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谘商员(父母、老师….)的专业成长——吴丽娟

 

一个谘商员(父母、老师….)的专业成长一个「人」的成长---从Human“doing”到Human“bei...

一个谘商员(父母、老师….)的专业成长
一个「人」的成长 
---从Human“doing”到Human“being”
吴丽娟
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教育心理与辅导学系


摘要

本文是笔者获中国辅导学会九十年度木铎奖后,应邀于九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中国辅导学会年会上的演讲内容要点。笔者认为谘商是成为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是从Human“doing” (注:人在做什么)到 Human“being”(注:人是谁)的过程,也是允许自己成为自己的一个过程;当我们能透过修正性经验的累积,成为如其所是的自己时,就更能自我充分发展与自我实现。一个谘商员的「专业成长」过程,也就是他这个「人」的成长过程,当他更成长统整时,当他能成为真实的自己,能尊重接纳自己及个案,能认同自己的专业时,其谘商专业效能也愈高。笔者基于以上的经验与体验,提出「吴氏凹洞」情绪处理的谘商模式,说明情绪接纳需要优先于问题解决,才能协助个案从 Human“doing” 蜕变到Human“being”。

壹、前言

各位辅导界伙伴们,大家好!在座有一些是我的老师,在老师面前要能「当我自己」(Be myself),我还真需要练习一下。我一直觉得在这样的盛会里「应该」要穿低胸晚礼服,然后很优雅的站在这里念稿才对,才较正式,但是这样就不像我了。今天在这儿我要再次学习如何「做我自己」,就如同我要分享的主题一样----如何成为自己。我想和大家分享我,一位谘商员的成长经验,借着我生命的体会,分享我对谘商员个人暨专业成长议题的学习、体验与看法。

一、我是谁?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谁?我觉得我是一个「能活出不同生命的人」。我非常肯定心理谘商的功能,我觉得谘商让我完全的改变,让我成为我想成为的「我」,让我活出另外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我。我是谁?我第一个想到的角色就是「妈妈」这个角色。我非常谢谢我的个案,他们允许我进入他们的生命,藉由他们的分享,我才「体会」到父母是那么的重要,对孩子的影响是那么的大。所以当我拿到博士学位时,也就是我半退休的开始,因为那时候我的孩子还小,我决定把很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他们身上,现在我的孩子大了,我可以开始有我的世界。过去我是十分工作取向的,但当我有小孩时,因我是念辅导的,「认知」上我知道亲职教育很重要,所以我会花时间陪小孩,到公园散步,不把工作带回家。但是常常会有例外,一忙就又把工作带回,就不陪孩子散步了,因为那时我拥有的是「认知」层次的知识,尚未内化,行动力就难持久。但当我在国外接了很多个案,由个案身上我「真的」体会到亲职教育很重要时,知识从Head(注:脑袋)走到Heart(注:心)时,我不只是「做」出所学的知识,我就「是」那个「知识」的时候,我的持久、一致的行动力就出来了。陪孩子的原则就不太会因外务而改变,就很少例外,因为陪孩子的重要性不再只是「知识」而已,已内化成为我的一部份,自然就有行动的力量。许多的知识需要内化,才会有行动力;内化需要时间、经验与体会。当知识内化后,自然就会有坚定的实践力。

二、「人性本善」与「情绪重要性」的体会

我常很骄傲地介绍我自己----我是师大养大的。我一直受教于台湾师大心辅系,现在也在母系服务。我大学由师大教心系毕业后,到国中教书,大部分教国中三年级后段班男生。很多人都说我在教坏学生,但是我教了三年之后,当我离开国中回师大念书时,我有两个很强烈的感觉:一个就是「我怎么找不到任何一个坏学生」,我强烈的感觉到学生都是良善的,这是人性本善的体会。但是,不可讳言的每次当我和他们谈完话后,虽然他们都真心表示要改变,但是一踏出辅导室,训导处就常打电话来叫我把他们「领」回去,他们的行为又出错了。我常思考:「为什么人是良善的,行为却没有办法符合常规?」是不是我的辅导策略没有抓到窍门,不能把他们的良善发挥出来,因此我又回台湾师大辅导研究所进修找答案。现回首观之,发觉那时候「人性本善」的体会影响我甚巨,这个信念是让我在辅导工作上能坚持地走下去的重要力量,若非这个相信,可能就会因看不到辅导成效而归罪于学生本质是坏的,而放弃之。我体会到我们对学生可以失望,但不要绝望,一旦放弃他们,学生在没有助力状况下,问题常会更严重。我的第二个强烈的感觉就是「把他当人看,他就真的很像人」,这和我现在的体会:谘商的本质「尊重」而已,是一致的。我后来也发现当我愈懂得什么是尊重时----不只是知识的获得,而且是从Head 到Heart 内化的经验与体会-----谘商就愈能有效地进行,生活也愈自在、满足。



我出国进修前学的是认知行为谘商学派,专攻理情行为治疗,但出国留学后就改学新精神分析学派----人际历程治疗(Interpersonal Process Therapy)。我由认知取向走到心理动力取向,开始重视案主内在动力及情绪层面,这影响我非常的大。出国前,我教国中,又到少年法院、张老师接个案,接触的都是青少年,再加上我有三个孩子,因此从零岁开始,到青少年我都有辅导经验。庆幸的是出国后我做成人谘商,与前面青少年的辅导经验衔接起来,我就有自幼到老的个案辅导经验。我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到国外这几年的成人谘商经验,我的辅导理论就不完整了,因为成人的谘商是很不同的。我在美国念谘商心理系,系上较重实务,所以接很多个案,有很多的督导与讨论,常能更深地看到案主内心深处动力。此外,一周一次的谘商,跟着案主的时间也较长,通常至少会有半年、一年或最长的个案一起走了二年,走得比较深入。案主也因为信任,在谘商中较能和他自己做真实深入的接触。我十分感谢我的个案,经由无数案主真实深入的个人经验坦露,教会我很多东西,我深刻地学习到,案主的行为(症状)都在说话,其行为传递了许多丰富的讯息---他们的需求、期待、情绪、价值观等。例如,我从来就不知道一个那么暴力的人其行为后面,竟是隐藏着那么大的悲痛。有一位因为自己暴力行为而前来求助的男个案,他因女朋友不帮他做些小事,就拿花瓶丢女朋友,结果他在谘商时,所呈现的不是一个大男人暴戾、凶狠之气,而是一个受伤小男孩很深的伤痛。他十分伤心哭诉着因为小时候自己的胖,让很多人耻笑,最后自己学到要暴力相向,同学才会停止欺负他;他的同性好友和其未婚妻私奔…。看着痛哭的他、受伤脆弱的他,很难和他的暴力行为连结在一起,但的确都是他。因为案主能和自己真实的感觉在一起,他得到释放,产生力量,而有所成长;我也因他的允许,能进入其生命深处,而对人的行为有更深刻的学习与体会。亲密就是分享脆弱,而体谅与了解常常来自真实的接触。许多案主内心真实深入的分享,让我更了解人内心脆弱的世界,也多了许多的宽容与谅解。其实案主很多的「问题行为」多只是用来保护自己,因应困境的生存之道而已,了解其行为背后的意义后,就能和案主更靠近,但这不只是「知识」上对案主动力的了解,而是两个个体真实接触后深度「会心」的了解-----少了许多的「应该」与责难,多了许多的了解与尊重。我也发现每个案主都是一座宝山,充满了资源、能量与可能,这时对案主不但有更多的尊敬,也很少会再认为案主抗拒、不合作,因为我由心底真的懂他的挣扎与痛苦,因此对案主的包容似也因为了解,而变得无限宽大。

我在美国接的成人个案都是正常人,和你我一样,他们有的问题我们都有,只是他们的生活质量不那么高,会耗费很多能量在一些过度强烈的负向情绪中,例如太焦虑、太紧张或太罪疚等。许多个案一直重复出现的一个现象,让我印象十分深刻,就是四、五十岁的成年人常哭得很悲痛,而让他们哭得这么伤心、难过的事情竟然常常是他们小学一年级或很小时候发生的陈年旧事,可能是爸妈或师长的那一拳或那一句他觉得很伤害性的话,但是他们伤痛悲恨的强度,就好像事情才刚刚发生,但这已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本以为是某些案主记忆力特强所致,但是当很多个案都有类似的现象发生时,我有二个很深的体会与学习:「爸妈、师长对案主昔日的伤害,当时案主情绪没有表达,不代表他没有情绪」及「如果案主当时深埋的情绪没能好好处理,多年以后他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我开始注意「情绪」在谘商中扮演的角色,而这也正是我在国内谘商时所「欠缺的一角」(missing piece)。因为在国内运用认知学派时,案主常对我说:「我都知道该怎么做,我也很想和妈妈好好讲话,但是一看到妈妈常常情绪就激动起来,不能好好说话,无法做到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案主常会有「知道但是做不到」的困境。因此当我到美国时,就赶快去请教理情行为治疗的创始人Dr. Albert Ellis,除了想验证自己用土法炼钢、自己看书的方式所学的REBT,和Ellis 的标准版一不一样外,也想了解为何用认知学派谘商时,常会有这个困难。当我问Ellis为什么案主常常都「知道但做不到」时,Ellis 用认知的语言回答我,他说:「因为基本上他也不相信他对自己讲的话」。换言之,他认为案主自己还未真的相信自己对自己所说的新想法,因此需要多练习,新想法才能真正的替代旧想法,才会做出不同的行为。但后来我在学习人际历程治疗学派及案主的分享中找到这「欠缺一角」的答案,就是----谘商时,要acknowledge(注:承认)、validate(注:确认)情绪,唯有正视它,重新接纳它成为我们的一部分,问题才能真正解决,我们才能整合。

总之,情绪的处理是很重要的;否则情绪常会阻碍我们,让我们无法做到我们认知想要做的事情。此外,我也慢慢学习到不再找「标准答案」,不再努力想当Albert Ellis 或Rogers,不再忙着当别人,而允许自己当自己,开始形成「吴氏」的谘商理论。

三、我个人的成长----从Human”doing” 到 Human”being”

由许多个案和我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看到我们这个「人」的成长、改变,似乎是一个从Human”doing” 变成 Human”being”的历程。以我自己为例,昔日我常感觉到要「做」些什么,好像需要从外界的成绩、成就才能界定自己的价值,才会看到自己,现在藉由学习、体验谘商的历程中,我学会不需藉身外的事物,也可以看到自己的价值。即使是一件事做坏了,也仍能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即使自己有某些缺点短处,也拿不走自己其它方面的好。我整个「人」的成长改变,拜很多贵人所赐,主要改变首先起于大学时期,理情行为治疗的学习,让我这个完美主义者开始学习「可以犯错」,减少以偏概全、绝对化的思考,获得很大的释放,但仍只是「认知」层次的学习,压力虽减少了,仍不能「乐于其中」,直到在美国「经验」到被尊重、自重、爱自己与尊重别人的修正性经验,才比较知道如何和完美主义做朋友,如何善用它这个资源,才由许多「应该」的捆绑中挣脱,重获心灵的自由。自己不再是被强迫做事的「机器」,而成为一个乐于去实现自己抉择,和自己真实在一起,活出自己也尊重他人的「人」。

贰、一个「人」的成长过程----由Doing 到Being

一、Doing 与Being



我觉得国人的许多成长改变过程常是由Doing 到Being 的过程,从由「外界事物」来界定自己,到由「自己存在的本质」来界定自己的过程;由被捆绑的「假我」到达到「真我」的自在与自我效能充分展现的历程。从Human“doing”到Human“being” 是成为一个「人」的过程,是和自己真实在一起,成为自己,展现自己生命的过程。Human"doing"是由我自己的体会中自创的名词,总觉得我们文化里面有很多的Doing 阻止了我们和自己真实的接触,自己和自己之间老隔着分数、成就等「事物」,或不能犯错、要坚强、不要生气等「禁令」,是远离自己真实感受,不和自己在一起的。我们常挣扎着想成为自己,但又对成为自己感到害怕;努力想接触自己真实的体验,但又害怕接触。我们有很多社会化的「应该」、「必须」,很多绝对化的戒令、要求捆绑我们,常常都在寻求「好的我」、「对的我」、「拥有很多成就的我」,而非「真实的我」,难以「Being 」,难以展现真正的自己。谘商、心理治疗帮我们找回自己。Fromm 曾于1961 年写了一本「To Have? To Be?」,由孟祥森翻译成「生命的展现」,远流出版社出版(据说已绝版)。这本书写得很好,清楚说明了「有」(Having) 的生存情态及「是」 (Being) 的生存情态的异同,它所说的内容和我所体会的经验是很相近的。Fromm 提出「Having」,就是我所体会到的Doing,就是拥有、占有、据有一些财产、事物与利益。当我们「有」一些东西时,就会想要有更多,就会有比较、竞争、阶级、斗争、对立、反抗,人也会想要再超越,不断的超越,过着超人,甚至非人的生活。成天努力的追逐钱财、名誉、权势、成就等「物」的满足,而这些也变成了生活的主题与生命的议题,甚至被其所局限、控制。个体活着本来就会需要「拥有」一些事物,问题并不是在「拥有」,而是在当我们把它绝对化,认为我「一定」要有,「必须」要有,若没有的话就会受不了,汲汲营营,役于物时,才会有问题。此时,这些追逐物都是表象的,不是自己内在的一部分,自己和自己是分离的,此时不再有「经验」,心灵的接触已被外物的追逐所阻绝。罗素曾说:「过分强烈的物欲,最有碍于高尚自在的生活」;Fromm 也说:「我们如何束缚于我们的拥有物、工作以及我们的自我,我们的自由就受到如何的约束,由于束缚于自己的自我,我们便挡了自己的路,不能充分的实现自己。」在「生命的展现」一书中,也有一个重要的说明:「事物的本身未必『坏』,但是它们却会变坏。当我们执着于它们的时候,当它们变成了束缚吾人的枷锁时,它们就阻断了我们自我实现的道路。」这个「必须要拥有」的绝对化思考就会变成真实自我展现的枷锁了。

反之,「Being」是存在、真实与本质。它是一个过程,随时在变动,是一个「成为」(becoming)、处于…之中、内在活动的状态。它是过程与行动、内在态度与生命力的展现,是摆脱对事物及对自我的执着之渴望,具活泼、创意、积极的兴趣,对世界真诚关切,是生命更新、流溢、富饶、生命力丰沛自在的展现。它是以生命去肯定生命,不用任何附会的东西,因为它已真实的和自己在一起。因此,Being 它不能被拥「有」,只能被人经验到。在「生命的展现」一书中,也提到:「『是』这样的生存情态:人既不『占有』任何东西,又不『渴望去占有』任何东西,而是一种欣悦的心态,以生生不息的态度展用自己生命能力,跟世界『合一』。」;亦即「离开你所拥有,解脱你的一切枷锁,赤裸裸的去做一个生命。」

其实Doing 不是坏事,但是若变成役于物、役于外,执着拥有,就会变成妨碍成为自己的一个枷锁。就像我以前念书是为了父母、为老师、为分数念的,不是为自己,因此就会觉得很痛苦,因为要不断的追求这些身外之物,要「拥有」它们,才会被肯定。但是现在念书就很享受,因为读书是我自己想要的,我,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因此我能乐于其中,而不觉得痛苦。当我能沈浸享受于读书过程中,我和书本「融合」成一体,我就「是」书中的知识,而非只是拥「有」知识,而且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而非「应该」要「做」的事时,自然乐趣无穷。「是」的生存情态----当我们能做我们想做的事,说我们想说的话,活出我们想活的生活,我们「是」我们的生活,我们成为如其所是的自己时,会是自在、丰沛、富饶与满足的。Rogers (1961)所提出的「去伪存真」、「变成自己」、「从面具后面走出来」、「真实」、「真诚一致」和上面所陈述的内涵是颇相近的,具体的意义就如Rogers 说的「我可以和我内在任何的感觉接触、靠近」、「我可以倾听我自己的声音」、「一个人不再躲在后面,而由其内心深处来说话」及「深深相信自己/他人的表现」等。的确,我们需要相信自己,才能展现自己;我们需要相信他人,才能放手,允许他做自己。而且,当我们愈能允许自己做自己时,也愈能允许他人做他自己。

Doing 与Being 的内涵很丰富。具体而言,Being 可以是过程、陪伴、感受、情绪接纳、情育、心(heart)、过程取向….,是比较轻松、自在、满足的;而Doing可以是结果、成果、工作业绩、给、做、要求、实得、认知、智育、头(head)、成就取向…..,是比较紧绷、高效率、竞争的。若更聚焦、具体狭隘的来看,以我常接触的案主问题来看,比较常看到的是太重成就及和轻忽情绪的问题。我们的文化重视Doing,不强调情绪,以致情绪的压抑影响我们身心甚巨。我随便翻了一下字典就可找到一堆叫我们不要表达情绪的成语或励志名言,例如,劝勉人不要有情绪的「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最好要心如止水、喜怒不形于色、要忍气吞声、要忍人所不能忍、要卧薪尝胆的再忍下去、最好能做到打落门牙和水吞、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境界」。若忍不住而表达情绪,则常会被指责「失控、失态、爱计较、自私、不懂事、不识大体、不能顾全大局、挫折忍受力太低,真是小不忍而乱大谋」。若能依文化的期待一直忍下去,都不展现情绪的话,则被赞叹为「宰相肚里能撑船;刚毅木讷,近乎仁」。由上可见,我国是很不鼓励情绪表达的,因而压抑久了常出问题。此外,我国也有很多成语是重Doing 的,例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铁杵磨成绣花针;有恒为成功之本;失败为成功之母;愈挫愈勇;勇往直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努力努力再努力」等。恒心毅力的确是致胜之道,但是过头了,不能听到对方「No」的拒绝声,就会侵犯到对方的界限。在美国我着实学到这项功课,就是要尊重他人的界限,而不是像我国所强调的「努力归因论」(effort attribution)----只要我努力,一切都可成功。有时,太过头的「努力归因」是侵犯他人领域,不能「take no for answer」(注:不能接受“不”这个答案)的表现。有这么一个例子,我在美国因为很崇拜我的谘商员,觉得她的「武功」高强,想向她学习,改请她当我的督导,但是她有她的原则,她认为她既已是我的谘商员,就很难再当我的督导。因督导的角色需要「评鉴」我,一些双重角色带来的负向影响,使她觉得她无法当我的督导,她也清楚地向我表达她的困难。当时我发挥了Doing、「努力归因论」的国粹精神,心想「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她会被我诚意感动,会改变心意的」,所以,我就一直试着让她成为我的督导。但后来我发现,当我们太坚持,太「努力归因」时,会变成「强求」,当一直强求他人时就会变成侵犯别人的界限。当时我持续的履行「努力归因论」,对她、对我都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伤害。在这事情上,我学到什么叫做尊重别人的界限。然而,我也要提醒一下,不是Doing 不好,而是当我们过度Doing 时才会有问题。我会一直强调Being 的概念与重要性,这是因为我来自一个比较Doing 的文化,故美国尊重个体的文化给我了一个新的视野---Being,这也是我欠缺的部分,加上这个部分后,我就比较完整。相同的,若缺少Doing 文化的个体,可能就要加上Doing才会成为更完整的人。

二、Doing 与Being 的文化

太重视Doing 的文化,会对我们助人的工作有什么影响?我先用例子来说明什么是Doing 与Being,再邀请各位想一想当我们太Doing 时,会对我们的生活、教学、助人工作有什么影响?曾有一位教授忧心表示,现代亲子关系是很难亲密的,因为研究发现台北的父母竟然一天平均只和子女讲七句话,早上三句---还不起床,还不吃早饭,还不上学;晚上四句---不赶快吃、不赶快写、不赶快洗、不赶快睡。我再帮忙区分一下,好不容易讲了七句话,却都是Doing 的,一直强调「管」、「做」,较缺乏「教」、「陪伴」,孩子就较难感受到关爱。我国父母教养孩子时常重视孩子「做」什么,或以替孩子「做」什么事来表示爱----常问孩子「得」几分、「有」什么成就、帮孩子「找家教」、「煮饭」、帮忙「做」什么、「给」什么来代表爱;比较少重视孩子的心情-----你今天过得怎样?你快乐吗?也较少分享自己心情---我很想你、看到你回来真好、有你真好等。我国父母比较管「头」和「胃」,但是孩子受伤的常是「心」。像我国同事、朋友、邻居间表达善意,也常是以我帮你「做」什么事来表达。有一次,有朋友说他结婚了,我发现国内外的表达方式很不一样。美国友人的反应常是从Heart 出来的Being 反应---恭喜、我好替你高兴,分享感觉;国人的反应常是较Doing 的反应----要看到具体的礼金,才较能「衡量」出对方「有」多高兴;或信息收集的问:丈夫是原来那个男友吗?去哪「度」蜜月?何时「生」小孩?或要帮忙「做」什么,我「送」你….我「帮」你….,多为Doing 的反应。再如,在湖边航行,美国人多是迎着阳光、拂着微风、享受生活,和大自然融成一体的享受生命,我们中国人一到湖边,立刻邀集大家:「来!我们来比赛,看谁『得』第一?」。国内外不同的生命情态,展现无遗。再以休闲为例,我国旅行团在安排旅游休闲活动时,常都认真卖力地安排,连玩都「赶进度」,一连「赶」很多地方,下车后就忙着「照」相、「买」东西、「上」厕所,Doing 完后,再「赶」到下一个地方,很难好好「享受」美丽风景,「倘佯」在轻松自在的度假气氛中,常在赶场中疲惫不堪。我们连在「Being」时都很「Doing」。这方面,我自己有很深的体会。我一向做事很有效率,前半辈子都是用「跑步」在过日子,根本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甚至未觉察到沿途有美丽的花草树木;到美国以后,步调就比较慢了,开始学会「停」下来、「慢」下来,学会欣赏人生旅程中沿途美丽的风光,学会「闻花香」、「和小草说话」,也开始有休假的概念,但我发现休假后我常需要另一个休假再休息一下。后来发现因为我们全家常常一个月就玩了美国十几州,玩了太多地方,难怪会「玩得很累」,才意识到我连「玩」都太「有效率」,也是用「Doing」的方式在「Being」。因此我们就慢下来,变成在一个定点玩,去「享受生活」,不再「做」休闲。有一次我们到迪斯尼世界玩,我们在里面住了15 天,觉得没有玩完,接着二年又都去住了近半个月,才觉得玩完了,觉得很享受,很Being 了;但和美国人聊天时,发现他们有人竟然在那里住了二个月,由Doing 的角度来看,实在不可思议。我也注意到,我虽不再赶场玩,一天只玩一个海滩景点,较Being 了,但我还是会蛮有效率地把整个海滩玩完。我发现美国人竟可在一个点就待上一天----今天晒身体的前面,隔天再「煎」侧面,第三天再「煎」背面…,重效率的我们可能就会觉得多「浪费时间」,在晒太阳同时,应可以顺便打个毛线、改个考卷、「做」点什么事,才不蹉跎光阴。但是,由Being 的角度,这才「是」生活,才「是」人生,才「享受」生命。相同地,我们的教育改革,若观念不改,仍以Doing 的角度来要求,就难培养「Being」生命情态,就会有由考智育一科变成考五育的现象。学生仍缺乏去欣赏、喜欢、享受艺术品,培养良好生活习惯的生命情态,而又落入「比赛」谁「去」博物馆、美术馆「最多次」,谁「画的最好」,谁「跑的最快」….的许多Doing 的竞赛中,而且要求要表现「最好」。当国人的生活情态仍缺乏Being,而重Doing 时,教改是很难成功的。这不是某些行政措施的改变,而是整个生命哲学的改变。

三、太强调Doing 的文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若我们太Doing 的时候,对我们生活、教学、助人会有什么影响?太Doing时,关心「问题」会甚于关心「人」,无法和对方同在。看到学生考30 分时,我们的反应是关心他受挫的心情(Being),还是责备他没做好(Doing)?当看到孩子联考前打电话跟同学聊天时,我们是愤怒、着急的指责他们浪费时间,因为联考又不考这些(Doing 的角度)?还是了解孩子在辛苦的读书中也需要友谊来舒缓紧张的情绪,需要彼此打气扶持;放心、欣慰孩子能有友谊的滋润支持,在学校必不孤单、有扶持;欣赏孩子不势利,在联考时仍愿意花时间浇灌友情(Being)。我们Doing和Being 不同的生命情态,让我们有不同处理问题的态度与方式。一些实务上的例子因为时间的关系无法在此和各位分享,现在我只大致分享一下一些常看到的现象。若太Doing 时,对我们助人等各方面可能会有的影响:我们会较役于物、役于外;重结果;无法和对方真实在一起;一直想改变、影响对方;听不到对方、难倾听同理、难陪伴、难懂感受、不允许情绪;需要看到改变结果;成就取向;解决问题取向、给建议、说道理;操控的、急躁的、不休息的、不停的做、不停的给;认真努力的;责任一肩挑的;完美的、不许犯错的;藉外物来界定自己价值;向外寻求的;易挫折、无力、无助、气馁;认知、headed 取向;较功利的----让对方感觉到,你喜欢的是「我的成就」,不是「我这个人」,对方感受不到爱与关心,当然关系不易建立,难有疗效。反观,若是较Being,则谘商员能真实的和自己、他人在一起;活在当下;和案主在历程中;重过程、重内在;能听到对方、和对方在一起、陪伴的、倾听的、了解的、懂对方的(validate)、同行的、滋养的;允许对方做自己;可放手的;等待的、耐心的、允许的、自在的;责任分享的;助人自助、自主的;真实的、真诚的;可犯错的、不完美的;价值感由内而生的、向内寻求的;有创意、积极的、有兴趣的;具生命力、欣悦的、满足的;情绪、heart 取向;较重视「人」本身的-----让对方感觉到,你喜欢、关心的是「我这个人」,对方是温馨感动的。总之,太Doing,我们可能会很想要「做」什么去影响对方,较工作、成就取向,较重视结果、业绩、成效、效率;Being 的话,我们可能就较能处在、享受那个状态与过程中,会关心自己或他人这个「人」,而非只重视「事」,会更尊重自己与他人,较不役于物,役于外,更能和自己、他人真实的在一起。

一般而言,我国是Doing 的文化,我觉得国人Doing 的问题有「三部曲」---不但重「做」(Doing),而且还要「做最好」(the Best),更麻烦的是若没做好,则这个人的价值常被「全面否定」。其实在世界上本来就得「做」很多事,每个人也都想把事做到最好的程度,这是OK,没问题的。问题是出在当我们把这个「希望」要把事做好,变成「一定」、「必须」要做到最好,被这绝对化的思考捆绑住时,才会出问题。或者当我们没做好,就变成是没有价值的人;我们的价值皆由所「做」的事与「成就」来界定时,才会产生问题。因此,要帮助案主时,需要修通上面的「三部曲」,例如帮忙案主了解一件事没做好,不代表他整个人就完了,学习具体化,不绝对化,不以偏概全;学习允许犯错,了解尽力就是最好的表现;最后,学习活出自己,找到生命的喜悦,培养Being 的生命情态会是最根本的有效解决之道,如此,才能协助案主拥有充满自在与满足的生活。

参、一个谘商员的专业成长:一个「人」的成长

一、谘商员的专业成长是一个「人」的成长
图一谘商员的专业与个人成长关系图
我深信谘商员的专业成长就是一个「人」的成长过程。我在师大心辅系任教,在谘商员养成教育中我常需要协助学生成为一个有效能的谘商员,我觉得在提升谘商员的专业成长时,最根本有效的方式就是增进谘商员这个「人」的成长。一个人愈成长、愈统整的时候,其专业成长自然也愈好。图一代表我的相信,有三个重点:第一、当一个「人」更成长时,其所扮演的各个角色的专业成长也会跟着成长。第二、在我国文化中,个人的成长历程,常常是从Human”doing” 到Human”being”的过程。第三、被尊重对待的修正性经验是由Doing 变Being 的重要机转;透过长期被尊重的修正性经验,常能使个体有根本的成长与改变。具体而言,图一中间的圆代表我们这个人,圆的左半部代表我们小时候所扮演的角色,例如幼小或年轻的时候我曾是案主,需要别人的帮忙,或是孩子、学生、同学或手足等角色。圆的右半部代表我们长大后相对应左边所扮演的各个角色,例如长大后我是谘商员、父母、老师、同僚等。我们小时候各个角色承蒙左边的许多贵人的帮忙(图最左边的各个圆):我的谘商员、父母、老师等帮我成长。我现在是谘商员,是父母、老师,我也去帮助其它人(图最右边的各个圆),例如,去帮助我的案主、孩子、学生等。我们常会努力的把我们的角色扮演好,像我是国中老师的时候,会参加很多研习、工作坊,想把「老师」这个「角色」扮演好;当我是谘商员、督导时,我也参加很多的训练、研习班、工作坊,想把「谘商员」、「督导」这些「角色」扮演好。即使我自己现在也常讲亲职教育的演讲,但当我孩子的学校如果有亲职教育演讲时我也都会去听,因为我很想把「父母」这个「角色」扮演得更好。人们总是想要向上发展,尽力把自己各个「角色」做好;然而,与其花时间强化每个「角色」的专业成长,不如帮助这个「人」本身的成长。当这个「人」发展更成熟、更整合的时候,就愈能允许自己犯错、愈有弹性不僵化、愈自我接纳,此时不管扮演哪一个角色都能更称职、有效。当整个「人」成长时,自然可充实、拓展、增长其所扮演的每个角色。因此,在提升谘商员的专业成长时,最根本有效的方式其实就是增进谘商员本身这个「人」的成长。

二、「被尊重的修正性经验」带给个人根本的改变

图一除了说明谘商员的专业成长是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外,也指出透过修

正性经验,常能有根本的改变。我们透过许多贵人提供给我们不同于昔日的修正性、滋养的经验,让我们由Doing 慢慢变成较Being(左半部的图)。长大后的我们也藉由我们Being 的生活情态去滋养我们四周的人(右半部的图)。举例来说,我学了谘商以后,慢慢从Human“doing”变成Human”being”,从「应该要做事的机器」变成「喜欢做事的人」到「享受生活、生命的人」;由「做事」的人变成乐于做事的「人」。当我由工作取向变成较有人味的「人」之后,对待我身边人的态度也改变,变得较包容,较人本取向;他们也常因我尊重他们整个「人」而觉得被滋养,他们也变得更有人味,而在这个从Human“doing” 到Human”being”的历程中,长期被尊重地对待是一个重要的改变机转。

「尊重」就是尊敬他的重要性,不管他的年龄、阶级、性别、种族等都把他当一回事。尊重,在书本上念了多年,仍只是个名词,一直到自己被这么对待后,才亲身经验到个人中心学派创始人Rogers 所主张的一切。的确,在被人尊重、接纳的环境中,才能和自己做真实的接触;当自己真实的和自己在一起时,才有机会学习由不同角度来看自己,了解自己,接纳自己,喜欢自己。的确,只要有安全、信任的环境,人就有向上成长的力量,一切潜能就有可能被展现。因为美国较属个人主义,我在美国求学的那几年,每天都在很被尊重的感动中生活,这对我来说是不同于昔日的修正性经验,有很深刻的体会。我四周的贵人,我的谘商员、老师、督导、同学等,常很把我的想法、声音及需求当一回事,让我经常「经验」到什么叫「尊重」,我才「真的懂」课本上念了多年的尊重、同理的意思。生活中一些简单的经验常都带给我丰富的滋养与满满的感动。记得在美国求学时,每次我依约去找指导教授,他一看到我来,就会先把电话切掉,改成答录机,专心和我谈话。口语上,他并没说他关心我、尊重我等话语,但我深深地觉得很温馨,很被尊重。我记得有一次他忘了切电话,有人打电话进来,他不像一般人,和对方就谈了起来,相反地,他告诉对方,他现在正在和学生说话,请对方等一下再打来。他的作法常让我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被尊重的。此外,同学之间,也提供我很多被允许做自己的修正性经验。像每次我去买书都是买一大堆,店员常会问我,你需要袋子吗?我心想我手上有那么多东西,我当然需要啊,不懂他为何要问这问题,我也不懂为何我的同学都回答说他不需要袋子。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为何他不需要袋子,他说:「我少拿一个袋子就少砍一棵树啊!」听后除了希望他应早点告诉我,好让我「改邪归正」外,内心也涌上一股被尊重的感动。我很感动,和同学在一起那么久,他虽然不同意我的作法,但是他一点都不会想要纠正、改变我,也不会设法暗示我应改变,很允许我做自己。我感动也感谢这份尊重与允许。另外,即使陌生人,也常给我修正性经验。例如,去银行领钱时,大家会排队,一个个轮流被叫到柜台,他们一次只服务一个人,刚去美国时我很不习惯他们的慢。当我在等待时,我会很没有耐心,觉得美国人很没有效率,很怀念台湾一个银行行员可同时服务好几个人的超高效率的服务。但是当我被服务的时候,下一个顾客也会在离我一段距离处等候,行员完全以我的需求为主,很认真、用心、仔细的响应我每一个需求与要求,那时我觉得我好像是皇帝,很被当一回事,那是一种很被尊重的感觉。慢慢地我认识、领会、喜欢,甚至享受「效率之外」放松自在的世界。



我们去尊重、接纳和我们意见一致或听我们话的人,是容易的;但当对方犯错,不听话时,我们的尊重、接纳还在,就较难做到。同样地,当我们没犯错,很听话时,对方喜欢、尊重我们是可理解的,但当我们犯错时,那份尊重、关怀还在,才叫人感动。此时,能更深刻的感受到对方对我好,不是因为我的行为、成就,而是「我这个人本身」就值得被尊重。以前我的经验是考一百分、把事做好、不犯错、有成就,才会被疼爱、被看到;但在美国的经验是「我这个人」就是值得被看重的,即使我犯错,我还是很有价值,值得被关爱的。记得有一次我发生车祸,对方所表现出「不管妳怎样,我一样爱妳、关心妳」的无条件接纳的态度,带给我极感动的修正性经验。有人说若能在台北开车,到全世界各处都会开车。错了!我在台北开车都没事,但初到美国开车就出了车祸。那天刚好下雨,我要通过一个十字路口,我确定左方没有车过来,就全速向前,结果是有车的。因此很结实地撞上那辆车,因为下雨路滑,那辆车子被我撞得在原地打转二圈,而且打圈之际也碰撞到原来停放在路边的车子,结果七、八辆车都遭殃、被撞坏。我惊恐的想着我该说什么理由,好让自己的罪刑减轻,甚至基于保护自己的理由,想把一些责任归罪于对方。我一边「算计」着他,一边趋近他那已经被我撞烂的车子,以确定其受伤状况。当我走近的时候,那个被我撞得在原地打转二圈的人从车子走出来,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Are you OK? Are you OK?」。我十分感动他的宽大,同时也很羞愧,因犯错的我还正想推一些责任给他,而且把他撞成那样,他不但没骂人,也没有尖酸苛薄的漫骂:「亏妳还念到博士了,连交通标志都不会看…」竟然还关心我的安危。让我深刻地经验感受到当我犯错时,自己价值不但没被践踏,对方仍十分接纳、关心我,这是一次刻骨铭心「不管妳怎样,我一样爱妳」的感动经验,而且还是来自一个被我「欺负」的陌生人。诸如此类的事,在美国生活中经常发生,每天都被「严重的」尊重,慢慢地我也把这些被看重的经验内化进来,我也学会把自己当一回事,内化成我自重的力量,学会尊重自己,知道我可以做我自己。我发现当自己被这样对待后,潜移默化中,很自然也这样待人待己,不再以成败来「看到」、「界定」自己和他人,「自己本身」就可界定自己,且不论自己做的如何,都知道自己都是有价值的。此外,尊重、接纳自己的限制,其实也是尊重对方的一种表现,这也是我重要的学习。我了解到如果我做不到,那就要真诚地对他人说「NO」,这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不是都以对方为主,都顺着他,才叫尊重。在美国我曾有一个自杀未遂的个案,我和她第一次晤谈后,觉得她的境遇凄惨,她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她的菩萨,对她非常重要。一般我们接案,在下周和个案谈话前,一定会有个别和团体督导,督导后我们就会更清楚下次见到个案时要怎么做。每次接个案时,我们也都需要录像供督导之用,所以督导可由录像中看到案主的状况。我的个别督导听了我说明这个案主的状况后,就要我下次和她结案,因为案主有严重的暴食症(Bulimia),已经会危害到她的生命,而我们系上那时并未教我们如何处理这类案主,这案主的需要已超过我们机构服务的范围,我们无法提供案主所需要的协助。当时我觉得这个案很可怜,我们怎能见死不就,就和督导争取,但是督导非常坚定。后来我就在团体督导中,向另一个督导争取,而且我把这个案讲得更可怜,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让我继续接这个案主,但是这位督导也觉得需要结案。因此,我被迫结案了。结案时,在整个谘商过程中,案主一直破口大骂我的无情与无义,甚至「翻供」,否认她曾讲过的话,攻击我的英语能力,指责我听错了,她并没有暴食症(此时督导请我把晤谈的录像带存放起来,作为证据,自我保护)。当时我一点都不生气案主对我暴怒的咒骂,因为我懂,我像她四周的人一样,又抛弃她了。我懂她的痛,因此我也深深为不能陪伴她走一程而懊恼不已;我能做的就是帮她做最好的转介。当时的我不会被她的言语攻击与漫骂所伤而有不当的「情感反转移」产生,相反地,我懂她的痛,了解她的反应。但是,我不明白督导坚定设限,「狠心」抛弃的用意。现在回首观之,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当时尚未有饮食违常疾患的训练,若接了这个案主是「密医」在接案,违反伦理的,好像是她来看外科,而我是内科,还帮忙看病,看似仁慈,实为是妇人之仁。我学到不因同情案主而妇人之仁,尊重自己的界线,接受自己的限制,对案主说「NO」,也是尊重案主的具体表现。



肆、「吴氏凹洞」---一个情绪处理的模式

一、「吴氏凹洞」---情绪处理模式

根据以上Being、修正性经验等概念的体会,我发展出图二所示的「吴氏凹洞」---一个情绪处理的模式,强调情绪接纳后的问题解决会更有效;强调个体要接纳、允许、尊重情绪的存在,重新接纳被摒除在外的情绪与自己的各个部分,个体才能更统整。

图二「吴氏凹洞」----情绪处理模式图

具体而言,此模式强调深入情绪凹洞、接纳个体情绪的重要,当情绪受伤时不适合再认知的教育,不要藉由说理、建议,期盼个体有立即性的改变。当个体有负向情绪时,我们仍用Head 和其受伤的Heart 对谈,常是「鸡同鸭讲」,我们很棒的建议或劝勉,都会变成「有道理没效果」的话。一个在受伤情绪中的人,是很难听进任何「道理」的,应以接纳、同理其情绪为先。这个情绪的凹洞也强调我们要和自己真实的感觉在一起,允许、接纳情绪的存在,正视之,而非急于把它去除,因为它也是我们重要的能量与资源。例如,饱受痛苦的案主经常要我们帮忙把他从情绪的凹洞中「救」出来---「我不要这么爱生气」「我不要这么权威,我希望我孩子靠近我」…,谘商员有时也忙着帮忙想办法把生气、权威「去除」(Doing)掉,让案主赶快从情绪凹洞中回升。我认为谘商时,正好相反,不是帮案主「去除」掉其所苦的「生气」、「权威」等负向情绪或特质,谘商员反而要去帮助案主,学习和这些痛苦的情绪在一起(Being),正视、接触我们想去除的部分,透过了解把它们再「迎娶」回来,再次拥有(re-own)、接纳之,它们才能变成我们的资源。唯有了解、接纳这些受伤的情绪,我们才能成为资源的主人,有效运用之,而非被其驾驭,我们也才能有真正的统整,因为这些被我们摒弃的部分也都是我们重要的一部份。例如想除去的「生气」,它也是我们重要的能量,能保护我们,防止他人错待(mistreat)我们;「权威」去除了,我们坚持、有理想、果决、坚定执行力等特质也没有了。谘商员可帮助案主学会了解这些情绪所代表的意义、需求,接纳并滋养它,它会成为我们的资源,而不再是困住、驾驭个体的受伤情绪。当我们能够了解、接受这些被我们否定的复杂情绪,我们才有机会接触自己内在丰富的世界;当我们正视它、接纳它,才能真正的放下它。总之,我们所唾弃、舍弃及搁置的事物,若我们排挤、不能接受它们,其很可能会以更强大的力量向我们侵袭。当我们收回、重新接纳我们急于抛掉自己的那些部分,我们就收回我们丰富的资源,而达到满足、完整的状态。

二、从Human”doing” 到 Human”being”

「吴氏凹洞」情绪处理的论点可协助个体重新接纳我们的情绪、感性面,让我们更统整,形成「Being」的生命情态。然而,有人认为,是否「不做事」(不Doing) 就是Being?当然不是!有人放弃Doing 的辛劳,少做事了,但仍找不到自在喜悦的满足感。当个人的本质是役于物、役于外,需要藉Doing 来界定自己价值的话,即使减少做事的份量,仍然会处于担心事情未做好、未做够的焦虑中,仍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享受做事、存在的乐趣。Being 也可说是「乐业」,享受所做的事与过程,「人」与「事」是融合的,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此时做事情是源于I want,而不是I should,自然较能乐于其中。此外,我们也常看到一种现象,就是有人学了谘商辅导后,更不适应,更看到自己的不足;尤其学了九个谘商学派,似多了「九把刀」,多了好多标准来责备自己---怎么自己又没同理、又太权威、又没听对方声音、又太给建议了…更看到自己哪儿又做错了,而有更大的压力。这种现象常源于未能真正学到谘商的精髓---自我接纳的本质、Being 的态度,而仍是以原来的自我贬损的态度,Doing 的生活情态来生活,现在只不过是换成另外一套价值观来要求(demand)自己罢了。也就是说,昔日用Doing 生活情态来生活、自我要求,现在学到自我滋润Being 新的一套价值观后,仍援用原来绝对化的思惟来要求自己Being,其僵化、自我贬损、用外物界定自己价值的本质没变,仍有很多的「应该、必须」,忙着去符合外界标准,仍未能和自己在一起,自然不快乐。谘商员若未真正的改变,未能有整个生命、生活哲学的改变,仍是用Doing 的绝对性思维来操作新的学习内容,是没效用的。同样地,有些谘商员不自觉的又拿新学的Being 内涵来要求案主---案主怎么还没表达情绪呢?案主怎么还这么没自我?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案主怎么还不…..?这些担心、焦虑、挫折多源自于我们谘商员希望案主一定要怎么「做」,而且是希望照我们意思做,而案主不从,所引发的情绪。此时,谘商员又「温柔地」不自觉的「强行灌输」(imposing)我们的想法给个案了。因此,当案主行为和我们的想法相左时,就会觉得案主「抗拒」,觉得挫败。事实上,案主只是未能按我们的希望来表达情绪和自己真实接触,未按我们的方式来照顾自己….. ,但他们仍都在照顾自己,只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而已。谘商员不宜用自己的一套「框住」案主,要能真正以案主为主,允许他做自己。以我自己由Doing 到Being 成长的过程为例:我从由「做最好」中来界定自己的价值,到学会欣赏我「本身」就是有价值的过程。现在我较乐于做我在做的事,不是为了谁或「应该」而有怨气的去做。当我们为了「应该」、「必须」而做,常会充满压力、郁卒与不悦,遑论享受其过程。例如我以前跑得很快,弹力佳,女子五项全能竞赛常有优异的表现,但那时是「一定」要「做好」,不能犯错,得失心重,不能享受、参与过程,常在压力与担心下过日子,天赋反变成我的负担。读书也是一样,昔日为父母亲念书,且一定要有杰出表现,除了压力与怨气外,也无法体会读书的乐趣;只专注于课业之中,满足他人的要求,远离了自己需求,不能享受生命,更怎会快乐?!如今学会和自己在一起,为自己而念,较不以成就为唯一的依归,不以成绩为界定自己价值的标准,较能看到自己本身就是有价值的,较能接纳自己,允许犯错,也较能享受读书的乐趣,如此的生活是更享受的!影响更大的是我能决定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创造一个不同于我原生家庭,一个我较想要的「再生家庭」,我「是」我要的生活,先生、孩子与我,共同创造出一个能做自己的生活环境,Being 其中,享受我们的新生命!



伍、结语-----回家

学谘商就像找到回家的路,我个人由Human”doing” 到Human”being”的成长过程,让我觉得好像回到家。我改变的历程也相似于Rogers 所提出的愈来愈自我接纳者的改变指标----能体验到潜在的自我、能有对情感关系的完整体验、能喜欢自己。具体而言,当我愈来愈Being、自我接纳时,我就会越来越离开表面、越离开「应该」、不再迎合期待、不再取悦别人、迈向自我引导、迈向「过程」、迈向复杂的情态、迈向开放的体验、迈向接纳他人及迈向信任他人。我深深感受到自己在上述改变的方向中前进。

我在美国的时候,常有被允许当自己的感动,我也学会看到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这份自重与自爱,让我们以「物」为中心的社会,以「拥有外物」、「占有」生存情态生活的个体,能领略到以「人」为中心,感受到「与自己做最真实接触」的感动及接纳自己的效能感。此外,在美国求学时,我也常深深地被他们对个案的尊重所感动,每个措施规定,都是以案主的福祉做最重要的考虑,由这些规定中,我在在看到什么叫「尊重」。近日参加结构家族治疗创始人Dr. Salvador Minuchin 的工作坊,最感动的不是大师的技巧,而是他对案主至深诚挚的尊重,八十岁经验丰富的大师仍一直告诉我们:当他和案主一起时是「I know I don’t know」(注:我知道我不知道)状态,他认为个案永远是最知道自己的人,他仍是不知的,一定要跟着案主,才能了解案主。我们在经验丰富后,看到类似的个案类型,就常会觉得「我们都知道了,这类型案例看多了」,常处在自己的自满中,这会让我们看不见、听不见案主,妨碍我们真正和案主在一起。这几年我积极地参加一些大师级治疗师的工作坊,例如:叙事治疗创始人Dr. Michael White;焦点解决治疗的创始人之一的Insoo Kim Berg;心理剧创始人遗孀Zerka Moreno;跟随人本模式家族治疗创始人Virginia Satir 多年的好朋友,也是接棒者的 Maria Gomori & Dr. John Banmen,还有心理剧大师Dr. Dorothy Satten 的工作坊。这些大师级治疗师最令人感动、赞叹的地方,都不是他们的高超技巧,而是以人为本,极尊重案主的态度。他们的尊重,不是「做」出来的,他们「是」和自己,和案主真实的在一起,二个真实的人深度的亲密互动接触,所带出来的总是极深入、统整的成长与深度的改变。

综上所述,「真实」总是比「完美」好(Real is better than perfect)。由Human”doing” 到Human”being”的过程,即是帮助个体由绝对化的教条中,解放出来,走出「应该」「必须」的捆绑,增加心理自由,活出自己,展现自己的生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谘商就是找到回家的路,学习接纳自己本质的过程,不藉外物界定自己的价值,自己本身就「是」价值。所谓Human”being”就是一个人能真实的和自己接触,允许自己是自己,成为如其所是的自己,不需要「做」些什么才成为自己,此时也是一个人最自在、最有效能的时候。我已找到回家的路,也祝福各位在回家的路上!
9.27-9.29
《第2期有效互动金钥匙—亲子、夫妻暨人际关系增进工作坊》
用心理学理念教育孩子
这个工作坊融入了理性情绪治疗、人际历程治疗及家庭治疗多个流派的内容,集结了老师20余年的工作经验之精华。 
在这个工作坊中你可以学到:
• 沟通的方式与技巧
•教养子女的方法
• 自我觉察的技巧
• 情绪管理之道 
 
(吴丽娟老师全家合影)
老师本身的绝佳示范,与先生恩爱几十年,育有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没有什么比老师的亲身示范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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