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曲轴

刘戈：“工匠精神”——捷径是最大的弯路

在现代制造业中“工匠精神”和“创新精神”居然可以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导读：何为“工匠精神”？传统的“工匠精神”是否还在快速发展的企业中适用？“创新精神”和“工匠精神”是否矛盾？罗永浩为何躺枪？听刘戈如何剖析“工匠精神”。

在李总理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之前，前英语教师罗永浩是宣扬“工匠精神”最多的一个。改行为智能手机出品人之后，他把自己的产品命名为“锤子手机”，logo是一把修鞋匠用的小锤。在广泛使用的招贴画中，带着围裙的老罗躬身于一张钳工工作台前鼓捣着什么——说实话，这的确是一张阐释“工匠精神”的好作品。

几年来的实践证明，罗老师的产品配不上他激情澎湃的情怀演说。尽管代工和人才的市场化，让智能手机的门槛降得很低，但还没有低到一个英语教师靠情怀和决心就可以拿下的地步。他低估了手机行业的门槛，也忘记了“隔行如隔山”的常识。他以为极端的表演出“偏执狂”和“完美主义者”的戏份就可以超越乔布斯，却忽略或假装忽略了乔布斯的天赋和几十年的行业积累。

罗老师试图为大家定义什么是“工匠精神”，但有趣的是，他所有的努力都在诠释什么不是“工匠精神”。瞄准风头、紧跟潮流不是“工匠精神”；胆大果断、弯道超车不是“工匠精神”；宣传推广、品牌先行不是“工匠精神”；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更不是“工匠精神”。

“捷径是最大的弯路”

一位企业家在财经记者曹顺妮的《工匠精神：开启精造时代》的序言中使用了这样的标题——“捷径是最大的弯路”，我认为这句话是对“工匠精神”最传神的诠释。

罗老师的创业之路一丝不苟的验证了这句话。

“创新精神”、“敬业精神”、“科学精神”乃至“雷锋精神”，有那么多让我们精神一下的精神可用，但罗老师为什么偏偏独具慧眼选中了“工匠精神”这个词来表达情怀呢？这是因为“工匠精神”这个词一下子击中了中国人的痛点。在过去二三十年的超高速发展之后，我们猛然意识到“工匠精神”所代表的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劲头正是被我们常年冷落的价值观。所以，一流英语老师罗永浩堪称是一流传播大师。

“工匠精神”是诞生在工业化之前最优秀的手工业者们身上的一种信念和习惯，作为自雇职业者，他们终生为自己打工，技术上也没有太多改进空间。于是，一丝不苟的做出最完美的产品，就成为他们达成从养家糊口到自我实现全部目标的最佳路径。

进入工业化时代，工人成为被雇佣者，机器完成了绝大部分的工作，标准化、高速度、高效率、高性价比成为企业的追求，“工匠精神”自然沦落成为不合时宜的代名词。然而在制造业高歌猛进的初级发展阶段之后，人们发现，很多一度绝顶聪明又身段柔软的企业家们，由于经营的产品除了价格低廉没有独家的核心竞争力，在他们一直依靠的机遇不再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败下阵来。

而另外一些心无旁骛看似有些笨拙的企业家们，绝不轻言转型，而是不断升级，在失去很多看似诱人的机会之后，居然后来居上，成为行业的佼佼者。这种被带入到现代企业经营层面，来自手工业时代优秀匠人们的价值取向和做事习惯就是“工匠精神”。在工业化时代“工匠精神”不应再被解读为“工匠的精神”，它的主体应当是企业而不是企业中的技术工人。

在中国的机电制造领域，不少为整机提供零配件的中小型企业普遍具有这种“工匠精神”的特质。他们中的佼佼者被业内称为“小龙头”企业，或“细分行业龙头企业”。

我刚刚参观过的威海天润曲轴有限公司就是一家典型的“小龙头”企业。从公司名字上就可以强烈的感受这家公司产品的单调——这家年产值近30亿的公司，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公司产品终于从一个扩展到两个——曲轴及连杆。目前这家企业生产的曲轴为包括戴姆勒、康明斯等全球最著名的柴油汽车发动机提供曲轴连杆产品，占据了国内柴油汽车外包量的60%，加上出口，在全球排名第三。

今年上半年，天润曲轴销售额比去年同期增长超过30%，和人们对实体经济一片萧条的印象背道而驰。事实上，在大势下行的背景下，制造业中的不少小龙头企业情况类似，他们的业绩来自高端市场份额的增长。

2013年天润与山东理工大学联合开发的“高强度韧性球墨铸铁曲轴”项目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是汽车配件行业有史以来第一个国家科技进步奖。68岁的董事长邢云波和我认识的不少同一个年代的企业家一样，几乎总是公司里最早到岗的员工。他对我说：“我这辈子，就干了曲轴一件事”，言语中既有缺憾也有自豪。他说天润唯一的一次“出轨”就是把腾出来的旧厂区搞了点房地产开发，“毕竟是外行，干的自己不满意，我有点后悔”。从此收手，一心一意“轴下去”。

有趣的是，在和总经理徐承飞交谈的时候，他也说了同样的话，用了同样的语气，但他们是两代人，据说现在已经有“轴三代”开始挑大梁了。三代人难道还搞不出一根优秀的曲轴？我不信。

现在人们一说起“工匠精神”就举日本的例子，似乎中国不存在这样的企业。在我看来，重要的原因是媒体的焦点过多关注那些快速崛起的“独角兽”，而没人去报道和挖掘类似天润曲轴这种“小龙头”。实际上，据我了解，至少在汽车配件领域，类似的企业成群结队，和那些总是在风口浪尖的制造业企业不同的是，这些企业没有把“做大做强”作为企业发展的终极目标，“做精做久”才是他们奋斗的方向。

看过一个日本的电视节目，一家公司宣称制造出了世界上最硬的金属，任何钻头都钻不透。这激起了钻头从业者们的斗志，他们研制出了能够钻透这种金属的钻头，接着，不甘示弱的金属制造商们又研制出了更硬的金属。这个现代版“矛与盾”故事的结果是，钻头企业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胜利的原因是他们跳出了金属钻头的思想惯性，研发出了砂质粘合钻头，利用金属摩擦受热强度变低的原理，钻透了最硬的金属。这个视频看得人有些动容，凡看过的，相信没有人不为日本人的“工匠精神”所折服。

看来，在“工匠精神”上与日本的差距不只是在制造领域，还在电视节目上。这段视频给我们的另外的启发是：

在现代制造业中“工匠精神”和“创新精神”居然可以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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