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在昌都的20个小时

昌都不是我的目的地，我却在昌都的阳光下迷路。下午两点，我站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

在昌都的20个小时

昌都不是我的目的地，我却在昌都的阳光下迷路。

下午两点，我站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这里人来人往，一个个彪悍的康巴汉子在我身边走过，偶尔有人向这边打量一眼，也许是我的背包过于扎眼。红绿灯闪烁，我辨不清方向，抬手看看时间，等着接我的面包车把我带离这里。

这是我来到昌都的第20个小时，没想到在昌都停留还不到一天。前一天的这个时候我还正在子曲桥上看着浮着冰凌的河水汇入扎曲，桥头的房屋门外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昌都市卡若区林场管理站。司机说到城区还有4个小时。

从玉树到昌都的三百多公里路，我搭了一辆五菱宏光，用了9个小时。这条只有私车司机才敢走的人迹罕至的山路大概就是600年前宗喀巴大师从湟中到昌都弘法的古道，树林阴翳，河水淙淙，幽深而隐秘，宁静且空灵，让人忘记了颠簸。尽管碎石铺就了一半的路程，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厂。

我在夜里七点到达昌都。网上订房全部显示客满，连30元一晚的小旅店接连问了几家都挤不出一张床位。一个在柜台吃饭的四川店东告诉我，市里在开政协会，庙里在做大法会，酒店旅社很难有空房了。说罢他放下筷子，走到门口，指着我的背后说，你去那家这个月新开张的五星级酒店碰碰运气吧。

背着二十斤的行囊，一个人在这座藏东江城的街巷里穿梭了一个小时，驶过的汽车扬起路上的尘土，看着夕阳收下最后一缕光芒，看着路灯一盏盏明亮，看着衣着各式各样的行人从路边的商店和饭店出入。我饥肠辘辘，也些许疲惫。在这座注定是路过的城市，我站在强巴林寺下的步行广场，环顾四周，不知过了多久，发现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于是扭头走进那家金碧辉煌的建筑。

夜已经全部黑了，昌庆街头一个烤羊肉串的维吾尔人，正在卖力扇着手中的排扇，被炭火炙烤出的孜然和辣子散发着浓烈气味刺激着每一个经过路人的食欲。在这样偏僻的异乡，看到一个新疆人竟让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这样多的地方生活过，有时很难说此刻是哪里人。每换一个地方，我都尽量学着像当地人一样生活，流连超市和菜市场。这时我更像是新疆人吧。

握着从那个叫买买提的喀什人手中接过的羊肉串，听他说已经来昌都七八年。在他身边等待的顾客有汉族人，有藏族人，还有回族人，只是没有维吾尔人。在我身边站着的人中，有四川人，有甘肃人，有西藏人，算是有两个新疆人，再没别人。

对面昂曲河岸的广场上，上百个年轻的藏族学生在跳锅庄，巨大的音乐声震彻着整座河谷，从这里开始，这座河谷叫澜沧江。路灯明亮，冬夜寒冷，人声鼎沸，舞蹈欢悦，我像是一个透明的人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脚下比划着锅庄的步伐，眼前盯着街头大屏幕上滚动的昌都风光，手机在手里划开又关上。

曲终人散，随着人流，在这座城市里转了好大一个圈。夜里十点半，我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剥开刚买的一兜蜜桔，看着几个模样俊俏的藏族女孩走进开在地下的朗玛厅，看着一位捏着念珠的老人缓慢地挪着步伐走过马路，而疾驰的汽车停在她身边。我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拍拍手，走进没有路灯的小巷，两边的门市把这条路照的忽明忽暗。

回到房间，落地窗异常宽大，视野极好。如此舒适的居住环境在这样一条孤独的旅行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站在窗前，捧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在窗户的玻璃上哈了一圈水汽，看着楼下的行人和闪耀着霓虹灯带的藏式建筑变得迷离。没有想到接连翻过阿尼玛卿山和念青唐古拉山后，在这里获得了惬意。

清晨来强巴林寺转经的人摩肩接踵，几乎所有人手中都举着转经筒或者一串念珠，只有我捧着一台单反。这个季节，或许不是我该出现的时节。然而，只有这个时节，能够目睹精妙绝伦的沙画坛城。也只有这个时节，可以把自己隐藏在我所生活的坛城中。

拜呀拜啊，我跟随者虔诚的队伍，一座座一间间穿梭于强巴林寺的各各扎仓，用同样好奇和谦虚的心来迎接每一位为我赐福的喇嘛把铜壶中的圣水倒在我的掌心，喝下然后擦在头顶。经堂里念经的喇嘛做在一排排黄色的垫子上，时不时把猩红色的僧袍重新甩在肩头，伸出手来捏一团碗里的菜饭。添饭的沙弥游走在经堂里，为他的师兄们加上一勺看起来寡淡无味的吃食。我想，修行即是安于清淡。

走出寺院，正午的阳光强烈地晒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哪怕是在冬日，也能感觉到自然的温暖。我把背包抵在路边的台阶上，抬头向阳光的方向尽量看去，什么也看不到，澜沧江的涛声夹杂在机动车的马达声里阵阵传来，叫卖水果的声音清晰地说着江西蜜桔10元。

在这“水合流处”停留了20个小时，最后我像是一个被遗弃在茶马古道上并不强壮的马帮，缩在汽车后排的角落，抱着我那硕大的行囊，在寻找着我内心极度渴望寻找却又不知道目标的道路。车窗外的人都是迎着面，骑着摩托车或者步行，对的，他们要去强巴林寺，要去集市，要去采摘格桑梅朵。

终于汽车离开扎曲河拐进了山谷，我忽然想到，这应该是向东去了，因为只有向东才能到达我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