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诗刊》第442期【实力诗人】峻刚行者的诗：命运美好的部分（组诗）

 

阴云和水雾上下封锁
窗外的早晨形同暮霭
天空在偿还昨日暴晒的愧疚
人间的流水席
隐隐绰绰开张
房间白墙默立，阴郁若丧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就是隐而不说，喝酒的人
和码文字的人是幸运儿
人世的苦难不是身外事
不是红白生死
檐外啄泥的燕子，身在何方
早晨的光阴已被人为稀释
当凉风习习或秋高气爽的一刻
灵魂与肉体被偷换概念
我躺在床上，远远入耳的筑屋声
车轮奔跑声和商贩吆喝声
等我的尘世已来
早晨，这件令人失望的长衫

鞋子、烧水壶和药品一步步逼近从身后来，它的麾下
我是一粒尘埃，需要修正和打捞
或直接擦去。它来的方向
不见声色，存在又不在
它的力量属于菩萨心肠
给众生带来愉悦
给树草带来一阵窸窣
一块无色的软橡皮
一遍又一遍的擦，又像某人的唠叨
潜入我体内
摸索沉没的东西，有些幽暗的事物
逐渐发亮发光，随着它的深入
我越发缄默。两栋高层住宅
也在擦拭范围，高空
不断有拉开窗帘的人
这声音真切、清晰、如刀飞过
似来自我的体内。它仍不忍心擦掉我

 车行驶秦岭山里
两排铝合金护栏夹道的
西康高速路，两道白实线
密不透风的长筷，噙住柏油路面
和我们肉身与铁
欣喜的是，每走一段
山像一个变戏法的魔法师
从厚厚的绿披风里抽出
一株株
粉艳的紫薇。一颗颗绽放的头颅
一束束珍珠的火焰
一尾尾藏住爱情的袖口
冒然出现路边，纯属偶然
随之慢慢地我对路边有了期待
在疲劳、单调的行程，紫薇
成为我命运美好的部分一本书，哗啦啦地翻过去
书吹出一口气。光阴的
善待从不失约
我的美丽，每次总是斜枝
出没在巷子的尽头
屋子老去
我寻找世界之门的脚步
比云或者水
要慢一些。它们经过时
脚踝上的花铃
解开藏于地下的蛛丝马迹
比如爱情或者灾难
莲花开了，夜晚不缺光明
像世界从来不缺少赞美
美丽的事物在远处
我坐在老家的门槛上
能靠近只剩下
影子冒出的烟火
和烟火下觅食的土鸡和狗季节会选择一名无辜者，和历史
对命运走向的遴选一样
秘而不宣不给你表决权。草莓被选中
它雪泥的果肉
为你嘴唇、牙齿、舌蕾和喉管
所消融，这个时候
你想到忽略的爱情
想到给你草莓的女人
完美的破绽，四月最需要疼的词
从农园采摘到市场的叫卖
再钱货两清到你的餐桌，红润欲滴的
麻子脸，落载多少雪一样的夜晚
草莓有过之西施的孱弱
禁不起颠簸或风浪。月亮失恋
也会害羞于形。籽牙长于外
毫无害人之意，她吃进所有的伤痛
自毁娇颜。此般掏心之术
大地把人间柔情，交给一枚水果
一颗柔软置于人世
以心换心我高过蚂蚁蜗牛

高过牵牛花车前子格桑花

高过狗、狼、牛或者老虎

当它们扑来时，我低于它们

当它们开花时，我暗于它们

我低过马，低过一棵树

低过一座山，一座山上的草木春秋

和庙宇。坐上双层大巴

我高过地，高过柏油路

高过一棵怒放的丁香树

高过下山而去的河

高过桥，高过脚掌下的暗

高过轮胎自转的圆，它在路面

摩擦的震颤，提醒我

远而又近的命运，低低轰鸣游泳馆在五层，蓝盈盈一池水

长方形的水道，光影婆娑

敞露的阳光天井

两个相似的欢喜物，隔着人性热腾腾

不明的暗喻

大地上柔软的欢体，总能令人想起

器皿和窒息的关联词

一头透明的潜兽，四溢不留死角

每道波，都生出能融化的嘴唇

供人出入天堂和地狱，来练习飞

人体退化的天赋

伸向天空的假想物。水接近气温

接近体温，我们接近兽性

欢畅淋漓，一次次濒危的预演

在看视平淡的出进里接近

头顶预埋的漩涡，泳者从水里冒出

像一个水生之物爬出宫口

从宝鸡西开始，有一群人贴过来
尾随陪跑
若即若离，远时给我和他之间
放一条河或者一座牧场，在共和县
它甚至给了我百里的草原。近的时候
我能摸到风穿过它肉体的鞭痕
并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鲜红却不血肉模糊，或给我一座寺庙
和金黄的琉璃顶与转经筒。相让不急时
它直接吞掉我
再次出现，我已成它的反刍之物
我的出现，像一剂命运的药引
赤红、嫩黄和墨绿之下
豹子们的野性，露出端倪

声音，从天边一抹深蓝复活
一只巨翼之鸟，东西一线
或近或远，我们彼此试探着接近

青海湖的水，生性缓慢
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醒目得几近圣洁
盐横水里，徐徐而行
左右一部神剧的泪指
宫廷的礼仪，在这里演绎的如此
开阔和自闭。我和湖面平行
它又在远处，高出地平线
一股巨大的力量，幽深的力量
伸过手来，瞬间掘住我的咽喉
不过，它很快进入老年
哗然顺岸边砾石的缝隙褪去

远处的湖平面，愈来愈高
每一节海浪，都是一次倾覆之难

河里无马，河床羸弱
黑马孤独
散落草坡上供人骑乐
黑马河的水泥桥上，我无法停步
我怕拢不住悲伤，更怕悲伤结晶
加深湖的沉痛。山里，牧民的
牛羊群正在游荡，山顶的黑云和暗雷
独自发威。草原的生灵和隐身的湖
似乎在等待神灵附体
一顿饭的功夫，一切得以召唤
带盐的雨，笼罩湖畔草原
黑马河水浪迭起，奔涌向湖
青海湖的白光，愈加暴亮
满而四溢，逆冲而上
黑马河和其他河流
光，照亮神祇之地上
雨中静默不动的牛羊

一座赤脚跑进去的湖
薄薄的一层慈悲怀
白中泛黄的湖床
天云和水镜的结晶体
安静相守，不起波澜
游人，一群域外的野鸭
手脚尽情搅动，它会迅速释然
脸上的表情。人对盐的欣喜
超过对命运同类品的敬畏。一线模糊
天际下的盐湖，异常缄默
不时出现的盐洞和暗坑
明示着湖床之下的深渊
当所有湖泊
为自己的美所塌陷
盐湖的悲悯之心
托起一层欢喜的众生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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