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后裔》之外的乌鲁克:不只是你想看见的我

 

热爱和平的不仅有柳时镇,企盼和平的也不仅有姜暮烟,在“太后”之外的乌鲁克还有不计其数从未谋面的人们,也许操着我们不懂的语言,有着我们不信仰的宗教,身处我们不曾到过的地方,但他们的祈愿一分一秒都不曾停歇。...



《太阳的后裔》“吐槽帖”的约稿源于第二集之后我和同同同的聊天。彼时被她用“韩版国土安全+实习医生格蕾”安利去看剧的我,原本期待看到亚洲国家如何花式玩“中东梗”,却被一个过度浪漫化的乌鲁克搞得略略失望。同同同听过我的抱怨说除了像你这样学中东出身的同学,大家应该都忙着看男女主互撩,哪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我当时觉得她的质疑很有道理,但随着名场景沉船湾上线,大家对乌鲁克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营销号们甚至称其为“人生必去之地”。直到本周大结局,我好奇地在微博上搜索了“乌鲁克”,被提到最多的关键词除了地震、传染病、难民、恐怖分子等灾难相关的情节,还有沉船湾、百年来第一场雪、星空、浪漫,甚至乌托邦。

这些看似对立的形容词让我着实觉得有趣,因为他们让“乌鲁克”显得如此鲜活而生动,即使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从制作方透露的信息判断,编剧本想将背景设定为伊拉克,但出于外交考量才改为假想国家乌鲁克。而拍摄地自然也不会在乌鲁克选址,太白部队驻地和美军军营拍摄于韩国的江原道太白和京畿道坡州,而全片选景的“颜值担当”沉船湾则拍摄于希腊。因此,虽然全片没有一个镜头拍摄于中东国家,但导演仅仅利用乌鲁克中东古城遗址的身份和阿拉伯文字、阿语对白以及阿拉伯头巾等零散元素,就成功营造了动荡、悲壮又浪漫的氛围,再加上如灾难大片一般的场景,一个硝烟弥漫、疾病肆虐又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乌鲁克已深入人心。

(剧中沉船湾的拍摄地希腊扎金索斯岛)


但这一切与乌鲁克本身却毫无关系。没有人关心乌鲁克的真实面貌,因为“中东”这两个字简直自带背景音乐和催泪弹,一出场就燃起战争与和平的煽情效果。对这一地区的经验和想象在我们察觉之前已然替代了真相,因此你看到的并非全貌,而只是你想看到的部分而已。将他者的威胁性和异域风情带来的吸引力无限夸大,这听起来多么耳熟,因为敌视和异域本是东方主义的核心。只不过萨义德本用东方主义形容西方对东方的偏见认知,而这一次“东方主义”背后的推手,却是东方人自己。

除了过度浪漫化的乌鲁克,全片涉及阿拉伯元素的场景中还有许多错误的细节,如恐怖分子旗帜上错误的拼写,太阳能发电站排版错误的译名,以及与字幕不符的阿语对白,这一切都让全片赖以生存的中东背景变得失真。然而只是电视剧而已,本为消遣,对细节真实的苛求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一度沉浸在男二女二虐恋情深当中的我也忍不住这样问自己。思来想去,我发现正是由于大多数观众并不从事专业研究,对中东真实面貌的了解和正视才变得更加重要,因为大家对于这一地区的全部认知很可能都来自于类似“乌鲁克”这般潜移默化的感性经验,而基于如此经验之上的判断,则必然是非理性的。回想查理周刊等恐怖袭击事件之后的反馈,充斥着“绿教”等毫无尊重可言的字眼,没有了解只有斩钉截铁的判断。而知乎上关于“太后”也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提问,“电视剧中介绍乌鲁克在巴尔干半岛,而百度给的阿尔巴尼亚也是巴尔干半岛,可以理解成一个地方吗?”



(截图转自公众号中东研究通讯。第二集恐怖分子背后旗帜上的阿拉伯语单词为乱码)

所以抛开想象和偏见,乌鲁克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历史上,它是建于公元前5000年的古城。苏美尔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建造了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孕育了两河文明,诞生了《吉尔伽美什史诗》。而现在,它是恐怖主义肆虐之地。乌鲁克古城的遗址位于今天的伊拉克境内,昔日的文明古国已经成为极端组织“达伊沙”(原译为伊斯兰国)的大本营。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仍有最美丽的风景,并非星空、大海或百年一遇的雪景而是勇敢的库尔德女性。在最后一节政治伊斯兰主义的讨论课上,老师跟我们分享了他在伊拉克经历的最动人瞬间。在采访一支打击“达伊沙”的女子战斗队时,有一位年轻的妈妈肩上扛着枪,边和他聊天边给怀里的婴儿喂奶。他说这是他反恐工作中最具希望的时刻,有什么比生命本身更加勇敢,更予人希望?

(乌鲁克古城遗址)
(库尔德女战士)
然而了解和正视能通往何处?我们从不满足于矫揉造作或纸上谈兵,因为在面对非正义力量的时刻,透彻的观察与理性的对待能够赋予我们真正的信心、勇气和希望。从去年开始,越来越多国家的领导人与主流媒体呼吁用极端组织的阿拉伯语缩写“达伊沙”(Daesh)代替英语缩写“伊斯兰国”(ISIS),这看似毫无必要的称呼改变将对控制恐怖主义的蔓延起到助力作用,因为每一次“伊斯兰国”的称呼,都是在助长极端分子的嚣张气焰,在利用“伊斯兰”和“国家”两个感性概念帮助他们打造一呼百应的假象。更重要的是,“伊斯兰国”的称呼掩盖了他们对穆斯林同胞的残忍伤害,让国际社会误以为他们受到全世界穆斯林的支持,然而事实上一个伤害同胞的组织又怎么有资格被称为“国家”。这总让我想起邓布利多对待伏地魔名字禁忌的态度,他在哈利改口叫“神秘人”的时候说“Always use the proper name for things. Fear of a name increasesfear of the thing itself.” 不因害怕而逃避,因为只有了解和正视,才能迈出通向解决之道的第一步。

热爱和平的不仅有柳时镇,企盼和平的也不仅有姜暮烟,在“太后”之外的乌鲁克还有不计其数从未谋面的人们,也许操着我们不懂的语言,有着我们不信仰的宗教,身处我们不曾到过的地方,但他们的祈愿一分一秒都不曾停歇。而在乌鲁克之外的我们,每一份好奇和质疑,每一次google搜索与维基百科都是一次对“他者”珍贵的触碰,这些了解终将被阅历化为理解,再被岁月酿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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