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世间难有朱先生

 

今天写一个人...



图片作者:Michalina Okreglicka
《白鹿原》里让我最感动的是朱先生。

以至于当我看到他临终时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时,忍不住在公交上落下泪来。

复杂的情绪里有类似于朱先生的妻子——朱白氏的留恋、朱先生的弟子——黑娃的悲伤、以及朱先生的同辈——白嘉轩的痛惜,或者还有我这个作为书外人的一种难言的情愫。

世间难有朱先生,是我从头到尾心里都在说的话。

朱先生一生没做过坏事,光是这一句就已经很难了,更让人钦佩的是,朱先生一生不但没有做过坏事,还做过无数的好事,但他从来没有把它们当成什么光荣的事迹,几乎是“板着一张脸混过去了。”朱先生是外冷心热,从一开始我读《白鹿原》,就写下这句话,如今整本书看完,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过早地下结论而被事实打上一耳光。

朱先生比我说的还要深沉。

期初是觉得他不泯于众人,不流于世俗,更能在一片狂热的浪潮中保持冷静,四两拨千斤,几乎是拯救过一个又一个灾难,比如最初的鸦片事件,他把白嘉轩凭此发家的罂粟地全部拔了,无非是见识和道德远远走在了庸庸碌碌的众人面前。他看到了鸦片是个害人的东西,哪怕是为了脱贫致富,也绝不该用这样的一种方式。

期初以为他只是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心善与眼光独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品性中的冰山一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描写朱先生的内容部分会心里一动?大概就是他第一次讲起与朱白氏的姻缘时——这是朱先生的私事,按道理来说,朱先生属于那种不在外人面前不轻易透露私事或私人情感的人,但他缓缓想起第一次见到妻子时的场景,温柔而又坚定。朱先生选择朱白氏,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且这道理,是旁人动摇不得的。

“朱先生恰在那一刻瞧见她的模样,转身就离开涝池上了官路,对媒人说:‘就是这个。八字不合也是这个。’”

这是朱先生第一次见到朱白氏的场景,也是第一次对朱白氏说出一个“间接的话”。这应该属于情话了吧,先生的情话,让我看到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没有心里的那一份心动和笃定,大概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就是这个,八字不合也是这个”呢?

先生说:“不是瞅中了好的模样而是瞅中了那双眼睛。此前他曾毫不惋惜地摈弃了四五个媒人介绍的亲事,全是她们的眼睛禁不住他的一瞅。”“他已看四五个媒人介绍下的七八个女子,都不是因为门不对或相貌丑陋,在于朱先生一瞅之后发掘,有的眼睛大而无神,有的媚气太重,有的流俗。他究竟要找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自己也说不透彻,在涝池边瞅见白家大姑娘的眼睛时心里一颤,那种朦胧的追寻顿然明朗起来:刚柔并济!男子眼里难得一缕柔媚,而女子难得一丝刚强。”

看到这一段时,便觉得先生是个明白人。他有一双看人的眼睛,也有一双看世事的眼睛。他看人的眼睛,不只是看人的外表,还看到品质;不只是看到爱情——如果那个时代的男女之间可称为爱情的话——还看到比爱情更珍贵的东西。

朱先生预感到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对妻子朱白氏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极为深情,让我想到先生深明大义了一辈子,其实骨子里还包含着一股浓浓的深情,这深情是私人的,或者可以说,是专给妻子朱白氏的。他让朱白氏最后给他剃头,帮他在满头白发中挑一根白发,然后忽然说:“我想叫你一声妈——”朱白氏惊讶地停住了双手:“你老了,老糊涂了不是?”一旁的子女们尴尬地若无其事。先生继续说:“我心里孤清得受不了,就盼有个妈!”说罢竟然紧紧盯瞅着朱白氏的眼睛叫了一声“妈——”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落了下来。似乎是看到了无限的深情,但又不在言中。忘了什么时候我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大意是人世间,好的男女关系不就是互为父母,互为儿女吗?

有时候我想,真的是这样。

朱白氏当然没有辜负朱先生的期待,从眼睛到本性,至始至终,没有辜负过,哪怕是在最后给先生处理后事的时候,依然表现出识大体的一面。

别以为先生就是处处卓越于别人,高深莫测仿佛常人难以接近。先生也有凡人的一面,而且更天真赤城坦白。比如他在说服白嘉轩接纳白孝文回原时,故意使用的话语伎俩,仿佛是一个淘气的孩子;比如在他面对政府官员,表现出的刚柔并济、情理合一、或是带着情绪化的坚定与固执,完全体现了“一个人”的要素;还有最后,先生似乎是看透了自己该完成的已经完成,面对家乡的白鹿原、面对自己的庭院、以及面对自己的子女后代表现出的疼爱、温情甚至小小的撒娇任性,无不是一个人原汁原味的一面,而且这一面,在先生身上,像孩童一般纯净赤诚。

先生的大善,贯穿了始终;先生私人的一面,也一点一点透露在这漫长的人生画卷中。不管是“大我”的一面,还是“小我”的一面,先生都做到了人中之灵,像原上的白鹿一般神圣而珍贵。

关于大善,我想起一个人评价金基德的电影:“金基德的电影里,最可贵的不是残酷和绝望,而是绝望背后的大善。”我是在第一次看完金基德的电影,哭得泪流满面时,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此后,每当我触碰到人性中那种“大善”的力量,都会忍不住被鼓动得落下泪来。

好的文艺作品,可以打开人的灵魂,可以敲开人智识的天灵盖。

我们一点一点深入到这人间里隐藏的天堂。

先生已经离去,有时震撼和伤痛让人仿佛以为世间真有这号人,这样得真实似乎应该感激陈忠实先生创造出这样优秀的作品,这样神圣不凡的人物。因为他,我们才能了解某种“可贵”。

因为哭泣的泪中有类似妻子朱白氏的留恋,所以恍惚间生出一种植根于现实的愿望:

如若今生有幸,你做人间的朱先生,我做你的朱白氏。



中午话题

我想世界这么大

应该有另外的一个朱先生

不在现在

就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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