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的高度

 

茫茫北国平原,一眼望去,满目洁白,一望无际的原野连着淡蓝色的天空,分不出哪是天的尽头,哪是地的尽头,而天地的连接那么远,那么远,远到枯竭了想象。一阵风吹过,原野扬起雪尘,无数细小的颗粒被卷起到空中,轻轻飘散,那感觉如沙,似雾。...





1、洁白
所有印象当中的冬,都是白色的。

小时候,以为整个世界的冬天都是这样,萧瑟而寒冷。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蹒跚在雪丛里,一步一个深窝,雪漫过脚踝,从鞋沿渗进去,是透骨的凉,一个激灵过后,继续在雪里跑,等到鞋里的雪灌满了,才脱下来,把雪倒出去,穿上,再跑,在雪地上踩出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大地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我们追逐着,叫喊着,任呼出的白气在头发上衣领上结成霜,相互取笑着谁成了白胡子老爷爷,那个年代里,大家的穿着都一样,不用比较,不用攀比,严寒下的每一个孩子都是鹤发童颜,形似得分不出你我。

妈亲手做的棉手套,一会就被甩在身后,孩子眼里的玩耍更直接,更纯粹,团一个小小的雪团,一点点从雪上滚过去,雪团逐渐变大,变大,变成一个大雪球,推不动了,就几个人合力向前推,直到筋疲力尽为止,就看着那雪球笑,傻傻的,一点都不可爱。时间流逝里,西北风吹红了我们的脸和手,但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反倒没有人因此受凉感冒。

长大一些,知道落雪也是风景。无数次立于窗前,看雪花雪片雪粒从天空中飘下来,都会把它们想象成远来的精灵,在心里赋予它们灵动的生命。不管是阳光下,朔风里,街灯下,雪都值得一看,它们仿佛上天的使者,只为给萧瑟单调的北方带来一抹色彩,一丝洁净,所以它们飘飞的舞步恍若仙子,至灵至秀。一直觉得,没看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是遗憾的;而身在雪中,没有认真地欣赏过它,更加遗憾。世界上的很多事,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有感悟,有发现,有触动,有共鸣。

雪用它纯净的白色,装点了天空,装点了大地,也装点了季节,给遥远的北方带来一丝温情。于是,贫瘠如北方,也因为雪而有了自己的特色。心灵手巧的工匠,把积雪打造成雪雕,动物,植物,神仙,器具,所有能想象的事物都在他们手下栩栩如生,再加上瑰丽的灯饰点缀,夜晚的雪雕晶莹剔透,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品,不光是外乡人,就连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也为它驻足,久久不肯离去。

最富有北方特色的,是原野。万物葱茏的夏,除了作物种类之外,这里和别处任何地方都没有区别,只有冬天,所有的庄稼都颗粒归仓,连那些秸秆都成为农家过冬的烧柴,这时候,如果下过几场雪,那原野的景象就别具风味。茫茫北国平原,一眼望去,满目洁白,一望无际的原野连着淡蓝色的天空,分不出哪是天的尽头,哪是地的尽头,而天地的连接那么远,那么远,远到枯竭了想象。一阵风吹过,原野扬起雪尘,无数细小的颗粒被卷起到空中,轻轻飘散,那感觉如沙,似雾。

雪霸道地统治着一切,阳光下晃着人的眼睛,每一片雪花都变成一个晶体,反射着阳光,整个雪野都熠熠生辉。原野变成了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也那么亮,也那么平,以至于江山一统,连同那些阡陌,那些农民们精心犁出来的垄,都在雪下沉寂着,安然度过漫长的冬天,它们都知道,这是它们休息的季节,只有冰雪消融以后,它们才会焕发出生机,为一粒粒种子的生长竭尽全力,那时候,这片原野会沸腾起来,因为那些春种秋收的农民,还有撒着欢的牲畜,以及噪音不断的现代化机械,那是属于它们的繁华。



2、枯黄
北方的冬天是单调的,也是寂寞的。秋在离去时,就带走了所有的色彩,只留下遍地枯黄。        树们不约而同地褪去了鲜艳的外衣,无一例外地素面朝天。各种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树种,远远望去,千树一面,都是一个样子,都是一个姿态。曾经各具形态的叶子,在秋末就义无返顾地离开,甘愿在街角委身尘埃,留下各类的树,清一色枯黄,在冬漫长的时光里无边寂寥。它们的树干是枯黄的,龟裂出一道道沟纹,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浑身都是年纪的印痕;它们的枝条也是枯黄的,夏的绿被秋风抽走,只剩下骨子里最原始的黄。

最有特点的还是那些枝条。没有了叶子的覆盖,枝条突兀地生长着,显得那么纤细,让人想象不出它们曾经承载着那么繁茂的叶子。那些枝条实在太细了,尤其在公路的两侧,高大粗壮的树干和枝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像是中国画里边的白描手法,每一根枝条都以线的形式出现在视野里,柔弱得仿佛可以忽略。

但是存在着的事物总是不能被无端忽略,这不单因为我知道它是叶子的依托,还因为偶尔可以看到枝丫间那一个个真实的堡垒——做为鸟的巢穴,它们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但它们确实是鸟儿们的巢穴——乌鸦就生活在这里。鸟巢也取材于树枝,所以同样的枯黄。它们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枝干里,远远看去,真的像是硕大的堡垒。不时有一两只乌鸦横掠着从巢里飞出去,乌黑的身躯,矫健的翅膀,在淡蓝色的天空下,在白茫茫的雪野里,是那么醒目。曾经鲜妍一时的花儿们,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些失去水分的枝叶,耷拉着,枯黄着,找不到一丝美感。就是这样,也很难看到它们,它们多数被大雪压在下面,只偶尔露出一点踪迹。花坛不见了,除了白雪,就只有那间或能寻到的一点残枝。就连那些茂盛的灌木丛,都瑟缩起来,在雪的淫威下枯黄而萎靡。

尽管如此,雪还是不能将灌木都覆盖,它们顽强地挺起一些枝干,杂乱地向四面八方伸展,园艺工人精心修剪的形状,因为叶子的离去而散落,灌木不再是园区里关于美的装饰,只是一些生命的存在,透过那些枯黄,我们可以看见曾经以及未来的繁茂,想象出季节变迁里,那些久违的颜色。

北国的冬,缺失颜色就是它最主要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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