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苦淹留，我敬古龙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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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苦淹留，我敬古龙一杯酒

2016版

一• 新的变化

三年。三年的时间不算长。

当然也不算太短。

自上大学以来，每年6月的这几天，我都会发一篇文章来缅怀古龙。今年也不例外。

然而多多少少又有点不同。不，其实是完全的改头换面了。

古龙的一生都在求新、求变。

我也喜欢变化。

所以我再不能忍受每年都写一模一样东西的重复。所以我不再会一遍又一遍介绍他的生平。若你想了解古龙，从这篇文章你自然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我一点也不推荐你从这一篇文章出发，同时也建议不要去谷歌百度或者豆瓣知乎。

那么，要如何才能了解古龙呢？

其实很简单。至少比做一道编程题要简单许多。

你首先需要先找到一张桌子，然后再搬来一把椅子，最后坐下来——

翻开他的作品，看一看。

二• 武侠

怎样去写文章来缅怀一个人？

说实话，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就算我不再会去累述古龙的生平、成就、丑闻，有几个关键词却还是躲不开的。

武侠。

是说到古龙就想起武侠，还是说起武侠就想到古龙。

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后来发现我实在是太愚蠢，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古龙与武侠早已是融为一体的了。

什么是武侠？

对于武侠，现如今大众有两个普遍的观点。一，打打杀杀看不懂；二，浪费时间，毫无价值。

可怎么会看不懂呢？

虽然世界无奇不有，我却仍然觉得奇怪。

那种对于居然有男的不是酒精过敏也不会喝酒一样的奇怪。

为什么连高数、大物、二十四史、理想国、甚至纯粹理性批判都看得懂，偏偏通俗的武侠就看不懂了呢？

是看不懂，还是不愿意懂？是不能理解，还是不能认同？

武侠小说到底写了些什么？

是复仇吗？是灭门惨案少年独活路遇佳人艰难受挫落下悬崖获得秘籍手刃仇敌结成美眷吗？是冒险吗？是惊天秘密众人寻之连环阴谋自相残杀机智少年转危为安终获宝藏吗？

以前或许是的。

但从古龙那时开始，就已经渐渐在改变了。

重点从一成不变的套路情节，开始移转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也就是说，武侠小说已经意识到了，只有人性的冲突，才是永恒的主题，才是他们需要讲述的。于是它们不再诉诸暴力，不再渲染香艳，而是将重心转向勇气与侠义，爱与宽容。

古龙，正是把这些发挥到了顶点的集大成者。

他写人性，就创造出真真实实的人，写真真实实的人性，写那些真实存在的我们可能没遇上的却又想要遇上的东西。他的故事讲得是那么的天马行空，酣畅淋漓，不过往往你会记不住它们，因为你的脑海中早已挤满了故事里那些活生生的人，以及他们热烈到让你脸红的情感与意志。

金庸先生，写历史，写文化，写情怀，写侠义，可他创造出的却是一个个道德至上站在云端的神。不是说金庸先生写得不好，恰恰相反，这些他写得太好了，比古龙好了不止是一点，少说也得有五六七八点。

然而我却想到了金庸先生的一句话。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有一点必须要说明的是，拿武侠界的泰斗级人物来做了下粗浅的对比，不是说非得去评出个谁好谁坏，谁输谁赢。事实上，两位都是赢家。

金庸胜在格局，古龙赢在勇气。

没错，一种绝不放弃，永不妥协，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勇气！

这才是武侠的精神、内涵与核心！

这也是长久以来被现代工业社会以及实用主义思潮所忽视、遗忘的东西！

这正是古龙一生燃尽才华、熬尽热血向每一个人传达的东西！

若你从内心深处对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感冒、不认同，那么浪费时间、毫无价值的想法也就自然而然。

然而古龙却认为，承载着这些东西的武侠小说，应当被列入文学的殿堂，应当不受歧视地让每一个人体验得到，所以他一生都在为武侠的正名而努力。

在金庸先生办明报的时候，古龙在为武侠正名；在金庸先生写社论的时候，古龙在为武侠正名；在金庸先生投资从商的时候，古龙在为武侠正名；在金庸先生议政参政的时候，古龙在为武侠正名；在金庸先生获得一系列名誉和头衔的时候，古龙死了。

从1985年9月21号到现在，武侠整体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呢？

有些事情，虽说并无输赢，但还是有所偏好。因为我们谈论的是武侠，而并非人生的成就。一个人为了一个东西，拼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另一个人本还可以做点什么使这个东西变得更好，但他却没有做。

假如眼前但见一杯酒，你说我该拿它去敬给谁呢？

三• 酒

在我没有或不打算喝酒的时候，你如果问我酒的好处与坏处，那我保证我脑袋里第一时间，绝对会想到至少十多条关于酒的坏处而没有一条好处。

毫无疑问，酒的味道不算好，不仅喝醉了难受，醒来也同样难受，不仅让自己难受，还要让他人难受，甚至于还会令你做出许多正常人看来非常夸张、愚蠢的事情。

于是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这么热爱喝酒，嗜酒如命呢？

其实我也并不十分明白。

但我总算还是有一点点的想法。

当一个人想到要喝醉的时候，是不是大多都是当他痛苦且难以排解的时候？

他明明知道喝醉后会难受却还要喝，是不是就因为他愿意用一种痛苦去短暂代替另一种痛苦？

那他原来的痛苦是不是很锋利、很深沉？

这虽是一种逃避，可人这一生能否接受短暂的逃避？这种逃避到底是值得你去完全唾弃，还是值得你付出一点点的谅解？

当然，喝酒也不仅仅是痛苦时候的专利，每有值得高兴的事情时，人们也喝。喝得也许并不比痛苦时的少。

痛苦和欢乐，两种极端。一件东西能承载两种极端，这岂非十分有趣？

那么喜欢这个东西的人呢？他是不是也承载着两种极端？是不是也同样有趣？

是的。我不敢说全部的人都是这样，但至少有一个人是的。

这个人不仅非常的聪明，非常的有洞察力，还富有极强的哲理性和人格魅力。

但同时这个人也非常的奇怪。

不过不是上面提到的不会喝酒的那种奇怪。

相反，他是一种不能不喝的奇怪。

如果不喝酒，哪怕只是几天不喝，他就会“傻”了！当然，“傻”在这里不是指他会变得很蠢，而是指他整个人处于一种短路的状态，就像电脑被拔出了CPU，千里眼变成了瞎子，顺风耳被堵上了耳朵。

所以他的写作也就不怎么行了。

他的写作一不行，这个世界上就会少许多动人心魄的故事，许多振奋人心的情感以及许多丰富多彩的乐趣。

重要的是还会少了许多能体会到这样乐趣并且创造这样乐趣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人还是得喝一点点酒才好。

我知道你们当然不会对这个人是谁产生疑问，他当然就是古龙。你们只是对我的说法有点质疑。不过如果古龙还活着的话，我想他也定不会指责我略显夸张的话语。

这样的自信其实并非狂妄，当然也有它必然的理由。

因为古龙写作。

我也写。

古龙喝酒。

我也喝。

古龙喝得很多。

我也喝得不少。

四• 浪子

“浪子三唱，唱英雄不唱悲歌，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没有出处，也没有归程。

你有没有见过浪子？

或许尚且还没有，但这个世界却的确有这种人存在。

以前有，现在有，以后也会有。

但他们本身，差不多却是一无所有的。

差不多的意思不是绝对，大体上还是指差了那么一点。

他们通常还有那么一股气。

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一股“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血气！

所以即使眼前是狂风暴雨，惊涛连连，他们也根本不会在意。

有一种深植于骨髓中的坚强使他们相信光明终究会来临，风雨之后必定有彩虹。哪怕下一刻他们就会被暴风雨卷走，沉入冰冷的海底，陷入永恒的孤寂，但是这一刻，他们想得恐怕还是手中的这一杯酒。

这不是对事物缺乏基本判断的盲目愚蠢的乐观，而是发自内心的坚定，甚至已内化成了一种潜意识。

潇洒随性却又无比坚定，这就是浪子。

古龙小说的主角大多为浪子，因古龙本身亦浪子。

也只有浪子心性，浪子经历的古龙才能从人的内心出发，直面人性深处的黑暗与污垢，将悲天悯人爱与宽容的观念通过文字洒在每一个读过古龙的人的心间，正如在黑暗之中绽开朵朵洁白的莲花，为灰黯的人生带来纯洁亮丽的色彩。

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像读着金庸的人一样嘴上随时挂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马不停蹄地忙着去构建人生的意义。最终，曾经迷恋古龙的我们，都在盲目地追求现代社会中那些别人都毫不在意的东西，甚至不自觉得，潇洒地去追求某种狂欢式的失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东西改变了，有些东西却永远残留下来：我们都是读着古龙长大的人，我们正迎着困难而上，拥有着坚韧心智的我们永远不会向现实生活言败，哪怕身上已是千疮百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亦是浪子。

我们不爱赚钱也不是特别想出名，我们生性洒脱只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们不见得都是阳光豪气，义薄云天，但我们可以随时为知己死去。

我们虽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套路，但我们仍然相信规则、相信正义、相信光明。

因为我们知道规则！一定会战胜潜规则！

因为我们知道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因为我们知道光明！一定会战胜黑暗！

没错，我们在苦苦追求和延续着某种信念，甚至不惜以舍弃学历、金钱、权力、地位等优渥的东西为代价。正因为这种信念，人类文明许多美好的东西才得以留存。

可结果呢，我们却是被当成了不切实际与无所事事，浪费生命和虚度光阴。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总会有人劝诫我们，别去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刻苦学习，找到好的工作才会得到幸福，赶快现实一点，时间还不晚，浪子回头金不换。

没错，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浪子不回头，大快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