,志得意满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带我妈出国旅行,为期12天的自由行,不是泰国,不是东南亚,而是日本。对我来说,这是多年夙愿,也是有心无胆的“挑战不可能”。个中缘由不细说,总之,我每天都胆战心惊地“苦口婆心”,而我妈随时都想着“放飞自我”,这大概就是娘俩矛盾的焦点。



大阪城天守阁,白墙绿瓦,阳光下飞檐上的金箔动物造型熠熠生辉,活灵活现。母后要我帮她拍几张,趁着人少光线好,随后便从挎包里掏出了她的秘密武器——一条花里胡哨的丝巾。

母后是50后,也就是为人诟病的“中国丝巾阿姨”那代人,此前她和小伙伴们组团去东南亚拍出的照片,无一不是挥舞丝巾的追风少女状,来日本之前我就给她打了预防针:日本是个自律内敛的国家,你那套“放飞自我”的惊艳造型就不要再凹了。“李要控记李寄己!”我故意用俏皮的语气发出警示,我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谁知,美景当前,她万事皆可忘。我觉得再没有比那一刻更不可描述的尴尬时刻了,她不仅要挥舞丝巾,还要在天守阁前试图做出当空一跃的高难度造型——同时挥动手里的丝巾。这一与年龄不相衬的“壮举”引得几个日本老太太频频侧目,而趴在地上抓拍的我,直想顺手挖个洞埋了自己……



照片拍出来母后很是满意,立马发朋友圈分享了,据说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点赞和评论,基本是来自她同龄人的褒奖和钦羡。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公共场所见到的日本老先生老太太,个个穿戴素雅得体,从不见将“调色板”穿上身的艳俗无度,更没有挥舞丝巾腾空而起的夸张造型,他们是安静得让人忽视的存在,低调得形同空气,弥散在四周,却从不会引得你特别关注。他们与环境有机融为一体,不突兀,不另类,不冒失。



克己,因而显得优雅有节;守礼,因而让周遭人自在舒适。

除了窘迫,更多的是替母后和她的同龄人感到遗憾,因为特殊历史境遇,他们那代人年轻时不得不压抑本性,收敛锋芒,在老蓝布绿胶鞋、“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整齐划一中寻求安全稳妥的庇护;等终于有机会出门看世界、能“放心做自己”了,却芳华不再、人生近黄昏,只能从拼命舞动的丝巾中抓住最后一抹对“青春”的追忆……
文|同恩·编辑|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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