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钢往事】之五:父亲心曲/郭文涟

 

整整四年了,我没有再喊过一声“爸爸”,即使喊也永远不会再见爸爸答应着望你一眼,因而听别人喊爸爸,心里羡慕不已,旋即怅惘之情又萦绕心头;见有人对自己的父亲不敬不孝,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火气油然而生。我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呼喊“爸爸”的权力。...

【心情文字】

没有想到,《伊钢轶事》一文发表后,引起众多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朋友转发到一些群里后,引起一些老钢铁厂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给我留言,也有的通过其他方式联系上我,给我讲述那一段历史,感慨那一段岁月,留恋那一段岁月,自豪那一段岁月,也很感谢我没有忘记他们。还有的老钢铁厂人,纠正了我文章中的一些数据和人名地名记忆上的错误,

一位远在乌鲁木齐的大哥哥给我留下了他的博客地址,说:上面有些回忆钢铁厂的文章,或许对我继续写下去有帮助的。是的,更多的人是希望我继续写下去,把那一段历史写出来,既是现在的人不可理解,我们也觉着温馨而毫无怨悔,毕竟那一段历史凝聚着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心血和汗水。

也有的朋友说,以前就知道伊毛、二毛在伊犁的历史上辉煌过,没有想到,还有一座钢铁厂那样令我们伊犁人骄傲。因了朋友们的鼓励,我连续发了发了几篇与钢铁厂有关的我记忆深处的文字,也引起一些与我同龄或比我年龄还小一些伙伴们的深情回忆。

这两天,我陆续拟出了若干篇围绕着伊犁钢铁厂生活的文字标题,准备着一篇篇写下去,以补缺正史里所无法书写的那一段岁月,希望更多的朋友继续帮助我,关注我,给我以指导,给我提供更为生动的素材。‘

由于那个年月,我也还在上学,不可能直接参与到钢铁厂的生产和生活中去,没有什么汗水般刻骨铭心的感受,我只是以一个少年的朦朦胧胧的眼光打量着钢铁厂及周围的人和事,记忆中难免出现这样那样幼稚型的错误,还望朋友们能够理解。

再就是我擅长以散文的笔调去书写生活,完完全全纪实,那是回忆录了,难免清汤寡水,没有意境,缺少味道。所以,我的文字就从我家开始,慢慢引申开来,从我家这个窗口书写那一段往事。那一段往事是父亲的岁月母亲的河流,提起来难忘、心酸、怅惘、无奈而又无悔。

整个系列文章是以《伊钢轶事》好,还是叫《伊钢往事》合适?轶事为世人不知道的史事。多指未经史书记载的事迹, 正史所不记载的事,奇闻,别人闻所未闻的事,不可思议的事。往事是大多数人共同经历过的岁月记忆中的印痕。如是,我接受一些朋友习惯的提法,叫往事为好,因为散文是讲真事真情的体裁,而且是有艺术品位的体裁。所以从这一篇开始,《伊钢轶事》系列文章的主题改为《伊钢往事》。

倘若日后能集成一本书,也以它为书名,以此作为我对那一段岁月、对老伊钢人的敬重和怀念,这是我追求的目标。为此,自然更希望得到朋友们的热切支持。

谢谢!

郭文涟   2016年2月21日于伊宁
《伊钢往事》系列散文

【伊钢往事】之一:伊钢轶事

【伊钢往事】之二:矿山大爆破琐忆

【伊钢往事】之三:创业者的聚会

【伊钢往事】之四:担水

(父亲在1971年春天,在伊犁的家门口照完这张相后就去了伊犁钢铁厂)


父亲去世已经整整四年了。四年里,我很少写有父亲的文字,我怕碰撞那根情弦,拨动那令人难以平静的心曲;我也怕笔下苍白的文字,无力承担那太重的情感。

父亲去世时六十有二。人们说:“你父亲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该享享清福了,却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母亲则流着眼泪说:“你父亲是让你们几个兄弟累死的。”

是的,父亲一生很辛苦,年幼时失去了母亲,靠着太奶嚼着米麦喂养成人;步入少年时节我的爷爷又因伤寒而早逝。对此,父亲没有在人面前流过泪。十九岁那年父亲在村里带头参加了人民解放军,跟着王震将军从太行山里走出来,参加了保卫延安、扶眉、兰州等战役,攻克西宁后又翻越冰雪皑皑的祁连山至张掖至酒泉,尔后跨过茫茫戈壁,走焉耆去且末,转战阿克苏、库尔勒。五十年代初期,父亲已是二军骑兵部队的一名连指导员,那时父亲和他的战友们一直在沙漠戈壁荒郊芦苇荡里追剿土匪。我家至今还保存着父亲当年骑着战马手执军刀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父亲年轻潇洒,一脸英气。

五十年代末,父亲转业到克拉玛依公路总段。在公路交通战线,他一干就是十四个年头。冬去春来,酷暑严寒,父亲和那些开拓新疆公路交通事业的第一代建设者们,钻峡谷、走戈壁、跨河流,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尘满面、灰满身,一把铁锹、一把十字镐,凿开险隘关口,铲平沟沟坎坎,修筑起一条条笔直平坦的公路。听妈妈讲,一九六八年的冬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封住了天险果子沟路段,时任伊犁公路总段主要领导的父亲指挥工人们奋战了几天几夜才把果子沟路段疏通。一次,父亲因劳累疲惫不慎跌倒在湍急的冰河里,工人们纷纷跳入水中抢救父亲,当父亲被工人们救起时,父亲眼中的热泪和工人们的泪水流在了一起。妈妈说,你爸爸对工人们特别好,工人们也十分敬重你爸爸,即使文化大革命那样混乱的日子里,造反派批斗你爸爸,但批归批,工人们就是不同意少数人让你爸爸戴高帽子游街。妈妈说:与人为善,最终总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敬重。

一九七一年七月,父亲被调往新建的一座工厂工作。在那里一干又是十六年,直到一九八七年离休。

(这是父亲在1977年冬天赴大庆参加全国工业学大庆会议途经北京留影) 
父亲为人忠厚老实、本分,一生只知道默默地做工作,尽着一个党员干部应尽的职责;对我们儿女也是只知道默默地做事,很少吼斥我们。印象深的是两件事,一件是父亲在新建的工厂担任领导期间,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尤其是节假日,记得那时厂里的领导大多是只身一人,家始终在150多公里外的城里,逢年过节,纷纷回家团圆;而父亲则按着当时组织上的要求举家迁于此,因而节假日父亲常常比平时还要忙还要操心,一些熟悉父亲的老干部老工人们说起这一点时,总是深情地给予赞叹,说:你父亲是个好人是党的好干部,为了厂里的发展,把心都操碎了。他的过早离去,令我们很伤感,我们也非常想念他。这些话使我对父亲充满了敬仰之情。

还有一件事是那年七月,我家在迁往异地时,恰遇大雨滂沱。我们兄弟几个蜷缩在解放牌卡车的篷布里,冷风冷雨飕飕地直往里钻。父亲见了便蹲坐篷布口,一面用手紧抓着被风翻卷起的篷布,不让风往里钻;一面用整个肩背抵挡着雨点的冲击。一会儿,雨浸透了父亲的衣服,雨水顺着衣襟滴滴答答地流着。到了目的地,父亲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嘴唇冻得紫紫的,但父亲仍微笑和蔼地看着对异地的风光显得十分好奇的我们。

(这是父亲和母亲,大约是在1976年,背后是新建的高炉)
那年月,日子过得很艰难,父亲也很节俭。为了一家人糊口,为了供我们子女上学,父亲的衣服总是洗了又洗,缝缝补补的,处处是补丁。翻出那个年月的照片,四十、五十多岁的父亲,几乎没有一件裤子不带补丁。那年月,我家子女多,口粮常常不够吃,每逢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总是催母亲东家借西家凑,弄来一点玉米杂粮让我们吃,而父亲则在一旁和妈妈吃煮熟了的土豆。每每如此,我的心里总是酸酸涩涩的,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好为父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进入八十年代,生活一天天好起来,可才五十多岁的父亲已患上了冠心病、胃病、牙周炎等多种疾病。那时候已工作几年的我每次回家省亲,总要给父亲带上些“礼物”,可是看着父亲既不能吃硬食,又不能进热食、冷食,只能温一点大米稀饭慢喝慢咽,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久,我们兄弟几个一个个都到了成婚立业的年龄,父亲为此东奔西跑,操心不已,心力交瘁,终于没有挨到最小的儿子成婚,便撒手西去,默默地离开了人世……

哦,整整四年了,我没有再喊过一声“爸爸”,即使喊也永远不会再见爸爸答应着望你一眼,因而听别人喊爸爸,心里羡慕不已,旋即怅惘之情又萦绕心头;见有人对自己的父亲不敬不孝,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火气油然而生。我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呼喊“爸爸”的权力。

啊,父亲,你是一轮红日,照耀着我的头顶,我的身体里奔涌着你的血液,使我对人生执着地追求。

父亲,你永远是一个巨大的背景,一部伟大而深刻的教科书。

1993年3月31日

编辑:王晓莉

郭文涟原创作品,欢迎转发

但请务必标注:转自“郭文涟”公众号:xjguowenlian

有事可发邮件至:gwlxjyl@126.com或QQ:1120117973


    关注 郭文涟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