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民俗散文《央人主》

 

究其实,这是人主,那是人主,唯有儿女才是亡者真正的人主,名正言顺的主人。所谓白事央人主,说白了,还是对传统美德的一种直观体现与孝道延续。(二爷)...





央人主是故里白事上面的重头戏。人主是啥?人主就是死者的主人,一般指得就是娘舅。死者的兄弟姐妹,直系亲属,血脉相连的一奶同胞。这就是人主。而央人主是干嘛呢?显而易见就是“央买”。央买的意思就是央求,央记,央央记记,求爷爷告奶奶,求饶的意思,请求的意思,说白了,其实还是尊敬人主的意思,敬重,厚待人主的意思。

老人一去世,首先就得举动人主家。第一个报丧得对象就是人主,第一个上门邀请的人员就是人主。老人一去世,孝子率先穿了孝服,不是开着小车,就是租了面的,要么就是自己直接骑上五洋125摩托,一脚踹着,屁股后面带着一股黑烟直奔自己的舅舅家,一进门,双腿一跪,含着眼泪,话还没说,咔咔咔,磕头,磕得大理石地板杠杠直响。还未等说话,一看孝子白不愣腾穿成这样,人主就知道家里有人过世了。

入了座,喝了茶,带着哭腔说几句伤心的话,顺便就把家人隆重邀请下了,说了白事操办的日子,让到时早点来,别误事,自己起身欲离开,一步三回头,下了楼,赶忙又去别的地方请另外的娘舅柬家去了。



待到了起经时日,孝子早早派了司机去接人主,返回时,孝子们远远看见小车停下了村口,连忙放下手头的营生,呼三喝四,一窝蜂似的迎上去,齐刷刷跪在了人主走过来的路口。这当儿,白事的总理也迎过来,鼓班的唢呐也眼疾手快条件反射地吹起来,总理大声说一句:“孝子们磕头。”话音落下,众孝子频频叩首。

人主们面带悲伤,但很有礼节地站定,看孝子们为他们磕头,也不婉拒,深知这是白事的流程礼仪。

”磕了头起来哇。”总理又说。

孝子们很听话地站了起来,赶忙迎上去和人主们紧紧地握手,话不多,甚至彼此没有说再说什么话,心照不宣的,心领神会的,一切都在悲伤的情绪中。唢呐吹了几声兀自停下了,总理走在前,孝子和人主走在后,陆续转身往灵前赶。

总理在院落里又大声发话了:“礼房家听好了,来了四个娘舅柬家,两男两女,尽快给把大孝衫准备好,一会儿准备央人主!”

“好勒!”

也不知谁在礼房回应了一声,总理也懒得去过问,忙着在孝子的陪同下,领着人主们,专车接来的上等亲戚坐在了吃饭的帐篷中。坐还有讲究,男的坐一桌,女的坐一桌,这叫男女有别。安顿坐下,又吩咐白事上面办事人等,取酒的取酒,拿烟的拿烟,端菜的端菜,递杯的递杯,一时间,帐篷里人们忙活了起来。行礼吃请的亲戚们也陆续围了过来,看红火热闹的村民凑了过来,把个央人主的地方顿时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要听人主说什么,有的要看孝子们怎汇报,有的甚心也不操,跟上人们凑热闹。总之是,人们都对来行礼的人主投去了敬重的目光,人家是这白事上面的首席执行官,官职大,权位高,谁也顶不上人家的地位呢。你看看,白事总理官大吧?他还的陪着笑脸给人主递烟点火了,也就是总理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说话了。



说话的当儿,桌上摆好了几盘凉菜,有拌豆芽、猪头肉,拍黄瓜,熏肉肠,菜是简单了一些,烟是平常了一些,酒倒是好酒,还是托人从文化线上弄来的杏花老坛,但这向来就是央人主的仪式铺排,菜不菜吧,此刻就是个应景,是个前奏和亮相,是真正豪华隆重酒席饭后的点缀,是央人主仪式不能缺少的摆件。总理给每位人主桌前放了一盒烟,回头看着已经站满棚子的孝子们,说道:“孝子们都到齐没有?”

“到齐了。”有人回应。

“到齐就跪下。”总理把话跟上。

话音落下,众孝子又齐刷刷跪在了人主们面前。这次跪下,就有讲究和说法了。不和刚才出去迎接人主一样,忙不失迭地乱成一窝蜂地乱跪,团成一疙瘩地瞎跪。这次跪,男的跪一排,女的跪一排,双排双跪,从大到小,按顺序来,按辈份来。孝子孝媳,一对一对跪下,后面紧跟着跪下的是孙子辈,重孙辈,总之是,直系亲属统统往下跪,侄儿、侄儿媳、侄女、侄女婿也跟着跪,依次跪好,总理又带着孝子老大去礼房给人主去取孝衫孝帽子。孝衫孝帽子叠得四四正正,齐齐楚楚,一套一套摆放在盘子里,孝子依次下跪,高高举起托盘,毕恭毕敬将孝服捧送给人主们。来几个人主,捧送几套孝服,这就按人头临时出孝服,不存在任何问题。礼房上专门出孝服的几个婆姨对此松弛有度,掌控有加,滴水不漏,而且颇有经验,出孝服,扯孝布,动作麻利,一目了然,孝子只管办自己的事情,这些细节上面不用他们操心。



故里央人主,按过去的习俗是每天央一次人主,三天央三次,有时候是顿顿饭后央人主,一天就央三次,总之是,一有行动就务必先来个央人主,等于向人主请示,向人主汇报接下来的礼仪进程。央人主的时间不等,无论是早饭过后还是午饭过后,央人主流程大同小异,说的话也差不多,桌上摆得菜也挺相似。央人主地点也不固定,有时候在窑洞央,有时候在院子里央,有时候在吃饭的帐篷里央,全看总理怎么安排了,也看白事上面的地理环境如何了,总之是,尽量找个宽展得地方央,不然成群结队的孝子们拥挤着跪不下,也动不了,拿长递短的人们出来去也难免碍手碍脚,行动不便。

一般来说,央人主时间不长也不短,头次央,时间稍微长一些,接下来央人主,因为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办得事也办了,央人主就有几分过遍数的作则,不央还不行,这是礼节问题;央还得央,不央也得央。有时候,人主话多,说来话长,孝子们就得多跪一阵子,多听一阵子,总理多给人主说些好话,多给递几根纸烟。孝子们也就多磕几个头,多敬几杯酒,如是而已。



有时候孝子没到齐,这个来了,那个又走了,那个刚回来,这个又不知想起什么似的一溜小跑又闪出了帐篷;总之是,人员不齐没法央,老人去世的过程他最清楚,他的一五一十给人主家在这里交代清楚,说明白。乍看就像审问了,细听才知是汇报了。老人去世时什么情况,尽量说得详细些。长眠以后,给穿得什么寿衣,用得什么质地的棺材,计划三昼二夜的“经事”如何安排,吃什么,喝什么,顿顿来汇报,日日要禀告。如此一番口头阐述请示,难免说到动情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说着说着就止不住悲伤哭开了,到此时,人主们的眼睛也红了,围观的亲戚也哭了,总之是,人们好似都在抽噎,都在叹息。这会儿,你发现刚开始那样乱哄哄的嬉笑声没有了,有的只是抽泣声,哽咽声,叹息声,哀伤声,高高低低,断断续续。



这时,人主擦了一把眼泪说话了:“起来吧,可不应跪着了,看跪得膝盖疼的,起来吧,奴,孩们儿都好,可是孝顺顺,他去了让他去吧,去了就修成了。那是他的命数,也是他的福分。快起来吧,没说时,都是好子弟。”

“是了,快起来吧。”

“起来吧,不用跪着了,赶紧忙个吧,知道事多了。”

“是了,都好,可给办好了,没说时。”

几个人主你一言,我一语,话里都是疼爱,语里全是关照,听得孝子们不知是感动了,还是心疼了,止不住又哭出声,连忙磕着头,尊敬着这几位慈爱的好亲人。

到了这份上,总理一看时机成熟,趁势开嗓大声说道:“好了,大家也不用悲伤了,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迟早要走这一步,病了大半年,罪也受了,痛也尝了,走了也就安然了,不用受折磨了。八九多岁了,也够个寿数了。行了,话已经说开了,事已经明白了,天气也不早了,咱还要行道了,事可多了。好了好了,孝子们也别难过了,每人给你姑舅,舅舅们磕上一头赶紧起来哇!”

总理一说话,气氛慢慢又缓和过来,人们止住了哭声,擦干了眼泪,连着给人主磕上三头,留三五个孝子代表给人主们敬酒,其他孝子们陆续去灵前集合,等待总理下达新的任务。

一般来说,央人主时间不长也不短,头次央,时间稍微长一些,接下来央人主,因为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办得事也办了,央人主就有几分过遍数的作则,不央还不行,这是礼节问题;央还得央,不央也得央。有时候,人主话多,说来话长,孝子们就得多跪一阵子,多听一阵子,总理多给人主说些好话,多给递几根纸烟。孝子们也就多磕几个头,多敬几杯酒,如是而已。



其实,央人主说白了也就是央死者的娘家与舅家。男的去世,央的人主家为孝子姑舅方面的亲戚,如;姑表兄、姑表弟、姑表姊、姑表妹及其家庭成员等;女的去世,央的人主家为孝子外婆(老娘)、舅舅方面的亲戚,如:大舅、二舅、三舅及其舅舅家庭所有成员等;人主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时候也有小孩跟着大人来行礼,自然也要上桌面,有时候人主来的也多,阵势也大,满满的坐上两三桌。即使人主年龄再小,但也职位高,权利大,小孩人主说话,年过半百的孝子也的洗耳恭听。旁人看着有几分滑稽,但却又恰在情理之中。谁让人家是人主呢,身份就在那,辈份就在那,上了桌面,烧酒一端,权威就有了,份量就有了,话说的不多,却往往掷地有声,孝子们听了也觉得在理,旁人亲戚朋友听了也觉得很象那么一回事,也便点头默许,颔首赞许,连连称道。

正如官职有正副,人主也分正人主和副人主。究竟谁为正,谁为副,从死者为大出发去灵活判定。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人们讲究的厉害一些,现如今,吃饭坐桌都懒得一个一个精兵简政挑出来安排到最适合他坐的位置上,往往是吃饭的大厅门上赫赫醒目白纸红字写三个字:正席厅,几乎所有吃饭的亲戚都邀请进去,谁也得罪不了,谁也惹不下,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总的说来,现在央人主省事多了,也简化了不少。过去旧年月央人主,人主们普遍牛气得不行,临时给封了个高职位,来了白事上面可要耍威风了,挑三捡四,说五道六,孝子们跪下向高高坐在桌前的他们请示汇报了,他们却你一言,我一语,数落孝子们这也不对,那也不行,这儿错了,那儿差了,总是寻孝子们的一些不周不备,抓住芝麻大一点失误,却要渲染夸张成西瓜大的事端,遇到这种情形,久跑白事的总理也没招,毕竟做二十回白事难得遇见这么一回难央的人主,自然他也没处理事端的能力,也少于这样的经验,只能是上了这“二油竿”,硬顶当,承揽下这么个买卖,哪起了这么个角色,只能拿头怵也是个怵,好话说尽,道理讲明,人主就是央不倒,无非也是吹毛求疵的事情,抓住小辫子不放,完全就是故意刁难,专门找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连三岁娃娃都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如此,吹吹不得,打打不得,只能继续央,继续磕头,继续跪着,直到孝子气得晕死过去,人主们见势不妙,才赶忙下了台阶。



也曾听说过去央人主央不倒,孝子和人主家打红黑闹,索性动起了杆丈。为了一个死去的亲人,亲人们嚷成一疙瘩,吵成一锅粥,有时候说到激动处,情绪起来扭打到一起也偶有听闻。“央不倒你不央你了!央你还是看得起你了!你倒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开染坊,自你来了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到底是你埋还是我埋了!”孝子们实在听不下去了,憋也憋不住肚子里的火,火星子在喉咙处压也压不住,直唰唰的往外冒,干脆跪也不跪了,站起来,撂下了狠话,转身出了帐篷。自然,白事因此搞得七零八落,人心涣散,挺好的一件喜事搞得突然不象一件事了,弄得满城风雨,事情过后很长时间,也让乡邻们不时地说起来议论纷纷。总之是,死人听不见了,活人不开心了,闹上半天,终究还是在众人的打劝之下,握手言和;终究死者还是铁定的日子要入土为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长里短的斤斤计较实在不该。虽然给白事增添了一些插曲,但这样的插曲远不如叭音队多唱几小时流行歌曲来得地道,这样的插曲还是永远别出现的好,出现了就是笑谈,闹起来就是新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脉相连,亲人何苦为难亲人?

这只能说明,人主就这么牛气,人主就这么爱“威上一威”,要不然有人会在白事上远远见到人主的成员,还会搞笑的给其敬个礼,道一声:“人主威武!”总而言之,灵前一有活动,就先“举动”人主。央人主就是摆谱了,央人主就是对戏了,只要不过分,不过火,恰到好处的央,不露声色的央,见好就收的央,就是央人主的完美收官之作。把人主安点好,央买好,善待好,总理才能顺利地开展工作,孝子们才能如意地进行活动。白事三昼二夜接近尾声了,人主的职权也就慢慢丧失了。待到老人黄金入柜之时,人主彻底没实权了,好似退居二线的官员,双开的干部,没人在央买他了,也没有人在如此兴师动众的“举动”他了,他还的反过来在坟前给下葬的帮手们敬酒递烟,身份转换的让你有些失笑,却又觉得分外欢喜。有时候,不得不让人想一想人生就是这么的起伏不定,想一想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究其实,这是人主,那是人主,唯有儿女才是亡者真正的人主,名正言顺的主人。所谓白事央人主,说白了,还是对传统美德的一种直观体现与孝道延续,央人主与其说是央买与请求,不如说是尊敬与善待。央买请求其实更多是一种言语上的调侃之意,而深藏在骨子里的,定是对国民优良传统弘扬广大的本能之举。这是故里央人主给尊贵者荣誉,给位尊者恭敬,给贤才以敬重的直观体现。孝顺老人,谦让长者,这是义的常理。这些实行得得当,就是礼的秩序。央人主,自然也是白事礼的秩序,更是做人道义的平常守持应有的人生信条与真谛!说来说去,其实说的全是一个“仁义礼智孝”的继承与发扬的大事呢!

(完)



字数:5300   第一稿

(图片来自网络)作者简介

北派二爷,笔名,70后,独立作家,其他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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