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

当我松开手，一缕崭新的阳光，飞过古老的中大马丁堂，落在我掌上。...





1

十月是Z城的多雨季节，窗外雨水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室内空气却更加窒闷。

“老师，你不知道，就国庆节这几天，这孩子，天天在家闹。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学，你说，这，这，真是急死人啦！”

爸爸边说，还边拿手指戳我，我感受到了他的怒气。戳疼了我，我也不吭声。他手上很大烟味儿，我闻到了，但是也不吭声——以前只要他抽烟，我就批评他，他听我的劝，把烟戒了，可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他又开始抽烟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他。虽然他很会赚钱，买了这个大房子，以前也会陪我玩。

此刻，我就坐在他旁边，老师和他之间的位置，这是妈妈让我坐的位置。班主任李老师坐在中间沙发上，妈妈坐在爸爸对面。

我继续低着头，感觉嘴唇有点疼，才发现自己用力有点儿猛了，赶紧松开牙关。

“是啊，这孩子，真不省心。小学初中都挺好的，不知道为啥进高中就这样儿了！”妈妈也跟着帮腔。可怜的妈妈，顺从爸爸都成了习惯。她不知道，她今天穿的那条蓝色鱼尾裙很难看吗？

唉，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爸妈？

2

台风“鲇鱼”来了，雨水不断，我已经有点麻木。可惜还是没有红色预警。

“国庆节回来就要考试了，这是我们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全校考试。大家一定要非常重视！”我都记不清这个星期第几次听到这些话了。

我知道要考试了，可是我的数学，我的化学，我的物理，怎么办？要听懂都很吃力，更何况，我好困啊！慢慢地，眼皮合上了。

“刘小雨！”

有声音叫我。睁开眼睛一看，哎呀，我这是在上课！

猛地醒来，发现物理老师拿着一截粉笔，对着我喊。

“刘小雨，上来做这道题，记住要做受力分析！”看他沟壑纵横、充满知性的脸，我就害怕。这张脸或许就是受力严重不平衡导致的喀斯特地貌，我想，怪不得我总是忘记做受力分析。我还是比较喜欢说话很轻、总是笑着把我叫醒的地理老师。

我揉着眼睛，走上讲台，站到黑板前，躲过他的手，另外拿起一截粉笔，开始写。写着写着，就觉得肯定又是哪里错了，不然这力怎么老是无法平衡呢？

“下去吧！光靠睡觉是考不出好成绩的！——你看看，你看看，又忘了支持力！”边说，边在我做的受力分析图上加了一道粗粗的红线，“整天迷迷糊糊的，怕是这回考试是想捧个地球仪回家？”

我只低下头，随他去。这个月，我已经升级了自己的屏蔽功能。

说到尽兴处，他就又在讲台上天花乱坠，我却依然云里雾里。

入学快一个月了，可是我几乎没睡过一晚好觉。几个舍友每天晚上回去，一开始总是吵吵嚷嚷，等熄灯了就开夜车，一两点还不睡觉。从小睡觉轻怕光的我，只好蒙着头，迷迷糊糊地直到在他们的鼾声中失去知觉。

是的，开学一个月，我总是迷迷糊糊的。

3

“刘妈妈，您这样说，会让我觉得，我这班主任不称职啊。小学初中都没事儿，到我这儿就出事儿，意思不就是我们高中教坏了吗？哈哈哈……”班主任刘老师笑起来。他听爸妈说话时候，不时看看我。我的余光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同情。

爸爸赶紧张开他的黄牙嘴：“小雨妈，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师，我们不是这意思。我们只是发现孩子这个问题，有些着急了。”

妈妈也跟着打圆场：“对对对，我的意思是，孩子怎么忽然到高中叛逆了。老师，您对孩子的关心我们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们工作忙，没怎么顾得上，幸亏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老师脸色严肃起来：“不过，我猜，这入学一个月，你们没怎么跟她说过话。至少没有听她说学校的事情。”

妈妈抢着说：“没有啊，我们每周都通电话。主要是刚巧开学这个月，我跟他爸都很忙。他爸要到上海出差，我刚好又要回老家照顾孩子生病的爷爷。所以就没怎么在家。但是，我每周都打电话给她，问她好不好缺不缺钱花什么的。”她着急得鼻尖都要飞起来。

“那她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基本上每次都说挺好的，有一两次说学校待着不开心，我觉得都这么大了遇到问题要自己克服，也没在意，没想到现在我们俩都回家了，她就开始闹别扭。”

“那我就明白了。”

4

晚上，吃完饭，我正准备回房间，因为我还没想好明天晚上要不要去学校，不想在他们面前尴尬。

妈妈忽然叫住我，神奇有些异样：“小雨，稍等一下，爸爸妈妈有话跟你说。”

然后，爸爸就在我右边站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他公司的信纸来，从背面能清晰辨认粗黑的笔痕。爸爸有些笨拙地打开，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念：

亲爱的小雨：

爸爸妈妈知道错了。

爸爸妈妈没有意识到高中第一个月有多重要。这是你头一次住校，头一次跟别人住在一起。你从小睡觉就轻，这一个月，你一定遇到了很多困难。可是，就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都不在你身边！

爸爸停下来，脸有点绯红。我才明白，怪不得今晚晚餐这么丰盛！

不仅如此，爸爸妈妈还不理解你，甚至错怪你，以为你是故意跟我们反着来。我们没有帮助你，没有关心你，还不听你的想法，就直接打断！

爸爸妈妈现在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学校过得很艰难。而且，你一直忍着，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努力。

而且，今天，我们还当着别人的面，批评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也是十分自私自我的行为，我们向你发誓：绝对不再犯类似的错误！下周起，我们每天接送你上学。我们家的小雨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还有，爸爸最近因为工作压力大，看到你心情不好，爸爸心情更不好，然后，爸爸又开始抽烟了，虽然你不说，但爸爸知道，你很担心爸爸的健康，所以，爸爸向你保证：从现在起，再也不抽烟了！哪怕是应酬，爸爸也坚决不抽！

妈妈挽着爸爸的手，说：我来监督，如果再犯，不准进家门！然后，他们一起念：

小雨，爸爸妈妈错了，我们向你道歉，对不起！

一本正经的他们竟然向还坐在餐桌边惊呆的我鞠起躬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马上跳起来，抱住他们，觉得自己抱住了世界上最强壮的大腿！

5

当我松开手，一缕崭新的阳光，飞过古老的中大马丁堂，落在我掌上。

【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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