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彼岸度,不入轮回不负卿

 

点击蓝色字  免费订阅!一下山师父圆寂那日,山头飞来一只红毛丹顶鹤,约莫嘶叫了一炷香的时辰便盘旋离去。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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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山

师父圆寂那日,山头飞来一只红毛丹顶鹤,约莫嘶叫了一炷香的时辰便盘旋离去。住持师叔的眉头微微蹙紧,原本执在手上的念珠“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四散开去。

围在一旁的弟子们大惊失色,而师叔却泰然闭上眼,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之后看向我,蔼然笑道:“长生,你跟我过来。”

我朝师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缓缓站起来,跟着师叔去了后院。土墙上大雪散尽,露出斑斑驳驳的老旧青苔,师叔站在土墙前,苍髯和戒疤被金光照得熠熠生辉。

我一瞬间想起师父生前的样子,大约年老的和尚都是这样的。

“长生,你今年多大了?”他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问道。

“按师父收养我的那日算起,今年十三。”

“十三年了,真是快啊——”师叔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我道:“长生,下山去看看吧。”

我眼眶一红,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赌着一口气看着他道:“师叔为何要赶长生走?”

他却笑了,层层叠叠的皱纹聚拢起来,更添几道深壑:“哪里是师叔要赶你走?是当日将你送上山的有缘人交代的,待你年满十三,便放你下山。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与人有约,便不能言而无信,阿弥陀佛——”

“那人是谁?”我问。

“你日后总会见到他的。”师叔宽慰地笑笑:“长生,去吧,去红尘里走一遭。”

我转过身离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顺着衣襟滑落,半点声音也无。

翌日卯时我收拾好行李,师兄们红着眼睛在寺庙门口送我,光溜溜的脑袋沾上一两滴露水,越发亮堂堂了。我没上山前庙里全是男人,我成了他们唯一的师妹,我下山后庙里又只剩下男人,不免叫人有些伤怀。

师叔大约还没醒,也没人敢去叫他,是以我临行前对他的最后印象仍停留在小院土墙前那个消瘦孤寂的背影上。那一袭破旧的袈裟在夕阳下显得无限庄重,被风一吹,鼓得宽大。

我于是就走了,没想到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二  痴女

这天下原本是太平盛世,近来却一点也不太平,长戟所过之地尸横遍野,番邦的战火灼烧着中原的大片土地。大家都说,如今只剩下洛阳是个安宁地,我随着众人搭上了去洛阳的马车。

师叔说的红尘,大约指的就是洛阳。如此一个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叫人一辈子醉死在这里,只怕也无憾。

满街花团锦簇,料峭的春风夹着酥软的胭脂味道擦身而过,暗香盈袖。我刚跳下马车,不妨衣裳便被人紧紧扯住。

“小师父,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一个穿着嫩绿色夹袄的少妇双手攥着我的衣摆,漂亮的杏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暗自叹气,虽说我是个女儿家,可自小便和师兄们一道剃了光头,如今满街公子小姐里头,自然一眼便被人瞧出是个和尚。

“施主,你夫君怎么了?”我摸了摸脑袋,将她扶了起来。

“小师父跟奴家去瞧瞧便知。”她拿绢子揩了揩脸上的泪,拉着我拐进一个小巷子。

朱门庭院,半褪色的楹联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刚踏进去,便听到身后“砰”一声重重关门的声音。

转过头,那女子早已没了弱不禁风的模样,此刻正目露凶光地看着我。我拔腿就跑,身上却迅速被缠上几根线,越勒越紧,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和尚,你跑不掉啦!”铜铃般的笑声自耳畔传来,她弯了眉眼看我,柔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看着她身后露出的那截银白色尾巴,诧异道:“你……你是狐狸?你是妖精?”

“这么吃惊做什么?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东西都有,人和妖,实则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她掩着嘴巴轻笑,拿指甲轻轻刮着我的脸道:“小和尚,你也不是普通人,吃了你,能长生不老。”

“妖不是本来就长生不老的么?”我往后退几步,趁她思索间,转身往后院跑去。

“想跑?”

一声怒喝,我被重重地甩向墙角,几滴粘稠的液体从额头上淌下来。她狰狞着脸走过来,一手提起我,朝屋内走去。

屋内烟气缭绕,走近才发现中间放着个一人高的铜炉,底下熊熊烈火,炉口冒出白烟。

“我是长生不老,可他会死。”她将我提到铜炉前,望着我笑道:“但只要把你丢进去烧了,练成丹药,他吃了丹药,便也能长生不老了。”

说着手一松,我直直掉下去,一股热气裹挟全身。

“我便能同他长相厮守了。”她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地飘着,像热气一样飘散开来。

然而只是一瞬,天旋地转间我脱离了灼烧全身的热气,睁眼时已然落地,一只修长皓白的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抚上额头,揩去我额角的血迹。顺着金线烫边的雪白衣袖往上看,眉眼俊俏的男子正含笑看着我,我一惊,赶忙挣脱他。往地上一看,那女妖精已然倒在地上,嘴角一丝猩红,神色哀伤地看向素衣男子:“白柳……你……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她突然现出原形,雪白的狐毛上全是血,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她……她死了?”我哆嗦这问一旁的男子。

“嗯。”他一脚跨过那只狐狸,绕到我跟前。

我定了定神,恍然大悟道:“你……你就是那狐狸的相公吧?”

男子闻言,蹙了蹙眉:“我不是她夫君,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那你是谁?”我问。

“白柳。”他微微一笑,目光漆黑剔透,看着我道:“长生,我叫白柳。”

我不认识他,他却知晓我的名字,不免叫人有些胆战心惊。但他一叫我的名字,我便想起另一桩事来,兀自嘟囔道:“那只狐狸说吃了我能长生不老,莫非是看我名字叫长生,才这么以为吧?”

白柳在一旁轻笑,我于是又问他:“她费尽心思地想让你跟她一起长生不老,你也忒无情,怎么说杀就杀了?”

“都说了是她一厢情愿,而且妖一旦有了害人之心,便不可不除。”他漫不经心道。

“你不想长生么?”我随口问道。

他却一下愣住,垂下眼睛道:“若有可能,我真不想。”

三  白骨

我没有地方去,白柳带我回了他在洛阳的府邸。牌匾上草书一个“白”字,大约积年未扫,堆了一层白蒙蒙的灰。推开门,回廊九曲十八弯,鹅卵石铺陈一条狭长的小路,路旁潇湘竹瑟瑟作响,尽头是个草木稀疏的萧条小院。

“你常年不在家么?”我好奇地问。

他脚步未停,兀自走向院子中央的石凳,抬手拂去石凳上的积尘,冲我招手:“长生,过来坐。”

我霎时愣在原地,好似这番场景似曾相识,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想什么?”他走到石桌另一侧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坐下,拿手撑着头看他:“我第一次下山就差点被一只狐狸精杀了,然后刚巧碰到你,想想人生真是奇妙。”

他温和一笑,眉目都在阳光下闪着光,眸子又黑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袭针黹精巧的素白衣裳在风里微微扬起,混着早春的花香,叫人置身梦中。

“长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缓缓道,清朗的声音缥缈又动人:“是个很老的故事。”

“好。”

夕阳一点点从天际铺到眼前,渐渐霞光万丈,软烟罗一般笼住小院子,白柳低声说话的神态越发柔和。一直到夜幕低垂,他的故事终于讲完,我困倦地眨了眨眼睛。

“累了?”他问。

“嗯。”

“最东面的厢房前些日子叫人打扫过,你今晚就睡在那里吧。”他站起身,顿了顿道:“我住你对面,有事可以叫我。”

“谢谢。”我朝他笑笑,想了想又道:“你讲的那个故事真叫人难过。”

“嗯,很叫人难过。”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唇角微翘道:“幸好只是个故事。”

那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年轻的白衣男子端坐在石桌旁,右手执盏,轻轻饮下一口酒。抬眸间神色微醺,眉目含笑,冲着前方唤道:“长生。”

我一下子惊醒,赶忙坐起来盘腿打坐。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师父在世时常说十三四岁的女子最易情窦初开,我一时不慎,竟然做了个春梦。

正兀自忏悔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我迅速穿好外衣,打开门,见到眼前那一幕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一具白骨正在同一只丹顶鹤嘶斗,电光火石间周遭几处植被瞬时化为灰烬,白骨侧身一闪,纤细苍白的指骨狠狠刺入丹顶鹤的喉咙。那只丹顶鹤一声嘶鸣,巨大的翅膀猛地一扇,将白骨甩上一旁的围墙。

我吓得大叫:“白柳,白柳,你快出来!”

对面的厢房亮着灯火,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我视线一转,看见那只丹顶鹤正慢慢朝我走来,下一秒,那具白骨突然从墙边爬起来,冲过来挡在我跟前。

“长生,别怕。”白柳温润的声音从骷髅的身体里发出,它转过头来,好似看了我一眼,旋即回过身,同丹顶鹤对峙。

我这才发现墙角边上,一张人皮披着皱皱巴巴的素白衣裳,软软倒在一旁。

“白柳,何苦执迷不悟?”面前的丹顶鹤慢慢化出人形,脸容冷静,肃然看着我们。

“怎……怎么回事?”我看着面前化为枯骨的白柳,缓缓出声。

他没回答,突然转过身来,细长的手臂一挥,捏出一道白光,我不受控制地渐渐闭上双眼,思绪涣散开去。模糊中仿佛看到那男子又变成了丹顶鹤的模样,口中喷出火光,直直朝我砸来,而白柳一把推开我,惨白的骨架端端正正立在火光里……

再醒来时依旧在房门口,东方发白,晨曦薄薄地洒在身上。白柳不知所踪,只有那只丹顶鹤还站在跟前,见我醒了,又变回人形道:“本该是你的天劫,他替你挡了。”

墙角边的人皮白衣在风里孤零零晃动,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哽咽住,偏生连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过了这道劫,你便能重返昆仑了。”

“昆仑?我……是神仙?”我哑着嗓子问道。

“太岁。”他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是西王母种在昆仑顶上的一株太岁,当年犯了错,被贬入凡间。我是毕方,日后你应该能想起我。”

我低着头,不知在门槛上坐了多久,再抬头时毕方已经离开。

四  乱世

我后来同城里年轻的男男女女一起被送到了战场上,世道越来越乱,洛阳皇宫里的皇帝还在搂着妃子赏花饮宴,百姓们却被逼着去送死。

在白柳的故事里,我和他也是在一个乱世相逢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乱世。他是将军,率领千军万马奔赴敌营,凭着一腔孤勇大败敌军,却在最后一刻战死沙场。而我刚刚修成人形,溜入凡间时恰巧落在这片尸横遍野的荒地上,大军已然撤离,他手握旌旗满脸是血的模样一下撞入我眼里。

我喂他喝了我的血,将他带去远离战火的偏远小镇。解甲归田后的白柳不再那么严肃,一点也不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总是好没正经地对我说:“姑娘救命之恩,小生当以身相许报之。”

他常常在庭院的石桌上饮酒——农人粗制的米酒,酒到酣时便要招手唤我,将我的名字叫得醉意盎然。

可是日子过得好快,一眨眼就到了叫人猝不及防的时刻,就像所有的传说都该有个或喜或悲的结尾。毕方奉命捉我回去,西王母一气之下打散了我的元神,将我丢进轮回。往复重生,记忆泯灭,受完十二道天劫,才可找回元神,重返昆仑。

而白柳被黑白无常强行带入地府后坚持不愿转世,年岁一长,成了地府里最老的鬼,皮囊腐坏,成了一只画皮。奈何桥边彼岸花如烈火一般盛放,打着竹伞的鬼来来往往,喝下孟婆汤,堕入轮回。只有他在无尽漫长的岁月里等我,靠着那点温存的记忆活过上千年,而千年之后,彼岸花依旧开得浓艳。

故事将完时白柳问过我:“长生,你觉得千年之后那位将军跟小太岁还能在一起么?”

我托着腮道:“大约是不能了,天意难违。”

他的目光一下子暗下来,却是笑着:“是啊,天意难违……”

我被敌军的长戟刺穿心脏的一刻,眼前浮现出白柳的样貌来。他着一袭素衣站在奈何桥边,长身玉立,身后是滚滚的彼岸花,犹如滚滚红尘在他身侧一路淌去,他却置身事外,执拗得叫人心疼。

我死于乱世,亦生于乱世。回到昆仑那日,毕方远远站在山头迎接,我笑道:“毕方,我回来了。”他化成人形,眼角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那些千年前的前尘往事也回来了,远得如同虚幻的梦境。昆仑山上依旧有一株不死不灭的太岁,而人间,再无一个叫白柳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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