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司机个子

假如恒大会赢

“她的两个相亲对象都分了。那个税局的太闷，没有共同语言；消防员呢，工作性质危险。她觉得都不合适。”他老婆开始讲起了今天的新闻，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想，假如恒大会赢，那必将预示今天碰到的问题都会平平稳稳地化解吧。...

作者简介：魏伯航，@天狗帝国，籍贯河北，现居广州；文学爱好者，农民的孙子，城市的流民，目前在某技术公司上班。

华庭路是一条死路，从林和东路双向和紫荆路开进去的车，如果不停在咪表车位的话，那就会掉一个头，选择以上三条路中的一条出去。这辆雅致白的朗逸在此兜了三圈，已经引起快读完今天《羊城晚报》的咪表管理员的注意——因为司机每次掉头需倒一回车，倒映出楼丛上空一小片蓝天的挡风玻璃后面，能看到他那张咬紧嘴唇的脸。

朗逸驶上紫荆路之后，没再回来。它打起右侧转向灯，路旁一高一矮两个女人扭头发现了它，她们各将一只手搭在车拉手上面，继续着谈话。

宜家退换货大厅外面的道路旁边停靠着许多闪烁右侧转向灯的车。灯火此起彼伏，逐渐会有两盏灯对上明灭的节奏，接着又渐去渐远，像是一场无趣的彩灯游戏。朗逸司机不耐烦了，他按下副驾驶的玻璃，两个女人似乎刚巧结束了话题，点点头像是达成了共识，开门上车。

“我去的济州岛和首尔，总共是——5天4晚。”坐在后面的高个子女人说，她的语速奇快，这是职业病。

矮个子女人系好安全带，习惯性的点亮手机，左右滑屏寻找未读的消息，“好玩吗，是不是觉得街上整过容美女还没有原生态的你好看？”

后座传出两声干笑，朗逸司机趁机看了一眼，视线掠过艳红的脚指甲盖上面那双白瓷色的腿，锁定在塑身白背心上半部突起的部位。转回脑袋的过程中，他特意让眼睛在身旁的女人身上多留了一秒钟。

车转入林和西路，勾起了司机不好的记忆。

“如果你今晚有空，我们可以去吃加州卷，可惜……”

矮个子女人把手机扣在膝盖上面，看着前方密集的车尾红灯，“是呀，我妈做好饭了，等着我回去。你说的加州卷是不是中山四路那一家？”

“天河有一家。”

“天河是有一家，但我不知道位置，中山四路那家我以前经常吃，菜品很精致。”

“或者我们吃姜虎东。”

朗逸司机不动声色地吐吐舌头，果然矮个子女人笑起来：“姜虎东我们也吃过，他们都说味道正宗，我喜欢他家的抽油烟机，一点烟气都没有。”

“可惜……”

“那就下次，这阵子我们都太折腾，等闲下来。”

“明晚看看，我请你们吃加州卷。”

手机像是有反应，矮个子女人迅速翻过来，还是左右滑屏，可什么也没有。对话中这一瞬时的沉默被司机一阵鸣笛遮掩过去，有辆车变道插到了前面。

“你这退货的八百块钱，一顿饭就吃完啦。”矮个子女人说。

“我还担心不给退呢！那个员工是个新来的，所以好说话。他胸口的牌子写着‘见习生’，我专门注意到了。若要是个老员工，不管给不给退都要刁难一通。”

“哎，装修这钱花的，感觉跟扔水里一样。”

朗逸司机嗯了一声，右脚换到左侧，减低车速，车彻底停稳后，他探头望天，寻找摄像头。二十分钟前，在林和西路另一端，他也这样从半空中寻找着摄像头，结果当前车开过去时，他居然也跟着过去了。

那盏并没有正对车道的红灯，兴许是指挥另一条路的吧。

当他在华庭路兜圈的时候，又希望自己吃了闯红灯的罚单，吃定了。“你看，为接你那个同学，六分没了，你知道现在闯红灯罚六分吗！罚款倒是小事，你看。”

是吃定了呀，朗逸司机记得，他发现了两处的摄像头，不过北侧那一排像是测超速的，他对此有一半的把握。西边那一只如同UFO的，倘若我紧紧跟着前车，它应当拍不到前面的车牌。可是，我跟的距离是否够紧？

操，是吃定了呀！他狠狠摁下喇叭，周围的车流仍然纹丝不动。

“宜家的东西你不打算买了吧，你和我逛了几次，好像没啥兴趣……其实锅碗瓢盆可以选选。”高个子女人说，看得出，两个女人在家装上培养了比学生时代更为亲近的友谊。

矮个子女人冷笑两声：“你知道我妈怎么说吗？她说等我们搬了新家，就把现在用的这套厨具都搬去。”说完她对此做出了评论：好low哇！

“我是不打算太复杂地弄了，装修真是扒层皮。”

罚单大约在一周后收到吧，手机会收到提醒短信，6分，要是没有拍到脸，就用她的驾照来扣。这件事总归是接你的同学造成的，一定要厘清责任。然而，拍到脸的概率就和这个时间段遭遇堵车的概率差不多，看吧，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变换了两次，却连一步都挪不动。

“看吧！那家店，我去过！”矮个子女人差点叫起来。

“sweet club？”

朗逸司机顺着话音也看过去，但他兴趣不大，以英文做招牌的店铺路边有好几家，他还是将关注点落回了红绿灯。

“那家店晚上有裸男跳舞，攀着钢管倒栽葱，六块腹肌性感得不要不要的。”

“当你老公的面说这个，合适吗。”高个子女生调侃道，朗逸司机适时哼出快乐的一声。

“和同事去的，我们部门的集体活动，真是大开眼界。”

“哦，这倒情有可原。”

林和西路望向天河北路，拥堵的状况一点未见好转。朗逸汇入右转车流，左突右进，不觉间夹在两辆公交车中央。难以想象，所有汽车的驾驶位上都端坐一名像他一样理性而克制的司机，也许所谓的“路怒族”的情绪出现于绝大多数司机身上，除了他。问题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将面临扣罚6分的结局，而且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一个善意之举呢。

他试着理清准备讲给老婆整件事发展脉络的思路，越来越发现像个笑话。

为什么？

“因为我经常抱着面包。”高个子女儿提高嗓门，抽动鼻翼用力吸举起来的胳膊。

“怪不得，我隐隐约约闻到了。你和面包一起睡吗？”

“才不和它睡呢，它掉毛掉得厉害，我可不想搞得床上都是狗毛。准备把它还回去了。”

“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养。”矮个子女人这时一般会问朗逸司机，家里要不要养狗，然而却没问。

才不要！他心里还是作出响亮的回答。他讨厌狗，就像讨厌小孩。

“最蠢的就是哈士奇了，蠢狗里面它排名第一。”

“我喜欢哈士奇，老公我们要不要养一条？”矮个子女人面露幸福。

才不要！他心说。而沉默显出的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前方有测速照相，请小心驾驶，叮咚。这句话重复了两遍，高个子女人的手机软件和车载导航相互确认了前方100米摄像头的存在。是呀，方才的车载导航并没有提示摄像头的事，或许那儿根本没有违章拍照。朗逸司机又生出一些些希望，路的确变得通畅起来，挂刻在墙上的一行行英文名，被飞驰的车窗拉成了一条条粗细不同的线，那些店铺们终于甩在身后。

他禁不住给自己天真的念头逗得笑了。

“看吧，你也想养咯。”矮个子女人兴奋地拍掌。

“前面天桥停车吧，我下啦，走天桥过去，你们省得掉头了。”

朗逸小心靠在路边，摄像头稳稳挂在天桥底部。它亮着右转向灯，告诉镜头后面安坐在城市某间办公室里的人——只是临时停车。

高个子女人想起了什么，但她明显不想折身走下刚登上的两级台阶，她就这样冲桥下缓缓起步的朗逸喊：

“宋！仲！基！的！海！报！下！次！带！给！你！”

朗逸司机鸣笛回应，他最后一眼的印象，除了高个子女人胸口完美的弧线，还有天桥上面好多身着红色T恤的人一致看过来的目光。那些衣服如此眼熟，哦，恒大的球衣。是呀，今天是恒大的比赛日。

“她的两个相亲对象都分了。那个税局的太闷，没有共同语言；消防员呢，工作性质危险。她觉得都不合适。”他老婆开始讲起了今天的新闻，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想，假如恒大会赢，那必将预示今天碰到的问题都会平平稳稳地化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