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钢轶事】之十二:鞋的回忆/郭文涟

 

天黑黝黝的泼墨一般,妈妈在院子里呼唤着我的小名,我的心战战兢兢的,答应着,装着若无其事地跑回家门口,又蹑手蹑脚地跨入房门,悄悄地把鞋放置在不显眼的灯暗处……...





孩子脚上的鞋没穿多久,妻就催我再买一双大一点的。我说:“姐姐不是将她孩子的鞋给咱了吗?可以穿的。”妻说:“旧了,孩子不愿意穿。”妻催了几次,我仍是不动,以为我懒。其实她哪里知道我的重重心事呢。

记得小时候,我穿的鞋子是哥哥穿小了留给我的旧鞋,我穿小了,再给弟弟穿。一双鞋只要缝缝补补仍旧可以穿,想穿新鞋,非要挨到过春节。



记得那年冬天,我看见别人家孩子的脚上都穿着新上市的胶底棉鞋,墨汁般黑,踏雪不湿,踩水不漏,穿在脚上舒适轻松,惹人注目。我瞅瞅自己脚上妈妈缝做的圆口布鞋,心里总不是滋味,于是便缠着妈妈给我也买一双。不想,妈妈竟然答应了,我乐得好几宿没睡好觉,做梦都穿着新鞋在跑呢。那几天,我好像长大了许多,上学放学,早早地去,快快地回。回到家,不是帮妈妈扫地,就是硬拿着扁担挑上半桶水,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妈妈的眉梢上也多了几道喜色,终于在春节前给我买了一双崭新的胶底棉鞋。

不幸的是,那年冬天雪特别的大。我那时天性顽皮,有一次在雪地里滚爬玩耍了整整一天,鞋子弄得湿漉漉的。傍晚,我不敢回家,便去爸爸单位食堂的火炉旁烤,谁想,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靠着椅子竟然睡着了。鞋子烤焦了,一股难闻的胶皮味儿直刺鼻孔,我被呛醒过来,拿着烤焦了的鞋,瞅着烤黄了的裤角,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不知如何是好。



天黑黝黝的泼墨一般,妈妈在院子里呼唤着我的小名,我的心战战兢兢的,答应着,装着若无其事地跑回家门口,又蹑手蹑脚地跨入房门,悄悄地把鞋放置在不显眼的灯暗处……

睡梦中,我朦朦胧胧地觉着有一盏昏黄的灯在我眼前晃悠,接着有几滴湿湿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随之有一双温暖的手把泪水轻轻抹去。我睁开眼,见妈妈坐在床边望着我默默地流泪,手里拿着我的焦黄了的鞋,我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以为妈妈会打我,想赶紧认错,谁知,没等我张口,妈妈微微地摇摇头,将我按进被窝里,掖掖被角,一字一顿地说:“孩子,妈不怪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你兄弟多,就你爸爸一个人工作,买一双鞋,扯一尺布,都是掂量来掂量去,不容易啊……”说着,妈妈强忍着泪水一针一线地为我缝补烤坏了的鞋。借着昏黄的灯光。望着妈妈一针一线缝补鞋的情景,我想起夏天时节,弟弟到河里洗澡,不慎将一只鞋掉到了河里,我和哥哥沿着小河跑了很远,仍是没有找着,那是妈妈新纳的布鞋啊。回到家里,妈妈痛苦的样儿让我的心隐隐作疼。我又想起妈妈平时不论走到哪儿,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针、一把锥子、一团白线、一叠自己糊制的鞋底,一锥一针一线地来来回回纳着,天长日久,手都纳肿了,粗粗糙糙的。十几年来,我们几个兄弟春夏秋冬脚上身上穿的,都是妈妈一针针一线线缝制出来的。想到这里,我默默地流着泪直想喊:“妈妈……”



从那以后,我不再向妈妈要新鞋穿了,穿鞋也十分爱惜,穿小了便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留给弟弟,我再穿哥哥的。冬天上学或是在院子里看电影,便将爸爸的大毡筒拿来穿。那毡筒虽厚且笨重,穿在脚上沉甸甸的,但却异常地暖和、舒适……



斗转星移,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了。虽说那种鞋子已经很少见到有人穿了,但我始终没有忘记穿那种鞋子的艰难时光,没有忘记妈妈流着眼泪为我缝补鞋子的情景,没有忘记妈妈那双至今仍很粗糙的留有一道道沟壑的手。我想,忘记了那些岁月,就是忘却了上一代人曾经为我们这一代人所付出的牺牲与代价,我们的眼睛一定会有迷茫误入歧路的时候。

妻听了我的话,久久不语。

1998年10月10日



《伊钢往事》系列散文

【伊钢往事】之一:伊钢轶事

【伊钢往事】之二:矿山大爆破琐忆

【伊钢往事】之三:创业者的聚会

【伊钢往事】之四:担水

【伊钢往事】之五:父亲心曲

【伊钢往事】之六:仙客来

【伊钢往事】之七:吃土豆的岁月

【伊钢往事】之八:那一栋栋、一排排土屋啊

【伊钢往事】之九:王德叔叔

【伊钢往事】之十:那个最早献身的人——张铁

【伊钢往事】之十一:一个让我铭记在心的人

编辑:王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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