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缝里的”路标“

 

对与己无关的、似乎卑微的生命,我们是否保有一颗悲悯之心?...




当我借助昔日的文字回望时,我的目光忍不住在这里经久停留。

     对与己无关的、似乎卑微的生命,我们是否保有一颗悲悯之心?
                                             
——戴玮
   
              

  



中缝里的“路标”


(戴 玮 作于2000年)
因为同属公安,我所在的报纸于是“有幸”经常为交巡警部门刊登认尸启事。负责电脑操作的女同事每次输入这些文字时,都是将底稿上的字孤立开来机械地拆码敲键盘,从不敢将启事的内容连起来看。可我的双眼躲不开。我的任务是校对,即便是一则认尸启事,我也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端详,一句一句地推敲。

尽管也是汉字的组合体,可在这“精读”的过程中,我非但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美感,反而每每有块垒积胸。第一次校对这样的文字时,我对启事中的“尸长”二字耿耿于怀——人之既死,便与动物共用一称谓,尊严已然不存,可“人”一向论“高”,何以此时竟论“长”呢?于是朱笔一挥,圈去“尸长”,换成“身高”。同事中的前辈见了我批的朱迹,听了我的高论后,忍不住耳提面命道:“站着才好论高,如今人死了躺在那儿,当然论长了!”我不能不承认前辈说得有理,于是不敢再对“尸长”这两个字轻举妄动。
因为无法为他们争得最后的尊严,我对那些刚刚逝去的不相识的生命便有了些许的歉意和怜悯。尽管阴阳相隔,他们也不再令我骇然了。在我一遍遍的审视中,报缝间的那百余十字渐渐动了起来,慢慢组合成一个人,一个身高、面貌以及衣着都极其清晰的“站着”的人。宛若观电影一般,我通过报缝间那方寸大的“屏幕”,看着他们人生最后一个片段的回放……

这是夜里两点、三点还是四点?本该梦酣时分,他(她)却蹬着自行车在省道、国道上孤身疾行。看看外貌——当然,他们可能比较老相——就知道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此行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了去“苦”钱。苦,乡下人是不怕的,只是钱来之不易,花钱坐车实在舍不得,几十里或几十公里的路,总是习惯于骑车去。乡下人有的是力气,无非是起点早带点晚罢了。

此时,四周空旷寂寥,朦胧的星、月光下,路面也不甚清晰。好在不时有各种车辆从身旁轰隆或急驰而过,既能壮胆,那一闪而过的车灯又可照亮前面的路。

一次横过公路,或者是一次人车交会——原本都是行路中极平常的举动,却因为几分偶然,几分必然,抑或是偶然中有必然,抑或是必然中有偶然——突然发生了惨烈的撞击。于是,一个适才还活生生的生命刹那间被强行终结。


他(她)永远地“躺”下了,口不能言,身上也没有任何物品可以提供哪怕一组号码哪怕片语只字以便让人循迹追踪判明他(她)的身份。生前,他们谨小慎微;生后,却为处理事故的交巡民警出了一道难题。

无奈,交巡警只得将这难题置于报纸的中缝,向公众求解。

我不敢想见亲人突然间下落不明的痛苦、焦虑与疯狂。我能为他(她)及其家人所做的只是,仔仔细细地校对启事中的每一个字。因为,一脸蓄长的胡须,两脚不同色的旧袜,一条早已过时的踩脚裤,腰间的一根布带,以及躺下时的“长度”,都将成为引领他(她)回家的“路标”……
戴玮:

淮安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广播记者

QQ:511474189,微信:dw511474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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