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阅读:反骨的乐趣

 

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一成不变,就有人喜欢变化多端。当生活中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时候,才是值得过的人生。...



谈阅读:反骨的乐趣

作者:徐海娜午后的清风里,一个小男孩滑着滑板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一边还念念有辞。香港的交通规则,很多都大大地书写在路面上,就是单车径(单车径就是自行车道,往往和行人专用道相邻)也不例外。

“看到SLOW,我就快;我是MR. OPPOSITE”.

香港孩子惯有的中英夹杂,伴随着欢笑声远去。我不禁也对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生羡慕,规矩不就是用来破坏的嘛!

小朋友总是喜欢挑战规则的,这是因为他们的头脑正处于最有创意的时候。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喜欢不同的东西,这也是人们为什么总在创新。阅读也一样,循规蹈矩的作品不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倒是书中那些具有反叛味道的角色,更容易令人产生共鸣。我们看一下《牡丹亭》“闺塾”中的这一段:

(末)古人读书,有囊萤的,趁月亮的。(贴)待映月,耀蟾蜍眼花;待囊萤,把虫蚁儿活支煞。(末)悬梁、刺股呢?(贴)比似你悬了梁,损头发;刺了股,添疤痆。有甚光华!(内叫卖花介)(贴)小姐,你听一声声卖花,把读书声差。(末)又引逗小姐哩。待俺当真打一下。(末做打介)(贴闪介)你待打、打这哇哇,桃李门墙,崄把负荆人諕煞。(贴抢荆条投地介)(旦)死丫头,唐突了师父,快跪下。(贴跪介)(旦)师父看他初犯,容学生责认一遭儿。

老师陈最良教训学生,讲囊萤映月,悬梁刺股的典故来激励学生,可是春香说,映月,坏了眼可怎么办?囊萤,那不是虐待小虫吗?悬梁,损伤头发呀?刺股留下伤疤,还能有什么光华?难怪老师气得要打她!读到这里,这文字里蕴含的精、气、神是否似曾相识?你有没有被孩子和学生噎过、呛过?小孩子有没有跟成人顶过嘴?

读这篇之前,孩子们当然也可以想象以前的私塾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相信当他们看到《牡丹亭》文中的描写时,还是会有惊喜。就是那种和我们的现实生活有一定距离却又某些地方精神相通的感觉,会让我们更加喜爱阅读。

千万不要跟着所谓“教参”和孩子提什么“封建与反封建”的陈词滥调,进深阅读绝对不是讲这些,而是让孩子们有能力、有兴趣,去欣赏、去喜爱这些文学作品。我们只需稍加引导,提个问题,例如汤显祖为什么能这样写私塾?说不定就与人有兴趣去了解汤显祖,继而了解那个时代,并了解冯梦龙、李贽等,(这些都是长了“反骨”的人)。

今年上半年曾读到澳大利亚华人学者欧阳昱的一篇文章,印象特别深刻。在文中,他形容自己也是一个具有“反骨”的人,他说,“仿佛从出生那天,头上就长了反骨”。他欣赏一切“反”的艺术,一切违背现有审美秩序,真正有创意的艺术和文艺作品,而认为循规蹈矩的人不是真正的艺术家。这多少令我想到米兰·昆德拉,昆德拉反对各种形式的“Kitsch"(韩少功最早翻译为“媚俗”,后来有人叫“刻奇”)

他指出,“Kitsch”在各种社会中都存在,“Kitsch”是一种美化事物,取悦于人的意愿,是完全的因循守旧。“在媚俗作态的王国里,心灵的专政是最高的统治”。

欧阳昱说他自己因为头上长了反骨,在阅读的过程中,越是名声大的作品越不读,也不怕被人骂无知,而是热衷去发掘图书中的新大陆。也是因为反骨,他特别偏爱那些在世无人知,死后被发掘的作品,如葡萄牙的佩索阿,美国的狄金森,奥地利的卡夫卡等。(古人早说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当他的一位美国导师说,只看二流小说时,欧阳昱评论,“无论他有什么道理,但他这种独立的精神值得钦佩”。

卡夫卡一则日记里说,

“不可能跟别人一起生活,不可能说话。完全浸入自身,只想自己。冷漠,缺乏才思,充满恐惧。我对任何人都无话可说——永远无话可说。”

欧阳昱评论说,“这是多么反骨的一个人啊!死前还嘱咐朋友,烧掉所有的作品。”

“非著名”的作品中也许藏着阅读的新大陆,罗马尼亚哲学家兼文学家萧沆(Cioron)的《在绝望的巅峰》,法国于斯曼(Huysmans)的《逆天》等都备受欧阳昱推崇。是的,所谓“著名”不过是符合诸多审美哲学中的一种,不等于“非著名”就低人一等。

儿童故事《爱丽丝漫游仙境》家喻户晓,魅力无穷,到今天,还有人在不断把它翻拍成新的电影,我想正是因为爱丽丝也是一个长了“反骨”的角色,仿佛是我们内心的自我。每个人的心灵终究都要在社会丛林的规则中寻觅自由和突破。

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一成不变,就有人喜欢变化多端。当生活中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时候,才是值得过的人生。对于阅读与写作来说,更是这样。所以,我一向主张在这两样事情上要不拘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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