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同志小说:春天理发店

 

中山路口顺数第二个弄堂,拐进去依次是一家面馆,一间可的便利店,然后是两层楼的民房,再来就是一个很老土的红白蓝...





中山路口顺数第二个弄堂,拐进去依次是一家面馆,一间可的便利店,然后是两层楼的民房,再来就是一个很老土的红白蓝旋转灯,有点年头,但是擦得挺亮,是间理发店。

门匾招牌上写着“春天发屋”四个字,沿着笔画镶了一串细细的彩色小灯泡,一闪一闪的。

傍晚天渐黑的时候,弄堂里路灯昏黄,过往街坊你来我往的招呼,隔壁屋的窗子里传出煎带鱼的香气,满是俗气又温暖的城市气息。

理发店门口摆了张木头矮凳,上面蹲着一个人。

一手捏着烟,一手垂在身边,微弯成一个弧度,几乎触到地面。姿势疲惫,又有说不出的自在。

头发染成金棕色,刘海很长,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着一点鼻头,倒是挺高的。

“阿健,死哪里去啦,三号台剪发啊!”

“阿健!阿健!”一声声催促从屋里传出来。

“叫魂啊!”叫阿健的不耐烦地回头吼了一句。“册那,中饭都没吃,抽根烟的辰光还要叫!”头发甩上去,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孔,眉利落,眼黑亮,就是有几分流气。

“快点好伐!”屋里那人的声音透着焦头烂额的躁。

阿健低低骂了一句,狠吸一口烟,扔在地上,跳下来用脏兮兮的球鞋碾灭了。

“阿健。”又有人叫了他一声,声音却比方才那个温和的多,甚至带着些怯怯。

阿健看着眼前新来的男人,笑了。

“姚老师来啦,我手里还有个客人,你先坐一些。”

李孝元

叫姚老师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光景,穿着没什么款式的衬衫西裤,手里拎了个黑色公文包。闻言点点头,就跟着阿健走进店里,靠着边沿的旧沙发坐下。

“四毛子,给姚老师倒杯茶!”阿健说着,就走到标着三号的理发椅,轻轻拨弄那客人半湿的头发问,“发哥,今朝要哪能剪?”

姚老师接了杯子,摇摇头,看看店里,除了阿健外,理发店老板大春也忙得不可开交,正仔细检查李婶头上的发卷。另一边的椅子坐了个姑娘,脑袋上顶着机器包,正翻着一本过期八卦杂志,边角都有些毛。“今天店里这么忙?”

四毛子笑:“明朝过节啊,你一个老师怎么不记日子?不出去玩啊?”

姚老师有些不好意思。“今年教高三,抽不出空。”到了高三,连暑假都只放十天,一般节日,哪里轮得到他们。

四毛子开玩笑。“姚老师是要教zhuang元的。”又问,“要不要叫小茜先帮你洗个头?”

小茜是店里的洗头妹,皮肤白白的,笑起来两个酒坑,单身男ke没有不喜欢她的。

姚老师摇摇头。“不用,我等会好了。”

除了这个人。四毛子看他一眼。“还是要等阿健是伐,好,个么你拿本杂志消遣消遣。”

姚老师被他看的有些局促,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只有衣服怎么也穿不端正的女明星,在他看来,每一个都长得差不多。

“我自己坐会就好。”正说着,有人走过来,递了一份《信民晚报》给他。

阿健说:“刚送来的,我大概还要十廿分钟。”

没等姚老师说什么,又走开了。

四毛子被大春叫过去上药水。

大春:“姚老师来了?”

四毛子:“是啊,脸皮哪能介薄,小姑娘帮忙洗头都难为情的。”

大春瞥他一眼。“脸皮是薄的,不过不要小姑娘洗头不是因为脸皮薄。”

四毛子愣一下。“啥明堂?”

大春反问:“他要你洗过头么?”

四毛子:“哦,那倒没有,怎么了?”

大春却不接茬,指指客人刘海。“这里两个卷子少上点药水。”

姚老师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捏着报纸看,偶尔抬下头。

那个人用梳子挑起一撮头发,右手剪子“咔嚓”“咔嚓”,表情专注,动作利索。

街坊以前都习惯电推子,但是阿健不肯用,全是一刀一刀剪出来的。时间要费点,但是真好看,发脚特别细致,线条也很自然。他平常样子有些吊儿郎当,但是一拿起剪刀就像换了个人,神情一丝不苟,眼睛亮到剔透,很招人信任。

大春是老板,但阿健来了没多久,就成了店里的招牌。十个客人总有八个点名要他的。

姚老师半年前偶然路过这里,心血来潮让阿健剪了一次头,之后就再没找过别人。

剪过头的人都知道,合心意的发型师是可遇不可求的。

姚老师来得很规律,两个礼拜一次,差不多都是下课后一个半小时这个点。

阿健转到客人背后,弯下腰剪后面的发尾。从姚老师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他的侧面。

眉峰微微扬起,鼻子那么挺括,嘴唇下面有个小凹槽。

姚老师还发现对面那个顶着机器包的姑娘也在看阿健。来多了店里的熟客他都认识。那姑娘叫张莉,是这条街居委会张阿姨的女儿。

阿健受欢迎可不光靠手艺,皮子也很重要。街坊的阿姨们总说,如果他肯好端端穿件正经衣裳,平常站的时候把腰挺直,刘海剪剪掉,不要太潇洒哦。

“阿健,你帮我们剪得好看,自己的头发怎么那么丑?”

阿健听了总是不怀好意地笑出一口白牙。“我只头不能自己剪啊,只好叫春哥帮忙。”

然后大家就都笑了。这个笑话讲多少次都一样有效果。因为大春每次听见都很生气,又只能跟着假笑。那个样子真是滑稽,连一向害羞的姚老师也会笑。

呵呵。姚老师想着想着,嘴角就翘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傻登登看着对面的张莉。

“姚老师看什么这么高兴?”

姚老师听到问,才惊觉阿健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身边了。吓一跳,“我,我——”。

阿健看他脸跟化学反应一样一下子就红透了,不好再欺负老实人。“走,洗头了。”

等他把干毛巾垫在姚老师的脖子后面,手指伸进衣领,那红潮不但没有退,反而渗到整截颈子。颜色倒蛮好看。阿健想着,手指在皮肤上多停了一秒。

“躺下。”姚老师乖乖照做,两个手交叠在胸口压着。

“这个温度可以么?”阿健修长的手指在发间头皮上摩挲,指腹温柔有力。虽然洗了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问这个问题。

姚老师“嗯”一声表示满意。

“力道还好么?”阿健又问,手指刮过耳廓,顺势捏住了两边耳垂按摩。

轻薄的耳垂很快被捏红,仔细看有快要透明的错觉。

姚老师还是“嗯”一声,掩饰头皮酥麻得要炸开的快感。

接着是冲水。这个步骤他最喜欢了。阿健一个手将他脑袋托起,另一个手抓着花洒冲。

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捧在手心,身体完全放松,精神却高度集中。

耳里只有水声,眼里——姚老师没睁眼,不然铁定对上俯身下来的阿健那一对亮过头的眸子。

洗完把头发擦得半干,坐回三号台。

阿健问姚老师:“老样子是不是?”

姚老师点头。

阿健拿起梳子剪刀。

旁边四毛子听见了起哄。“姚老师,你每次都剪一个样子,不烦啊。试试染一只颜色看看。”

姚老师吓坏了。“不要不要,我做老师的——”

四毛子又笑。“个么烫一记好了,你不晓得,现在有些烫发看不出来烫过的!”

姚老师使劲摇头。四毛子只是劝。“烫一记烫一记,相亲也便当。”

阿健本来不说话的,这时候看一眼姚老师,脸是更红了,眼也正瞄着他,神色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就阴阳怪气地回一句说:“看不出来还要花钱烫啥西?”

四毛子傻了,张着嘴问大春。“老板,你听听你伙计说什么,生意也勿要做了!”

李孝元

大春看一眼阿健,白下四毛子说:“你少欺负人家姚老师。他这个头蛮好的。”

阿健不再搭腔,开始专心工作。

姚老师想起以前的理发师,都喜欢一边剪一边寒暄,搞得他每次剪个头发都很紧张。阿健就没有这毛病。他闲下来很爱开玩笑,但是剪头时总是很沉默。

“咔嚓”、“咔嚓”。碎头发软而扎,蹭过脸际。

阿健剪头发的动作跟洗头时不一样,轻盈流畅,带着节奏韵律,慢是慢一点,但姚老师一点不觉气闷。再长点也不闷,他自己就是个大闷人。

“差不多了。”

阿健说着,停了剪刀,两手抓住姚老师两鬓的发脚比在耳际,看是否一样长短。

满意了之后给他摘了围裙,拿毛刷轻轻扫着他脖颈耳朵。偶尔吹两下。

温热的空气钻进衣领,爬上皮肤,带出细细粒的毛孔。

然后阿健又绕到他前面,弯了腰盯着他脸看。

姚老师有些呆。如果是看正面效果,镜子里就很清楚啊。这是干什么?

还没想明白,阿健的脸却靠得更近了。他的刘海长,每次剪发嫌碍事,会从身上掏出一个发卡来夹住,露出明净饱满的额头。

姚老师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长这样额头的人很聪明,念书念好了是要当状元的。

阿健的脸几乎贴上来了,怎么办?姚老师气也不敢喘一下,然后他停住了。

两个手扶住姚老师的脑袋,嘴巴凑过来。“呼”的一下,姚老师觉得睫毛痒死了,心里也痒死了。

“碎头发。”阿健说完,直起身又站回他身后。

姚老师偷偷吐口长气,阿健的下巴差不多抵在他头顶。

“好了。”

镜子里的姚老师看上去比来时年轻了。清爽又不夸张的发型衬得他五官舒雅,要是脸不那么红的话,效果会更好。果然还是阿健的手艺最适合他。只有他剪的头可以让自己很普通的样子也显得不寻常起来。

“姚老师还是这个头好看,交关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

隔壁的李婶忍不住夸奖。

“是阿健剪得好。”姚老师说着看了眼阿健,后者正好俯身去收拾工具。

“这倒是,我家老头子那一脑门钢毛,也只有阿健收拾的了。”李嫂说着皱起眉头,“阿健啊,那你去了日本我们就发愁啦,以后找谁剪头发去?”

姚老师听得心口猛一跳。

“李阿嫂,阿健去日本学好手艺,回来不一样给你做头发!”四毛子又来插嘴。

“那哪能一样啦,阿健学回来么肯定要自己做老板的,那店也肯定老高级的,我怎么会去?”

“叫阿健给你打折啊,老街坊了,是不是啊,阿健?”

阿健在那里笑。“好么,你带李阿嫂来,我买一送一。你全价,李阿嫂免单。”

一店人都笑的时候,有个人的声音插进去,格格不入的,还带着些颤抖:“阿健,你要走了么?”

大家都看着问话的姚老师,刚才还发红的脸这会白得有些吓人。

大春瞟一眼头顶的灯,要不换只瓦数低点的?

阿健抿了抿嘴唇。“也没有那么快。”

姚老师不再说话,又坐了一阵,站起掏出钱包,数出二十块钱付账,然后就走了。

这过程他一直没有抬头。

出了门口几步,背后有人叫住他。“姚老师。”

这声音真熟悉,姚老师想装作没听见,可是脚还是停下了。

“姚老师。”那人又喊了一声,这一下比刚才更富磁性,也更具侵略性。

姚老师忍不住转过身。

阿健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面上没有平常的笑。往前跨了一步。

又一步,姚老师觉得心好像要被他踩出来了。

“姚老师,你的包忘记了。”阿健抬手把包递过去。

姚老师一时错愕,有几分狼狈地接过,低头含糊地说声谢谢。然后站在那里,也不说走,也不吱声,手紧紧攒着包带子,半天,才终于霍的抬头问:“阿健,你,你真的要走了么?”

阿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也没那么快,过了年再说。”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姚老师,晚上回去判卷子不要太夜了。”刚才看到公文包里厚厚一叠答题卷,涨得拉链也拉不上。不过这句话大概白说了。因为那个人突然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来不及听他说什么。

阿健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下次吧,下次再跟他说。他并没想过下次迟迟不曾到来。

接下去三个多月,姚老师一直没有出现。

姚老师脑子可以假装忘了时间,但他的头发诚实地生长。长到所有碰到他的人说完正题都会善意地提醒或暗示他该剪头了。

姚老师没办法,就试着找了别人。还不是一般的小店,是中山路上的高级发廊。

里面的装潢看的人目眩,连洗发水都闪闪发光。姚老师咬咬牙,花了比平时多十倍的钱,剪完了照镜子,却只看到一张眉目寡淡的脸。

果然不是贵的就一定好。不是自己死心眼,阿健就是不一样的。

姚老师于是死心了。接下来就是忙得要死的期末考。

他没时间想事情,更没时间收拾头发,等考试告一段落时,放假前姚老师被化学组的组长,他的师兄肖前拉住,很严肃地说:“姚霁,你有空收拾下头发,这脸色——看着人都没什么精神。”

姚老师点点头,丧气地认识到,一个人的发型真的很重要。

一个合心意的发型师真的很重要。

阿健,真的很重要。

他照着镜子,摸自己脑袋上的乱毛。终于理解文科生爱说的比喻,三千烦恼丝。

头发啊头发,你也想他了么?

过年前家里来电话,问他回不回去。

姚老师说票不好买,很快又要补课,就不回去了。

他看着斯文,其实是个北方人,在这里上的师大,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S中,一晃眼已经快5年了。

除夕夜姚老师一个人在马路上瞎转悠。经过的每一个商场橱窗都提醒他,难道你要顶着这么一头乱毛过年么?不管怎么样也得找个地方处理下吧。

可是除夕夜的这个点,再热闹的发廊也关了。开年再来过。

姚老师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有一家理发店门口的红白蓝旋转灯还亮着。

灯旁边矮凳上蹲着一个人,手里的烟头一闪一闪的红,像记忆深处这个城市早已禁放的烟花。

不知不觉地就又走到这里了。姚老师停下脚步,有些所措地看着那个人。

刘海剪短了,鲜明的五官露出来。穿着薄棉夹克和仔裤,蹲着看有些痞相,下来站直后整个人去了流气,很是精神。

姚老师张着嘴,等人走进了,才记起问:“你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啊。”那人平静地说着,很随意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进店里。

“等我干什么?”姚老师不由自主地跟上。

他的手比记忆中凉很多,天那么冷,在外面蹲了多久?

“你想顶着这么个头过年啊?”那人瞥一眼他的头发,摆出嘲笑的表情。

两人脱了外衣,照例先开始洗头。

“温度可以么?”

热水冲出来冒着白汽,姚老师眼前有些氤氲。

“嗯。”

“力度可以么?”

手还是凉,摸在头皮上却不觉难受,反有种久违的缠绵。

洗完头擦半干,剪发。

“还是老样子么?”

“嗯。”

还是老样子,除了店里没有第三个人。然而这种安静并没有让姚老师觉得尴尬。

李孝元

“咔嚓”“咔嚓”,剪刀开合的声音也带着淡淡的平安喜乐。

阿健仔细比较着两边的鬓发,对镜子里的姚老师说:“好了。”

姚老师也看着镜子里的姚老师。不过是剪个头,怎么就好像被人从里面点亮了一样。

阿健翻起姚老师的后衣领,吹着里头的碎发。

这一次他没有用刷子,只把衣领拉得更低,露出整条白皙的脖颈。

“呼——”温热的气息喷到脑后。姚老师觉得阿健这口气比往日要长。

“姚老师,”脖子后面吹气的人突然说话了,姚老师几乎感觉到他的上下唇触到了皮肤。

靠得太近了。姚老师不由挺起背。

“姚老师,其实你住得挺远的吧。”阿健没有挪开嘴,反而又轻轻送了口气。

姚老师的背脊僵了。

“姚老师,”阿健还是那个姿势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教过我的。”

姚老师的背脊硬了。

“不过你学生那么多,我又是个插班生,成绩也不怎么样,你可能不记得了。”

阿健说完,终于站直了身子。

姚老师还是一动不动,沉默。

他教书到现在,的确有过数不清的学生,也的确有很多记不得。姚老师是教化学的,那一年又不是班主任,一个插班生,每天上课大半时间就是趴在课桌上睡觉,这样的一个人,不记得当然很正常。

可是没想过第一天见面是那样的啊。

“听说今天班上来了个新同学,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新同学?新同学没来么?”

“同学?同学?”

姚老师看着趴在桌上的人,手握成拳头敲着桌面。“同学!”

那个头发支棱着的脑袋这才抬起来,惺忪的神气下眼亮得出奇,直射到新毕业的年轻老师心底。扑通,扑通。“册那,谁推我?”

周围人脸都变了。

姚老师是北方人,可是书在这边念的。本地话他不会讲,但是对方骂人他还是听得懂。

本来只是想叫他道歉的姚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说:“去,解答一下。”

这个题他还没教,是今天的课程内容。姚老师没想过他真的答出来了。

因为这个事,他在这个学生一年后的毕业考试卷上,擅自加了20分也并不觉得完全理亏。

这么难的题都会做。

其实不光姚老师,老师们都注意到这个新来的插班生。他几乎在每一个的课堂上都睡过觉,但是考试成绩永远不太差,至少不会像你以为的那么差。

等班主任八卦说班里开家长会这个学生居然自己来了,姚老师就开始留心打听他的消息。父母早亡,本地人,有房子,还有一个生病的外婆,上学的同时偷偷打地下零工,所以总是睡不够。

老师们都说,三年【2】班的这个于健啊,要是上课不睡觉,成绩不晓得好成啥样子。说不定高考状元都有可能。可惜他总在睡觉。

毕业考试,第五门是化学,姚老师亲自监考。

开考后半个小时,有人在外面叫:“阿健啊,你阿婆勿相干了!”

姚老师要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人说的勿相干,并非没关系,而是不行的意思。

他还在思量,有个人把笔一摔就冲了出去。

另一个监考老师试图挡一下,被那对糁得吓人的黑眼睛瞪了回去。

那是姚老师最后在学校里看见这个人。

根据规定,八门功课里超过三门不及格的学生,拿不到毕业证。

于健考到第五门,化学卷子才做了一半。批卷子的时候前半生循规蹈矩的姚老师想了很久,在上面加了几笔,最后打了69分。

大半年前,姚老师偶然经过这条巷子,看到蹲着抽烟的那个人。虽然刘海遮了一半,但是那个侧面,课桌上被手挡了一半的侧面,他曾经在心里描绘过很多遍,一眼就认了出来。

然后他鬼迷心窍一样走过去,听到人家喊“阿健。”

阿健抬头看了他一会,突然笑着问:“先生,剪头发么?”

姚老师就这么跟了进去。

往事如烟,萦绕不散。

姚老师默然很一会,看着镜子里的阿健,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的视线,沉声道:“不是,我记得你。你叫于健。”

于健顿了一下,嘴角慢慢勾起来。“是啊,我就是于健。”

他像往常一样转到姚老师正前方,微微俯下-身子,两手捧着他的脑袋。

于健盯着姚老师的额头看。看了很久,看得姚老师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了,有碎头发?”

于健嗯一声,轻轻吹口气,嘴唇擦过他的额头。

于健又盯着姚老师的眼睛看。

姚老师睫毛扑朔,颤声问:“怎么了,眼,眼睛上也沾了碎头发?”

于健还是嗯一声,更轻地吹口气,嘴唇擦过他的双眼,仿佛羽毛一般的触感。

然后是盯着他不由自主紧抿的嘴看。

姚老师咽了口口水。“这里也有碎头发么?不用管了。”

姚老师后半句话被于健吞掉了。

李孝元

这个人的嘴唇那么薄,吻却很厚重。舌头像镁离子一样活泼。

姚老师于是像氯化钠一样轻易就溶于了水,变成了水。

良久,两人才分开。

于健看着眼前人,笑得志得意满。

“姚老师——”

“嗯?”

“姚霁——”

“嗯?”

“阿姚——”

“嗯?”

“我们来做摇啊摇的游戏吧。”

“摇啊摇?”

“嗯,摇——阿姚,摇——阿姚——”

“……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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