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光影的心灵捕手

 

讲述西天山攀登背后的故事,走进中国摄影师Rocker的内心世界...



2016年9月,中国户外摄影师Rocker,与始祖鸟国际运动员Ines Papert和Luka Lindič,远征新疆西天山腹地,跟随拍摄其攀登Kyzyl Asker峰。

 

在以往,我们更多的是通过Rocker拍摄的照片和视频,认识他;而今天,我们带来的是Rocker西天山拍摄札记——寂静的冰原、刺骨的寒风与低温、近30公斤的个人负重,极其严苛的自然环境与有限的硬件条件下,一颗坚韧强大且细腻丰富的心。

   寂静冰原上的独白


驻扎在The Great Wall营地已经三天了,白天的阳光晒在这片冰原上,温暖从四周蔓延开来,驱走了夜晚刺骨的寒风与低温。我坐在帐篷里,相机设置在延时拍摄。远处,Ines和Luka正在阴影处沿着冰迹向上攀登。

寂寞无声,只有相机“咔挞”的声音在提示着时光的流逝。我望着眼前的山川冰原,无数思绪涌上,泪水默默地在脸上流淌。

真心的感谢生活给予我的所有,那些无数可能的选择,最终让我选择了记录自然之伟大、人类之伟大的职业——户外摄影师。

成为户外摄影师,使我有可能走出烦扰的都市,深入到那些人迹罕至的旷野:这一年,我攀登哈巴雪山的顶峰记录挑战人类速度极限的FKT ;这一年,我跟随Alex自由的脚步与Jimmy Chin一起见证攀登的极限;这一年,我跟随一群向往远方与诗的朋友,穿行在青藏高原,用45天去见证友情、激情、亲情;这一年,我和好兄弟王二飞跃万里去攀登莲花塔;这一年,我跟随冰雪女王Ines去记录她的攀登梦想。
在这寂寞无声反射着满天阳光的冰原,我忽然特别想和你们——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分享:我想用我的眼睛记下那些美好的时刻、那些美丽的天地;我试着写一些文字来记录每一刻的感动,和你们分享此时的心境。

谢谢你,我亲爱的妻子,没有你我无法迈开半步去探索这个世界;谢谢你们,那些爱我的人,我知道我的每一次远征背后都是你们默默的关注和支持;谢谢你,我亲爱的小石头,你的出生和成长,让我体会到在自己童年里缺少的爱,我愿意用不懈的努力去追求梦想,希望爸爸能成为你的骄傲。2016年,我整整四十岁,人生已经过半,我很庆幸找到了自己喜欢而且擅长的事。


Rocker在加拿大莲花塔
  Tough guy!


9月21日,Ines和Luka完攀The Great Wall峰Border Control线路后,我们下撤到大本营休整。因为再次回到前进营地的时候,我要背负航拍设备和三脚架以及十天的食品,所以我的帐篷和睡袋就留在前进营地,在大本营我将迎来第一个bivy的寒夜。

大本营晚餐后, Ines和Luka钻进了帐篷,我开始在炊事帐篷里收拾出一小片空地,铺了两块麻袋片,然后再把bivy袋铺上,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准备跟寒冷“抗战”。

显然,我高估了麻袋的隔冷功效。躺下去的瞬间,一股透心凉从地面无视麻袋片以及bivy袋的存在直达背部。开始的几分钟,我还打算用自己火热的背部温暖这小片泥土,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喀喇昆仑泥土的寒冷非我所能抵御。

爬起来四处寻找可以隔冷的东西,最终的方案是找了三个防水袋把里面塞满卫生纸,然后把这仅有的三个防水袋分别垫在背部、屁股和脚后跟(因为躺着的时候这三个部位主要着地)。疲劳使我很快的睡了过去,甚至做了一个梦。但好景不长,很快寒冷从四周向我积聚过来,不仅是隔着麻袋片卫生纸的后背,还有前胸,脑袋……看了手表显示的时间——凌晨1点,离太阳升起照到山谷还有10个小时。

于是辗转反侧,左边冷了换右边,右边冷了换左边……迷迷糊糊又做梦了,梦见被外星人抓走,抓我的理由是他们国王想找个出色的摄影师拍照。对了,他们住在到处是冰的星球上,连国王的影子都没见着我就被冻醒了。此时,凌晨5点,手表里显示四小时内温度曲线从-3℃到-9℃。再没办法入睡了,因为抖动的频率实在太高,起来收拾好我这仅有的bivy装备,打开做饭的煤气炉烧了一壶热茶,慢慢的调整抖动频率。
8点半,Ines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来看我的bivy袋到底有多强大。她摸了下那可怜的薄薄的单层材质,瞪着眼看着我,摇着头说:“Tough guy!”。我苦笑着想,我不是Tough guy,只是因为没别的办法。

Ines用她的卫星电话查询了天气,坏天气在后天到来,70%降雪概率,所以我们必须在大本营等待坏天气过去,再上升到前进营地。晚上Ines找出了她的充气防潮垫,相对于麻袋片这个气垫就是天堂,还有她的岩壁bivy袋,比我原来的厚了不少,而且里面有羽绒,我终于可以睡个相对暖和的觉了。
  枯燥的营地生活,人也变得善谈


山谷里太阳升起得晚,落下却早,5点多一些我们的帐篷又没入了冰冷的阴影里。枯燥的营地生活,人也变得善谈。几个人聚进较宽敞些的炊事帐,英文夹杂着汉语聊着天。

Ines聊起了她的妹妹,她的妹妹是坚定的吉普赛主义者,否定一些社会属性,不工作不挣钱,却开着大马力引擎的汽车,经常跟Ines要钱接济,因为Ines给的少了就翻脸再不联系了,然后就跟她们的父母要,Ines的父母非常节俭,自己不舍得开车,把钱省出来接济这个吉普赛女儿。听到这里,我觉得跟中国的家庭完全是一样的狗血剧情,看来子女关系放之四海皆有同类。

这次探险Ines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到的联系人,一共收了她15万人民币的费用,提供的服务却仅是把我们用中巴车加拖拉机送到大本营,然后提供7天的大本营三餐。我觉得Ines被狠狠宰了一把,终究原因是申请这个地区探险活动不公开不透明而导致。
 五个人的远征探险队


这次探险一共五个人,Ines、Luka、我,再加上一个英语兼维语翻译以及岳师傅。岳师傅是这个活动的向导兼厨师长。

联系人告诉我,岳师傅多次在这个区域探险活动中担任向导和厨师,可谓经验丰富。交谈中我逐渐了解,岳师傅对探险活动的了解,也仅限于怎么到达这里,以及每餐准备什么食物,问起之前来的队伍以及探险情况,只限于几个没有全名的昵称。岳师傅做的菜还比较美味,Ines、Luka认为很好吃。每次吃饭,岳师傅听Ines说“good”,就心满意足地笑着说“多吃菜”。

担任这次活动官方翻译官的是个艾克阿卜维族人,负责翻译厨师跟运动员之间的英文对话,以及厨师、向导跟当地克拉克族背夫的沟通。这哥们总觉得自己是整个队伍里的leader,所以对于岳师傅要求跟Ines沟通的时候,他都擅自加上自己的主意。因为这个问题,导致Ines得到的消息跟约定的计划出入太大,差点影响活动。我作为摄影师不是官方翻译,只在影响活动进程时,出来指正错误。
  艰难的攀升


9月26日,天气转好,晴朗的天气就是前往前进营地的信号。在拍摄准备上,我带了两部相机,一个24-70/2.8镜头,一个150-600/5.6长焦,还有航拍机,摄像三脚架,所有设备加起来足足有近25公斤。

背着这么重的器材爬升1000米一点都不轻松。最难的是冰川那一段海拔上升400米,距离10公里,远远的就能看见要接近的山,走起来却是没完没了,仿佛永远也走不完,这一段我走了六个多小时。

等我到达营地时已经晚上8点半,我的帐篷因为前几天的暴雪,帐篷里面的睡垫睡袋都结了冰。我赶紧把帐篷里的雪清理干净,能刮掉的冰先刮掉,争取人能坐进去,然后在门口点起炉子先把睡垫和睡袋烤的稍微干爽点。等一切弄完就接近10点了,顾不上睡袋的潮湿,衣服没脱就钻进去。14.5公里,海拔提升1000米,我觉得如果没有一个月之前跟王二去加拿大远征的经历,我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运输。
  一杯浓香的espresso


9月27日,早7点闹钟准时把我叫醒,拉开帐篷一看大雪弥漫,还有阵阵大风呼啸吹过,Ines和Luka的帐篷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我就安心地继续睡。

作为户外摄影师跟拍极限运动员,没有自己作息计划,只能根据运动员的计划调整,还有就是所有的拍摄、生活装备都需要自己搞定。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一个需要运动员来帮助所有事情的摄影师合作。

10点半,Ines和Luka钻进我的帐篷开始期待享受一杯espresso。因为有喝咖啡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做咖啡的东西,这次一不例外。我带了一个可以做espresso的压力咖啡杯,咖啡粉放进去加入热水,用力压几下一杯带着泡沫和浓香的意式咖啡就好了。

我带了一公斤咖啡粉和这个咖啡杯,而他们的法压咖啡壶太重留在了大本营。所以,他们天天到我这里来喝咖啡,俩人感慨从来没见过摄影师带这么多设备。其实带咖啡,一半是为自己,一半是为同行的小伙伴,一杯咖啡就可以拉近本来陌生的关系,多么划算。
 见证一次伟大的攀登


9月30日,早晨不到4点,Ines和Luka就开始收拾装备了,我也赶紧从睡袋里爬起来,为了节约时间,昨晚我合衣而睡。这时,帐篷外的温度低至-14℃,还有阵风。他们选择这个时间点出发,我由衷地佩服。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祈祷他们顺利登顶安全返回。

此时,因为光线的原因,只能选择长时间曝光延时。这个温度相机的电池耐用性只有常温的1/4,平时可以拍摄两个小时,现在连半小时都坚持不了。我准备了6块电池,两块一组,而且相机套了保暖套,即使这样也只拍摄了不到两小时,相机电池就告急,只有等到太阳升起后用太阳能电池板补充电能再继续拍摄。

10点半,太阳照到帐篷上了,充电的效率高了不少,温度也逐渐回升。我把飞行器拿出来准备航拍,但是现在的温度还是达不到飞行器起飞的温度5℃。于是,打开汽炉把电池尽量地烤热,然后迅速放进飞行器里。反复起飞数次,飞行器才离开地面。飞行器的最大飞行高度是500米,而此时他们已经爬升到700米的高度,飞行器只能望而兴叹。
山峰如此之高,即使我把镜头焦段延长至1200mm,他们的身形也是如蚂蚁般大小。很多伟大的攀登,能记录下详细的映像资料,真是少而又少。

他们的攀登速度基本上保持一样的节奏,先锋、跟攀每一步都保持高效率。下午四点半,已接近900米高度,离顶峰不远了。

高海拔攀登最不稳定的就是天气,虽然天气预报显示大地区天气很好,但冰川作用下的局部天气却非常多变。下午5点半突然阴云密布,6点左右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天气由阴转晴,由晴转阴,夹杂冰雹,来回反复了三次。

直到晚上10点多,顶峰才显露出来,我从营地可以清晰地看到,顶峰处他们的头灯在闪烁,此时已满天繁星。11点,天空再次被乌云遮住,只能心里默默期待他们顺利登顶。
10月1日,早晨8点,我用长焦在顶峰附近来回搜索,却没有发现他们的半点痕迹,心想他们估计得十点以后暖和了才开始攀登。12点,整个山峰上仍然没有他们的踪迹,各种坏的念头在大脑里快速闪现,自己订下一个最后的时间,下午五点如果再没有他们的踪迹,就用卫星电话跟紧急联系人通报情况。

在忐忑的等待中,下午2点半终于在顶峰下方100米左右出现了他们下降的踪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傍晚7点半,他们安全地回到了营地,三个人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恭喜他们完成这样一个伟大的攀登。就在我们还在意犹未尽的祝贺时,整个山峰已被乌云笼罩,在一阵霹雳声中,豆大的冰雹再次倾盆而下。

10月2日,大雪,我们在漫天飞雪中下撤。这次下撤的过程,是我户外经历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没有之一。六七级的大风夹着冰粒粒迎着脸打下来生疼,16公里背负接近30公斤的重量,走过雪深没过小腿的冰原,走过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坡,最后两公里天色已黑,声声狼吼,我以为自己幻听了,而来才知道,有三只狼在山谷……


Rocker,自2008年开始户外摄影,至今拍摄了大量极限摄影作品,并多次发表在国内外专业户外及摄影专业媒体上;曾为英国BBC旗下Discovery探险频道专访人物、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2015年华山南峰首次大岩壁独攀特约摄影师,2016年成为Jimmy chin 工作室(国际知名极限攀登工作室)中国制片人。
撰文、摄影/Rocker


    关注 Arcteryx始祖鸟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