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六一】那些年,我们所受到的欺骗、诱惑和威胁(一)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五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的话从来没有兑现过,这句话却印在我的心里,伴随我长大。长大了才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兜比脸还干净的年代,那句话不过是哄我干活的诱饵罢了,永远不可能兑现。...



引子
天气晴好,领女儿去三里河公园玩。女儿如出笼的小鸟,欢呼雀跃,东游西逛,不觉已到晌午。因下午没事,看女儿也不饿,我在旁边快乐着女儿的快乐,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忽然,“我们要走了,你不走,我们就不要你了!”这样一句话蹿进我的耳朵。我一扭头,只见一位年轻的母亲冲着正在沙堆上挖沙的孩子喊道。

小男孩大概已经玩了好久了,母亲劝其回家的工作大概也做了好久了,终于不耐烦了,才说出这句话来。孩子猛地一惊,抬头望了望母亲,随即又低下头去玩自己的了。大概觉得被妈妈丢弃的悲催也抵挡不了此时沙堆的诱惑吧。



这位母亲见恐吓没有生效,马上改变了策略。“儿子,快回家了,路上给你买好东西。”大概“好东西”的诱惑也没有沙堆给孩子带来的乐趣多吧,孩子看了一眼妈妈,又往桶里装沙子。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母亲走过来,抓起水桶,把沙子倒在地上,极尽温柔地说:“儿子,我们回家,领你去大姨家找哥哥玩,快走啊!”

小男孩伸手去夺水桶,母亲把水桶举高,小男孩像树袋熊一样,一手拽住妈妈的白裙子,仰头盯着上方,一只手想去够那遥不可及的水桶。沾满沙子的双手把妈妈的白裙子变成了花裙子。

妈妈终于爆发了,使出了最厉害的招数,一招制胜:一手抓着水桶,一手扯过儿子,健步如飞,大踏步走远了。孩子一边回头挣脱,一边哭喊,声音惊天地、泣鬼神。

于是,这场回家与反回家的战争在孩子渐行渐远的哭声中落下帷幕。

在这场战争中,母亲的话可能没有一句是真的,都不会付诸行动,只是哄骗孩子回家的手段而已。在现实生活中,“曾子杀猪”“华盛顿砍樱桃树”的事毕竟不经常发生,父母对孩子说的话大多是对当时情况的即兴演讲,目的或达到或达不到,过了眼前就翻篇了。大多是家长说过就忘,孩子也没放在心上。



当今社会提倡父母对孩子重承诺,言出必行,为的是以身作则,给孩子养成守信用的好习惯。所以父母对孩子要管好自己的话匣子,不然可就累了——猪不够杀,樱桃树也没地方砍去。

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小时候,长辈对我们说过的话。现在想起来,那就是赤裸裸的欺骗、诱惑和威胁,却记忆至今。现在揭露小时候长辈们的骗术,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觉得好笑,还有对童年最真的自己的怀念。
(一)
我小时候,有一种农活叫耙地。

农民在每次种地之前,都要把土地深耕一遍,为的是让土地松软,土质均匀,也可以在耕地时撒上化肥,使土壤肥沃。深耕过的土地坑坑洼洼,很不平整,不能直接种庄稼,这时候就需要一种神器,加上神人的操作,把土地弄平整。



种庄户地里的神器就是耙,这个操作神器的神人之一就是我。耙就是一个大约一米半长、四十公分宽的木质长方形框架,周围钉着密密排列的二十公分长的铁锯齿,框架中间有两条三公分宽的横梁,人就踩在这两条横梁上,随着耙的移动,耙齿会把地划拉平,这就是所谓的耙地。

耙地的方法就是让牲口拉着耙,一个人牵着牲口在地里来回走,耙的后面拴一条绳子,一个人提着绳子在后面提耙。当耙齿上挂的野草太多,或者遇到天旱,土坷拉太硬,耙地就会受影响,这时提耙的人就往上拽绳子,让耙倾斜,野草和土坷垃就会漏过去,此时需要提耙人眼疾脚快,一飞脚把野草踢到墒沟里去,另一只脚借机把土坷垃荡平。我至今不知道此神人是怎么在瞬间做到的,因为彼时的我正蹲在耙上,怕得要死,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下耙来,无暇顾及其他。



那时候的我刚上小学,家里穷呀,我家和邻居四爷爷家、五爷爷家合养一头骡子,三户人家一起干活耕种。我最不愿意干又害怕干又非干不可的活就是耙地。据说耙地一定得用我这么大的小孩踩耙,轻重正好,我蹲在耙上,以增加耙的重量,让耕过的地整平。

现在想来,这是一项危险性很高的活,万一掉下来,就会被长长的耙齿扎伤,为什么不放个重物代替孩子呢?可那时没有这样想的,仿佛小孩子,尤其是我踩耙是天经地义的。现在想想也奇怪,当时五爷爷的儿子就和我同级同班,为什么每次耙地不找他,每次都是我?可当时没想过这个。

每次我蹲在耙上,双手死死抓住耙齿,生怕跌下来,常常骡子在地里还没转完两圈,手脚就麻木了。我觉得耙就是一个张着大口的妖怪,我的两只脚正伸进它的大嘴里,如果我掉下来,它长长的獠牙就会吞没我呀。尤其是后面的人一提耙,我就向前一栽,我的紧张和害怕在这一刻达到极点,好像行刑的人被砍头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冷却了,思维却出奇的清醒。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着!于是恨不得手脚生根,牢牢长在耙上。等走过好长一段,我才如捡到一条命般地呼出一口气,真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奇葩的五爷爷这时竟然还说:“嫚,晃一晃,地就荡得更平啰!”天哪,你看到被砍掉头的人还顾得上脸朝上朝下么?真不明白当时的大人为什么那么粗心,没看到我正命悬一线么?

最难堪的是骡子拉尿的时候,尽管当时我只有七八岁,已经有了羞耻心。骡子拉尿时总是停下,专心的进行,大人们当然知道,也不驱赶它,任它肆意妄为。我总是低下头去,很低很低,等到刺耳的“哗哗”声停止,随着后面提耙人鞭子一声呼啸,继续耙地。



如果是在刮风的时候,我恰好又在下风,那零星飘飘洒洒的液体让我记忆深刻。可恨的是从小就比别人多吸收肥料的我,不仅没长得高大勇猛,反而柔弱瘦小,难道是肥料过剩所致么?

记忆中耙地总是在清晨,利用我上学前的时间,不到五点我就被大人吆喝起来,睡眼惺忪地跟着来到地里。五爷爷正牵着骡子,嘴里叼着旱烟,总是笑眯眯地对我说:“嫚,好好干活,过年给你扯件花褂子。”这是五爷爷说过的最中听的一句话,这句话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战胜恐惧的勇气,我总是暗暗对自己说“忍耐,忍耐,总会干完的,过年就会有花褂子啦”。等干到大约七点钟,当父亲扶我下耙时,我双脚麻木,几乎不会站立了。

等走几步腿脚有了知觉,我急忙小跑回家,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拿着点干粮边吃边上学去。但五爷爷的话我却一时没忘过,还抽空遐想花褂子的花色是否合我心意。这句话的诱惑力如此之大,以至于我现在深信:就是这句话激励着幼小的我,在每一个清晨,以托付生命的豪壮耙完三户人家成片成片的土地,一年又一年。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五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的话从来没有兑现过,这句话却印在我的心里,伴随我长大。长大了才知道,在那个物质匮乏、兜比脸还干净的年代,那句话不过是哄我干活的诱饵罢了,永远不可能兑现。但是,当时的我,极认真的守望着它,这句诱惑的谎言犹如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给了我多少希望与期盼啊,它冲淡了贫穷的色彩,抚慰了我懵懂的心灵。

那件童年时高悬于心中的熠熠生辉的花褂子呀,何时才能放下对你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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