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天地• 原创】方文竹的诗

方文竹的诗...

2016-03-10

原创·诗歌

方文竹的诗

方文竹

我

瞬间的我分裂了

有的是我有的不是我

一百天的我分化成了无数个我

一百天的我踏过的河流是同一条河流

我同时是我的敌人和朋友

为此我利用了世界的黑暗与光明

千人报告厅里无数个我是同一个我

独居一室一个我变成了无数个我

在证件里奔窜于宫殿和漫长的国防线

隐秘的关卡上自己盘查自己

回到家我成了丈夫父子叔侄兄弟

当我不是我的亲人时全世界成为我的亲人

我在中文里显形那海浪一样的文字

向不明真相的我发起围攻

当你拿大海比作生活的时候

我用不着这么吃力顶波破浪

一叶小舟经不起这无边的巨大推涌

身体内的一粒盐探视着自己的

朴素的矿只需那么一小点岛屿

更多的时候我仅需要一星点柴火

而不是无边的气焰将我淹没

一个俗人需要干燥的生活

偶尔也会梦见一万亩葱郁的珊瑚

望着自己的月对影成三人

就是一万个人出现也是三人

猛敲豪放的鼓不如做细小的米粒般文章

一颗露珠上藏着渐渐喂养大的天使

我的国度

上帝携带一座房子走来了

我紧跟着既想进去

又怕进去

在千秋关看见它仅打开一扇窗户

我不想进去了

在皖南的一个风雨夜

我给它盖了一层茅草护顶

它无声地越过了洪水和大火

在宛陵城我开始认为

生活像一处偏僻的荒野

而不能是一片大海

否则会与上帝的房子失之交臂

在深夜文字的战壕间会出现一位守门人

那是另一个我

铜镜

侏儒一下子钻到了生活的碗底

他的外衣越来越华丽

便于在人间乞讨

一群小丑像一个个绝缘体

乐于在人间洗涤

山高皇帝远

皇上在太和殿前打太极

大臣们像洋娃娃互配佳偶

英雄宿于野外路边店

走出武侠小说接住飞来的暗器

其余的人

都是偷窥狂

行走在皖浙边界的山中

掀开无边的蓝色帘子　青峰逶迤

要将我们错别字一样抹去

很傻很傻的山水　像是要为美一辩

外省的细雨撒播着和谐的插曲

夸夸其谈的水电站　敞开袍襟

今生的激情被大山藏于腋下

喇叭花端出杯盏　啜饮和风的窃窃私语

“山北多寂寥　山南多天真

一个人脱胎换骨　变成顽石

也不会将体内的灯熄掉”

而其实　一个人是日渐肥胖的花瓣虫

此刻　唱不出自己的歌

且被一朵闲云缠住　与江山打成一片

就像山中的大叶榉

三百年也没有挪动过一步

暮色中众峰像群居的打坐僧人

我们相互打量　在巨大的静默中

谁也不置一词

末日欢

一口吞下海水

一分钟约会天下情人

一个词点破所有的秘密

一睁眼就活见鬼好鬼满街跑呀

忘忧河里荡舟瞬间即百年

撤回屋前屋后的门岗警察

扔掉生活必需的软木塞

该倾泻的任其倾泻

乘一朵乌有的云逍遥又逍遥

芝麻磨粉

“它有助于消化” 磨碾的理由

来自春风浩荡中生命的厚度

从自然到文明一粒芝麻被粉碎

到变成世界的另一部分此即人类吃法的要义

而内容不变变的仅仅是形式

而现在的形式却是内容本身内容之上

疗效显著精细就像无尽的实词偷渡

像一座大山解散地球与人类平分秋色

部分大于整体从营养学到形而上学

有形的形而上学大于无形的生活脉络

在身体的内部黑色的粉末

腾起一件生活的风衣

像一个心情柔软的人有意取走雷霆

幸好此刻芝麻与人的嫁接已经完成

芝麻开花只有在人世才会看到它的节节高

山南水北尽是芝麻粉的教育

寂寥

像一座房屋越来越大

里面是空的

我搬来桌椅它萌出春日的枝叶

我放进一只苹果

怎么看它都像一个地球

我在墙上贴一幅唐朝仕女像

她走下来时患上妇科病

我安静读书

文字的丛林里尽是逃学的孩子

最后拿来两只锤子相互撞击

先是法律跟踪后是装神弄鬼

写诗成为一门手艺在此

里应外合缝合伟大的自然

像我的身体

剔除里面多余的情欲

破阵子

月牙湾的夜已深孤独宁静

世界已被收编

四周布满铡刀和陷阱

将野心收一收

将梦网撒下去

将帝王的听诊器销毁

将天下的沟壑一一抹平

日月星辰高朋满座

怎敌黎明的一阵风空空的黎明的怀抱

马匹奔跑仅剩下了匹

黄铜仅剩下了黄

时光

它将我囚禁于一只巨大的铁笼子里

我是雄狮老虎大象

还是玩偶熊猫机器人呢

它太看重我了

看来我不是一只小小的甲虫

这些都不是我所需要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炼制炸药和锋刃

“你天生就是一名罪犯”

当坚固的铁笼子变成木桶时

已经不需要它了

我自己成为了铁笼子

开始囚禁其它的事物

春色

这十年里满眼春色

我却让内心荒芜

河道干燥崩裂

土地硗薄庄稼无收

耕牛提前出动翻种

砂石乱走

火警常鸣

一只小行李箱装着天地

在人间支起枯枝败叶的建筑

在生活的旋涡里打捞冻裂的铁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我是你的夜半客

秋粮满仓时看着贵宾纷纷离席

那个在河边行走的人

依然独自提着刑具

（全文发表于2016年第11期《作家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