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诗刊》第440期【实力诗人】钱松子的诗：救赎帖（组诗）

 

一些空是想象之外的景色，出于谨慎

我不让它出现，恰如我安排云朵，将最后的蝉鸣包围

再一网打尽。经常会这样

体内总存在几块石头，想要留住什么

一楞神功夫，又消失不见。但是远空有太多杂草急需根除

它们真实，而且茂密，夜深人静时更肆意

无视月磨刀霍霍，无视风层层高。

练习悬浮术的人身轻如燕，一跃八百丈

也够不着眼中之秋，我欠缺的是前生的面容

后世的预见。今朝，先想象一种完美

比如涉足黄昏，解自己不惑之年，把落日挪移到心底

以一夜渲染，捧出一轮日出书页上有不肯绝望的人独自冥想

在我看来，仅是一滴洇湿之墨，是字里行间的一个胎记

匍匐于生活，没有影子

他习惯自卑，一如蚂蚁偷生

每天小心包裹自己的三寸金莲，不越雷池一步

我偶尔与他碰面，以点头之交为径

在彼此的一亩三分地走一回

间或席地而坐，讨论一下这漏洞百出的日子如何修补

一块蔽体之布

还是二两廉价烧酒浇出来的迷糊?

更多时候，他掩上封面，学抱壳入眠的蜗牛

把梦话说在心里

我听见他深夜磨牙的歇斯底里

响亮而干脆，像纸糊的市井正被一双手撕得粉碎请卸下羽毛为被，覆盖八月的躁动不安

许多灵魂需要纯黑涂色。是意外的一次越空旅行

停在化妆间，河水送来香水，落日送来口红，旋转木马送来嘶鸣

使初秋演变成一场舞会。他们和她们

在时间的尖锐处相抵，我听见骨节撞击的声音

呼吸急促。一万匹马在浪费脚力

一万匹马仅驮着一个人，作为招安的使节

携带皇帝的旧旨意和花心。今夜，月亮并没有传说中的秘密

它只卸下身上的羽毛安抚我的斗争

旁听你偶然的一次敲门，和房间里所有人的瞬间沉寂仍有蝉鸣纠缠于左耳，分食一幕旧念

你补妆的口红要叙述的好天气离我们有些远

因为风吹而出现了裂痕。整个夜晚，拜访者的扮演均告失败

他们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剧本

使接下来的交谈漏洞百出，灯光照出其中的静

像肺叶上的斑点，低于你的体温

空旷是我们之间陷下去的天空，夏天潜伏在最下面

充当沙发。我向他们靠拢，如同接近自己

空酒瓶，草尖上的蜻蜓，音乐的碎片，还有燃烧了一半的卷烟

都在试着进行一次脱胎换骨

我望见年老的暗疾在你眼中闪烁，与时间同谋

你捏造了又一个秋天。他们即将离开，天亮以后

他们将是第一批脱枝之叶，悬于我头顶空山不空，鸟语和花香夹在剧本里

有新下的雨代替我们说话。上山的路多像一条蛇在盘旋

我握着它，手心打滑，但不影响时间留下指印

你形容爱是牢房，拴住了自己

拯救的人还在构思中，像我脚下的石头找不到缝隙

我入空山并非砍柴，而是让斧头寻一次亲

它的弟兄已经失踪多年，它的姐妹嫁给了过去，整日以泪洗面

到处是被用旧的台词，如果忘记了

你会轻轻说，我的连续剧是你亲人的面部严肃，他们排队，像黑白电影

死去的亲人们正学习另一种秩序

在围墙之外。一些话语如同枯去的叶

另一些努力振臂起飞

它们比鸟自由，可以抵达最高的天

可以弥补围墙内的窟窿

可以搅拌风，让逝水变得粘稠

所有我记得的名字都有了石头的属性

一直在用坚硬诠释着柔软。我记不得的名字

越行越远，仿佛这世界从没来过沉迷于天空装着的空和土地荒草的满的

是我，摸着石头过河与落井下石的

同样是我。这些琐碎的矛盾

像无数小宇宙潜伏在一具危险的壳体中

等待随时要来又迟迟不来的引爆

这悬而不决的未知一如毒蜂

欲刺不刺，比宣判书更加盛气凌人

销魂于隔靴搔痒。幻想是无文字的宗教

里面锁着自私，权衡以及狐假虎威

它们沾染的尘埃雨水也冲刷不净

我每天灰头灰脸，从容扮演着另一个我

逢人便说，飞鸟是我的敌人

所有在草尖上奔跑的都是我的仇人

但我原谅了他们。甚至一并原谅了自己总是在体内安放一块石头

让自己不至于太轻，不会像风中的旧报纸

失去重心。如果你在某条路上

遇到一步一个脚印的人，那一定是我

以身示范四平八稳。我们被时间流放于同一空间

共用一个秋天，所以你不必担心

星星会如叶子掉落，砸疼仰望天空的脸

最多使九月变老，十月草木皆兵。那样的夜晚

大象刚刚爬上吊床，蘑菇在郊外唱歌

独居者对付着雨季受潮的火柴

一根接一根。瞬息的光虚构了我的身轻如燕

在体内，修炼多年的石头腾空而起

飘向水晶灯上的魔术师

他拉着一条线，线的另一头多么像我抄写光阴的人略去童年。我少了一条腿

但还可以在体内为自己筑庐

并留一扇窗，让一部分天空趋于透明

其余的是檐头滴下来的水

每天点拨一块石头。它青苔的皮肤是另外一场春天

载于野史，作为意外之喜

我将它垫在脚下。这是你可以看见的秘密

一个人，在中年的山坡埋下翅膀

他的飞行如根系，向内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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