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人格醒来

世情皆八卦，旅途皆碎片

走多远都会发现，自己很想回来...

昨晚车子刚上高架时，盯着窗外发呆，不知道雨有没有在下，道路有些潮湿，雾霾不算重，沿途可以看到显目的公路广告牌。这是去年和另外一个人来过的城市，而她今年已经结婚，很快宝宝也要出生，人生发展得如此迅速，也让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接受的本领。

去年在这里，我们一起逛街、走路、穿过天桥与地下街道，在拥挤的景区吃芝士焗番薯，我用相机拍下她的手，画面是温暖的橘黄色。在午后安谧的教堂里，两个人都遵守规矩，没有说话。后来到了外面，也把教堂里的沉默带了出来。她是没什么好说，我是不知道怎么说。很多东西剥离、沉淀、静寂。

我很少和别人一起旅行，那是记忆比较深刻的一次。两个女孩子，或者任意两个人，可以形影不离地在一起生活两天，我觉得是难得而可称为奇迹的事件。我们没有很多龃龉，只留下很多颜色鲜明标注时间地点的细节，因此叫我铭记和珍惜。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没有很伤感。她是我妹妹，我不能再对别人说：“我为她做过很多事。”那些是青春，是十几二十岁的光景，我们在不同的城市流连。那些故事也随着时间过去，变成一个个具有戏剧色彩的经历。现在她很幸福，和一个彼此相爱的男孩结婚。这个结局给我带来无比的安慰，好像自己也曾是她幸福的推动者。

有一天夜里做梦，梦见她被逼着嫁给一个从没见过更别扯什么爱的人，我一开始还帮着寻觅一个可以给她富足和安定的人，后来中途，我突然崩溃，对着大人们说：“不要逼她，很多人嫁给自己不爱的人，根本就不会幸福。不要逼她，让她慢慢找。”在梦里一边哭一边重复着上面的话，醒来精疲力竭。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明明梦外她已经拥有让我欣慰和满足的幸福。后来想，梦里那个她，也有可能是我。

毕业之后浸淫在一群成人世界中，听到很多纷繁的碎片故事，原来那些声音也悄悄地给我埋下了种子。话题总是那几种，像是从一个陈年的大理石缸里只能拿出那几样腌制的菜蔬一样。比如世俗的结婚，后来我才明白：别担心，每个人都会结婚。

——区别在于，是不是因为爱情。

殊途同归在于，不管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走到一起，每个人都要经受余生漫长而琐碎的生活。生活有的时候像废墟，有时候又像是奇迹，或者说，我们是在废墟之上坚持一种不可触摸的奇迹。有的人坚持下去，有的人半途退出。

上了高速之后，我没有再说话，车里的另外四个人聊得正活泼，热情得让人觉得温暖可爱。很多时候，当我混进人群，只不过是再一次确认，自己是一旦身处美丽而快乐的面孔之间，身体就会自动按下静音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或者说，真心话都下沉到很深很深处。我的表现大多蹩脚害羞，或言不由衷。

然而当你坐在我面前，我又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渴望诉说，也渴望倾听，渴望感同身受，也渴望隔着距离。有时候想，人要储备多少种面孔，才可以万无一失地穿行在这个世界上。说“万无一失”简直天方夜谭了，张爱玲说“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那些看起来完好的人，可能腑脏内也是枪林弹雨。

我羡慕那些只有一副面孔的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是胸大无脑无法无天的一个人，只要她每一天都快乐。

开车的同事分别送车里的其他人回家，我是最后一个。车子调转方向的时候，他突然问：“你刚刚在干什么？怎么一路上没听到你说话？”我笑着说：“在看电影，提前下了电影，怎么样，有先见之明吧。”下了四部，出差两天，看了三部半。在等待的时间里百无聊赖，放空的技术不好就容易变成无病呻吟庸人自扰，或不小心开启某个忍不住的聊天，似乎每一种都很伤身，索性就看电影。某段时光里我给自己开了一个药方：孤单的时候就看电影，难过的时候就早点睡觉。像《阿飞正传》里苏丽珍对警察超仔说的那段话：“别告诉别人你不开心，勤奋点做事，没什么事便早点回家睡觉去……”

回到家已是近十点钟。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躲到床上，闷起被子，睡十个小时，第二天醒来阳光灿烂。

我没有睡到十个小时，天气也没有阳光灿烂，闹钟响了三十分钟后我醒来，洗漱，上班。

如今到了某些地方之后，第一欲望便是回到家来；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就想回到妈妈的子宫一样。

出差总是比我想象中疲惫，也许是我自己的原因，工作需要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这些我偏偏没有。工作上的野心常常需要表演型人格的配合，我擅长的却是观察型人格。做不了舞台上的那一个，只像是一个转场又转场的观众。表演者是更疲惫的那一方，具有表演型人格的恰恰不知疲惫。做观众更轻松，然而观众心里还要重复演绎自己的那一出戏，所以是客观轻松而主观上依然被缠绕奔逃。

所以回程刚开始的一刻，我是真正开心的。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回到哪里，真正想做的事，真正想的人，就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和所有过去的熟悉之物隔绝，然后脑海里剩下的，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不知道这个建议适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