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专栏· 莲韵物语｜018】国胜连：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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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国胜连

人间最美四月天，春和景明，繁花锦绣。丁酉春季,旅顺赏樱成为连湾的新潮时尚。春光明媚的旅顺太阳沟樱花大道花团锦簇，探春赏春，游人如织。蓬断草枯的百年前战场203高地变成了仙境般的樱花园圃，一眼望不尽粉红雪白的樱云，幽艳之诱惑令人陶醉。这个季节摄影大咖老将黄忠最忙，矫健身影在桃红柳绿间出没，千姿百媚的樱花美景在他的镜头下瞬间定格成为永恒，博得微信众友潮水般喝彩点赞。前几天，报人丁新华先生在《大连晚报》公号上破天荒发出一位胖帅哥樱花喊麦的视频：“五万里江河花满山，世界樱花在大连”，北方汉子用RAP腔调唱出了“浪漫之都”久积心底的豪迈，看着过瘾，引人回味。

以前赏樱重在闲看花开花落，不明其中究竟，喊麦版的赏樱帖用“樱花三问”指点迷津，万幸今年的樱花才没白看。文青钟爱的樱花马上就谢，吃货们期盼的樱桃眼看成熟了，有人会问：樱花和樱桃有关系吗？度娘答：樱花和樱桃本属被子植物门、蔷薇目、樱属一个大家庭，关系确实很近！樱桃也有好看的花，也可叫樱花；而樱花也会结果，也可叫樱桃，但不是车厘子，不好吃。菊花是日本皇室的标志，“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日本将樱花定为国花，尊视为爱情与希望的象征。每年3月15日～4月15日是日本的“樱花祭”，在樱花盛开的“樱时”，人们要到樱花开得最灿烂的地方，“花见”赏樱，举杯高歌，谈笑春日，陶醉在漫天飞舞的“花吹雪”中。那么樱花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度娘答：樱花是从中国传入日本的，樱花起源于中国，原产于喜马拉雅山脉，秦汉宫苑中已栽培樱花。盛唐时诗人白居易有诗“且掘山樱满院栽”，“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可以想见从宫苑庑廊到民舍田间，一丛丛樱花绚烂绽放，四处飘香。喜马拉雅原种的樱花正是此时由日本遣唐使、留学生、留学僧从中国带回了岛国，经过精心培育，日渐发展成为极富东洋特色的樱家族。其实樱花有很多品种，旅顺203樱花园内种植5000余株樱花就有30多个品种，园内以中国樱、日本早樱、八重樱、山樱为主，还有朝鲜黄樱、美国绿樱、加拿大红叶樱等国内难得一见的珍稀品种，花繁艳丽，满树烂漫，如云似霞，蔚为壮观。

樱花在中国典籍中记载不多，与文化地位显赫的牡丹、梅花、菊花、兰花、桃花、梨花、杏花等名花相比，颇有几分清芳孤寂，然而从唐宋诗词中，我们还可觅得她的清影芳踪。唐代诗人李义山无题诗“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与“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双美竟妍，诗人眼中的樱花似乎总在排遣着言无尽的春愁别绪。宋代赵师侠的《采桑子》：“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百卉千葩一信通。馀寒未许开舒妥，怨雨愁风。结子筠笼。万颗匀圆讶许同。”便是一阙妥帖的咏樱花词，尽得一树樱花风采。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这首《春日偶成》作于1914年，作者是一位年方十六，正在南开中学读书的有志青年。3年后，他负笈东渡日本。35年后，成为人民共和国的首任总理，他就是开国领袖周恩来。樱红柳绿，燕子声声，周公笔下的春日胜景，清新脱俗，打动人心，在古往今来众多春日诗作中独领风骚。每到春季樱花开时，我总要想起周公的这首名作，不觉岁月悠悠。

四月末，江南桃花落尽，中国文人瓷藏友会在禾城嘉兴召开，四方藏友云集南湖，名家高手荟萃月河，禾城雅集以文人瓷为主题，再现江南曲水流觞的清韵。浅绛彩瓷收藏研究专家海淡天高陈树群先生乘兴南下赴会，春游江南，沐浴月河晨光。陈兄不虚此行，交流会上他为自己的温酒器收藏专题寻添了两件应景雅器：一件是闺中仕女双娇，一件是桃柳双飞燕。这件双飞燕酒温画工精雅，设色清丽，气韵灵动，一眼望去，便知绝非闲品。我在微信上看着眼热，一番请益陈兄，得知这是清光绪中期浅绛画师万辅廷的佳作，陈兄果然是慧眼识珠。万姓画师在灿若星河的浅绛画师队伍中寥若晨星，万子铭、万云岩、万辅廷为三位翘楚,他们存世有限的文人瓷作品大都精妙，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有眼缘即为有福了。

樱花在中国近代浅绛彩文人瓷中难得一现。与传统文人画一脉相承，近代文人瓷向来以调度临风细柳、粉白桃花、颉颃双燕三大元素来描绘胜日春景，传递春消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丰丰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元曲大家乔吉的这首《天净沙》绝非浮浪，叠字小令，妙语天成，用来比附文人画中的春景程式倒也入木三分。

四月初，连湾的樱花刚刚开始含苞。一天黎明，熹微初露时楼下绿荫中传来一串串清亮婉转的鸟鸣声，搅醒了高楼上我浅浅的美梦。早起后习惯性开始手机刷屏，突然一把精雅的晚清彩画瓷壶在我眼前一亮，这是好友成都巴蜀古韵堂李兄昨晚发上的亮宝帖。没想到专擅高古瓷胜场的李兄居然玩起了浅绛彩瓷热门秘器。好东西不能错过，我立即微信询问。没想到一大早“夜猫子”李兄竟然还会在线，实在是遇上了好运气。当天上班路上，李兄还发来微信说，早上又有两位当地好友前来询问，可这把壶早上已经易主归了你，真心祝福。

这是一把光绪时期独有的钟式瓷壶，胎质细腻,瓷面光洁，器型上部小巧，下部敦厚，只是品相略残：双提梁瓷钮几乎全部残缺,桃钮壶盖缺失，壶身上有一道十字型鸡爪纹，恰好被明艳的浅绛彩画遮挡，故而不易觉察。这把壶落款为：桃源逸史，是清代光绪中期浅绛画师程晓山的名号。作于庚寅年，即为1890年。这把壶当属程晓山创作高峰期的上佳之器。壶身正面满幅春风双飞燕浅绛彩画明丽灵动，背面的墨笔行书诗文如长枪大戟极富张力气势，将胜日春景这一寻常题材处理得清新脱俗，足见程晓山高超技艺和超凡境界。

浅绛彩可分为山水、花鸟、人物三科，通常花鸟画可上溯取法沈石田、恽南田、华新罗等明清花鸟大师，而大多数画师则直学有清一代海上画派面目，取材吉庆祥瑞寓意，迎合市民欣赏口味。“春风飞燕”因雅俗共赏，而颇受市井青睐。翻检陈树群、胡越竣著《浅绛百家》，我们会发现，在众多浅绛画师的同类题材瓷画中，桃源逸史程晓山的瓷画也属上乘之作。浅绛三泰斗之一金品卿曾作《赠菊泉大人浅绛柳燕瓷板》，飞燕好画，落燕难描，堪称一绝，独步天下。张子英、焦佩兰都是与桃源逸史程晓山同期，但名气更高的浅绛画师。张子英1889年曾绘制一只“柳堤春色飞花”浅绛大罐，仅以器大取胜，就画技而论，程张两位画师则难分伯仲。焦佩兰花鸟学沈周一路，1886年画浅绛双燕帽筒，清雅有余颇类纸本，但未能将浅绛彩料特性发挥到极致，终有缺憾。

桃源逸史程晓山的书法可圈可点，笔下的诗文显露出浓厚的人文底蕴。“桃红复含宿雨柳，飞燕含泥带落花。”这是两首名诗的变文。在晚清民国特定时期一大批既能画又能书的瓷器艺人们都有这种信笔成文的特殊本领。唐朝诗人王维曾作《田园乐》七首，其中有：“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而五代吴越丞相、诗人皮光业有诗句联:“行人折柳和轻絮,飞燕含泥带落花。”在晚清画师程晓山的笔下，两个不时期人物的作品被巧妙拼接，取长补短，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作品，书画合体，相得益彰。这种似是而非，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少有些荒诞滑稽，又会显露出奇制胜的奇妙。

十多年前，我曾结识过一位黄山藏友好丫丫苏先生，并从他手上淘到数件浅绛瓷器，喻春的春风飞燕浅绛单节套盒便是其中一件，是四节中仅存的单品。这是画师喻春壬辰年的作品，较桃源逸史程晓山那把钟式壶晚了两年，色彩清丽，画工精良。题识：三月春和燕子来，字体清秀。这件喻春的春风飞燕，画作以小博大，书法以娟美胜雄浑，似乎略胜晓山一筹。我一直珍爱这件喻春佳器，每年春节前都用来培养水仙，奉为岁朝清供。

喻春，字子良，光绪民国时期瓷绘名家，堂名裕德堂，主要活跃于1882（光绪8年）—1910（宣统2年）之间，最擅花鸟，兼工山水、人物。喻春所作浅绛花鸟彩料鲜艳，小鸟栩栩如生，确为浅绛画师中的花鸟大家。在现有浅绛彩瓷器中，喻春的作品存量极大，但令人遗憾，喻春的生卒年代、籍贯等个人行状一直语焉不详。相信随着浅绛彩收藏研究的不断深入，浅绛名师喻春的个人生命密码会终将揭出，还原一代名师的本来面目。

昨夜一场细雨，今朝一地落红。樱花谢了，樱桃熟了。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不觉立夏到了，一大早在外求学的女儿在微信上说：“我会做煎饼果子了！”不由想起女儿寄来明信片上的一句话：“念念不忘是家味。”将日子过成一首诗，就是生活的艺术。

文章来源：《海燕》2017年06月

国胜连，史学硕士，资深报人，古物文化品鉴写手，自署莲韵堂主人。好古、玩古、品古、传古，凡三十余年不辍，热衷此道。收藏以器物史料、文化价值为先，不以经济价值显贵；鉴赏以艺术、匠作、典章为重，非为虚浮表相而宣扬。近年来在各报刊上开设《莲韵物语》、《莲湾品物语小录》等古物鉴赏专栏，发表品鉴文章近百篇，庖丁解牛，循章释典，传承文明，愿乐欲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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