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秋天的记忆

 

进城念书  1986年秋,乡村邮递员送来了录取通知书,我被省城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录取。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刻...







进城念书

1986年秋,乡村邮递员送来了录取通知书,我被省城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录取。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父亲铁青了很长时间的脸色终于变暖,母亲的眉头也开始舒展。记得那天,公鸡第三遍打鸣,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大山连着大山,用浓雾裹着;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我听到露珠“扑扑”滴落的声音;山坳里回荡着几声狗叫,村子显得更加安静。母亲起床,点燃煤油灯,黄豆般的光点很淡,母亲用火柴棒挑了挑灯芯,屋子里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她起身为我炒了一碗酱油鸡蛋饭,然后腾出她陪嫁时的红木箱子,把我去省城上学穿的衣服和日记本整齐地放进木红箱里。我在一旁看着母亲利索收拾的身影,想着要在天亮前赶到十公里以外的村子搭上去省城的班车时,憧憬和喜悦已经落在我的脸上。
收拾妥当,母亲用麻绳绑着箱子,用扁担将箱子挑起,扁担的另一头挑的是一筐鸡蛋。我也挎着上初中时母亲给我缝制的帆布书包,里面装的是初中三年级的语文数学课本,我不知道这些书带去还能否派得上用场,因为,我考取的是中等师范,学的是幼儿教育专业,我想,这两本书可以在空闲时拿出来复习或解闷。就这样,我和母亲,踏着月光,翻过两道很深的山岭,走在坑洼狭长的泥巴公路上,鞋子已沾满了灰尘。路上,母亲絮叨着:穷人家的孩子,唯一能走出大山的,就是念书;只要走出大山,才会有出息。母亲的步伐很矫健,扁担在她肩上发生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有节奏,等我们赶到车站时,天亮了,母亲的絮叨也停了。
开往省城的班车每天仅往返一趟,车里挤满了挑着山货去城里赶集的山民,我和母亲只能站在过道,木箱子被母亲塞进了别人的座位下面,唯有那一筐鸡蛋,母亲紧紧地拽在胸前生怕被人挤破。
班车在公路上停停靠靠,摇摇晃晃,95公里的路程行驶了近五个小时,到达省城已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了。简单吃过,转乘公交,我跟在母亲身后,满眼追寻着城市的热闹和新鲜,城里的人很白净,城里楼房很高,城里的人也多。学校地处繁华的市区,校园里有高大浓密的梧桐树,通往教学楼的大道上铺满了层层落叶,红的、绿的、黄的,像一张厚厚的彩色地毯。母亲为我办理了入学手续,帮我铺好的床位后反复叮嘱:好好念书,念好书才会有出息。晚上不要蹬被子,小心着凉。要记住,读书不能三心二意。母亲絮絮叨叨了一阵,我也鸡啄米似的点头了一阵。母亲又仔细地检查我的书本,我的箱子,生怕落下我需要的生活用品,还有生活费,等到一切弄妥,她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我目送母亲到校门口,折回去又收拾自己的事去了。

走进新学校,认识新同学,领取新课本,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心情都是美丽和幸福的。等整理好自己的寝室床位,准备去教学楼时,我却看到了校门外的母亲,她正拿那筐鸡蛋拼命地跟人家讨价还价,只见那人塞给母亲几块钱后拿着鸡蛋迅速地走了,母亲紧紧地拽着钱转身离开,我看了看时间,离当天返乡的班车开出仅有十五分钟。我不敢靠近母亲,怕碰触到娘俩不舍的目光。我扭过头,飞快地跑进教室,佯装阅读来掩饰自己奔涌的泪水。
城里的新鲜和好奇,对于十五岁孩子来说,只有瞬间。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思家,想母亲,第一次离开母亲的孤独无助在袭击着我的神经。
我想母亲,就躲在被子里哭。想母亲那匆忙离开的身影,她赶上那趟回乡的班车吗?她一个人,会不会走丢呢?平常她也没有机会走出大山来到省城,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想母亲,就不停地写信,一天一封地写。但,书信就像蜗牛,慢腾腾地从城市爬向山村,到了山村,还要翻几道岭,再翻几座山,才能看到我的家,那些乡村邮递员怎么会天天往我们家送信呢?好不易等到母亲的来信,几句话简简单单,多穿衣服,照顾好自己,好好念书。偶尔,母亲会在信中夹上五毛或一块钱,说要我去买些好吃的。
我想母亲,就不停地在城市寻找家乡人。去建筑工地找,去商场找,在公交车上找,只要听到有人用家乡话交谈,我一定会上前去搭讪,不放过任何一点关于家乡、关于母亲的消息的机会。我甚至想,母亲肯定会托人捎上一罐剁辣椒,还有葛根糕给我。可是,母亲太忙碌,她有三个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呢。
母亲把我扔进了喧闹的城市,任我在城市里挣扎沉浮,一年、两年……三十年。家乡的印记在脑海中渐渐模糊,岁月撕扯着我年少的记忆,慢慢变老。岁月染白了母亲的头发,佝偻了母亲的身躯。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干枯的双手,我有很多话要说,却堵住了喉咙。在回乡离别的那一刻,泪水已种满了山坡,洒满了山路。



    关注 心成长部落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