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感言

 

为女儿洗过澡,陪她玩耍了一会儿。快过12点了,有些累,我对爱人说,我想去工作室思考一下人生。爱人笑着说,去...



为女儿洗过澡,陪她玩耍了一会儿。

快过12点了,有些累,我对爱人说,我想去工作室思考一下人生。

爱人笑着说,去吧。她知道我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此时,我正坐在租来的工作室里。

工作室在辞职之前就租下了,当时一个月560块,几年过去了,房租涨了多次。加上水电费与网费,现在每个月大约800出头。前一阵子我想把工作室退了,也不是租不起了,而是想要多与家人在一起,享受平常人享有的那种琐碎却也快乐的生活。然而最终还是没有能退。

家里两室一厅的房子小了一些,虽说有个书房,可画画的话,地方太小,一张稍大的桌子也罢不下。另外我又抽烟,在家里受限制。更为重要的是,辙掉工作室,我有几位好友与我见面聊天的地方就没有了。我需要朋友,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认识的朋友,交往的朋友,而是能和我聊得来的,三观相似的朋友。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爱人说,我们去天主教堂吧。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也想去。

吃过饭,我们带着孩子开车去了。

天主教堂在宝安公园东边,开车一会儿就到了。可到了之后发现那儿的人太多了,还有很多警察和协警维护秩序,车也没地方停。于是我们临时决定去宝安日报对面的基督教堂,车可以停在报社里面。

听唱诗班唱诗,唱的什么没有记住。后来又听一位女士演讲,讲了什么也没记清。然而,看着那么多的人坐在一起,不时听到“耶稣”的名,我想到不久前看到的房龙的《圣经故事》里的耶稣,心里顿时涌过一阵暖流。我大约是感受到耶稣的那种对世人的大爱了,而那种爱正与我生命中渴望的爱如出一辙。

我因此感动起来,有泪一样的东西朝眼睛里飞涌,生命中顿时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光芒在照着我。泪水自然是没有落下来的,也未必一定要落下来,有那种感受使我明白,在教堂里过这个平安夜,真是太棒了。

我在中学时曾加入过共青团,现在的年龄早就过了那个阶段,自然也不是团员了。我在部队时递交过入党申请书,然而并没有被批准入党。除了中国作家协会,省市区作家协会,我算是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了。任何组织,都不是宗教信仰的组织。当时被一种无形力量感染的我,对基督教稍有了解的我蛮想要加入基督教,然而,终是没有走上台去。

这与我最近在看的托尔斯泰的《生活之路》有关,托翁认为,信上帝倒也不必加入教会。上帝就在每个人的心中,不假外求。

这合乎我的心意。

我是个自由的,不愿被什么约束的人。

最初不想结婚成家,不想要孩子,然而终是成了家,有了孩子。仿佛是命运按排好了似的,不得不接受。人生大约有个顺应自然的过程,即便是你有理想追求,有情感思想,你也很难去抗拒生命中的真实。

这种真实,大约是一种爱的欲望,对善的渴求。

爱与善,使人坚强,也使人柔弱。使人感性,也使人少了一些理智。

回顾过去走过的路,经历的人和事,我的心脑中也有了些别人心脑中具有的,那是些什么呢?对社会与人的一种见识和判断,自己当如何为人处世等等。

有不少道理我能清楚,然而在为人处世上也并非全然是智识的反映,如若是那样的话,凭着我的尚好的机遇,平和的心态,尚可的形象,不错的人缘,我大约可以生活得更加富裕体面,拥有更多。

然而,我终究是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对成熟与世故仿佛有着天生的抗拒。

比起对物质名利的追求,我更倾向于对精神纯粹的追求。我有为人处世的标准,不想被一些人和事所左右。这使我显得与众多的人格格不入一些了。格格不入,是自然而然的,但我若想要求得另一种与人相处的大好局面,也不是不可行的,可这又不太附合我的精神或内心状态。

因此,我是漂泊的,逃避的,而这终究使我失去了一些我说不清楚的,而那种东西又造成了我情感思想的,或是精神上一定程度的支离破碎。

我常想,人是多么的有限,不惟是别人,还有自己。

30岁之后,我承认了人所共有的有限性,却又是一直在挑战那种有限性。例如通过写作,便是对人的有限性的一种挑战。在一定程度上这构成写作的意义,却也使作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显然,我过去是把写作当成了自己要打胜的一场战役,而对象是看不见的——人性中存在着的一切不美好的,不正确的,但又真实存在的东西。我想纠正,想改变,想让人类的社会变得更加自由美好。结果呢,永远是在路上,在路上也未必见闻或向他人呈现出什么人生的真理,真正能帮助自己和别人找到——信仰。

我至今不算不上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可我越来越觉得人活着是需要一种信仰了,不拘是那一种。

有的人很聪明,很有学识,也很有身份地位,但他没有信仰。或者他相信权力、金钱。在我的心里,我向来不曾对有权势和财富者报有比一个乞丐更多的好感。当别人夸我长得怎么样,或都有才华时,我也不会真正感到高兴。相反我会不好意思,会无端愧疚,仿佛把一些人比下去了一般。这决定了我在很多事上并不愿意出头露面。

我不需要别人的夸奖,但我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大约是出于对任何人都愿意平等相待的心态,我既不想让别人高看,也不愿被别人低看。

今天想来,这大约还是一种没有信仰的,一个庸常人的想法。

人与人确实存在着地位的高低,财富的多寡,人与人之间也向来存在着种种不公,存在着种种纷争。什么能从根本上解决人与人之间的无处不在的矛盾呢?

我想,宗教信仰应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不管是什么宗教,都主张人要互爱。

事实上,人没有不想爱别人,不想得到别人的爱的,可为什么人与人还那样冷漠,那样相互谋算,相互嫉妒,相互痛恨呢?

这还是因为人活得太有局限性了。

我也活得非常有局限性,尽管在我的作品中大量写了自由,爱,可我也是一个不自由的,不敢去爱的人。一方面缺少这样的环境,另一方面自己也缺少足够的纯粹,有了区别心,有了是非观念。

我已经算是比较傻的那类人了,通过写作,通过现实生活中的交际,我总归不算是那种太现实的人。因为我总在强调人的灵魂之在,精神之在。在现实人群中,这显得多少有些可笑。我能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刻意保持的距离。有时我为自己有那样的存在感到抱歉,然而又实在不愿意戴上面具,说些世故虚伪的话,活着别人的样子。有时为了必要的相处和谐,我大约也装成过别人的样子过,可并不是一个成功的扮演者。还有一种办法是沉默,可我也不够寡言,常常是有了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了。说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寻求共识,另一方面是写作职业病。我缺少有效管理自己的良方,虽然能意识到,却做不到。

对待写作,虽说称得上专著用功,却也并未去苦心经营。有时我会想,这大约不是我这样有些傻的人的时代,然而我很快就否定这一想法,觉得任何时代都有聪明人,都有傻瓜。只是,聪明的人大约也要被聪明误的,结局也未必比别人强多少。

无论如何,人都各自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我也一样。

我是生活的,也是写作的,无论在生活和写作上,我还都算不上是个行家能手,而今天,我已经42岁了。

年轻的人,是要经历我现在的这个年龄段的,不再年轻的人,已过了这个年龄段。

当我回想起我认识的一些人时,从他们的身上我获得什么启示呢?有的人比我有钱,有的人比我有名,有的人比我有权,有的人比我人缘好,有的人比我有奉献精神,有的人比我有行动力,有的人比我谦虚低调,有的人比我有信仰——而我此时真正渴望的,却是想和一位种草莓的,一位卖青菜的,一位种地的农民交朋友。

昨天下午,我们一家开车去了光明新区的一个草莓园。

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承包了三亩半的地,除了成本,一年大约能赚十多万块钱。我和他交谈时他一直笑着,眼神坚定明亮,让我感到人与花草植物打交道是件好事,做体力活,热爱劳动是件好事。

然而,我是很难像他那样去承包几亩地去种的,也不太可能再回到乡下去生活。虽说我常有去体验生活的想法,可最终也没有行动起来。理由是有各种生活琐事,有许多书要读,有画要画,有小说要写。这又使我想到,人总归是在他的生活里像拉磨的驴子一样打转转,很难走向他意识中的远方。

要命的是,我的生命中有远方这个概念,这又使我对当下的生活不满足。

要么去向远方,要么踏踏实实地立足于当下,而我像为难的中摆,不过是在徒劳地左右摆动着。

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也一直渴望着家人能够多给予我一些理解和支持,可事实上我已经牺牲了家人对我的需要与依赖,享有了大量的独处的时光。我身边的朋友们,可以说没有几个能象我这样的,然而我还是不满足,而我不满足,仿佛我身上肩负着什么重要的使命。

昨天的上午,我参加了一个由地产商承办的文化坐谈活动,发了不到五分钟的言,拿了个千元红包。在正式的场合,我是不乐意也不擅长发言的,每一次我仿佛都想说很多很多,然而又怕耽误别人的时间,别人听着不舒服。

我的发言大至是这样的,我1999年的时候在省报下属的一个小报做兼职记者,和同学刘磊君一起写一篇报道《千年第一标缘何搁浅》,原因是政府部门招投标时走了后门造成竞标不公被人举报。这篇报道一出,不久被通报批评,报纸不让办了。这说明政府部门的权力大到了管控号称言论可以自由的报纸,媒体与文化人的自由是被管控的自由,笼子中的自由。

政府和地产商合作,使地产商强势场堀起,到处拆迁,到处建楼,使我原来在西安住过的庙坡头村、瓦胡筒村不复存在了,使我原来在北京住过的三间房和定福庄也不复存在了。是谁有权力这样硬生生的取消众人的生活记忆,人生场景?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样的办法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当那些既得利益者变得财大气粗时,变得官位更高时,又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那些买不起房子的,底层的芸芸众生?他们对文化有真正的认识吗?他们又对文化做出了什么样的变相扭曲的诠释?做为作家,做为文化工作者的我,我们,又怎么与有权势,有财富的人合作的?

企业或政府部门如果真正想做文化,首先得关注普通人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事实上,让人悲观的是,普通人所在想的,所想要的,又是政府与企业所无法给予的——他们制定了种种游戏规则,无非是要求大家拼了命赚钱买到他们建的房子,成为他们眼中的成功人士。事实上有太多的人注定在游戏规则之外,被少数的人比下去,成为众人眼中不成功的人,没出息的人,被看不起的人。

发过言,我领了红包走了。

领约包时我的心里是愧疚的,而我为了生存却还是领了。

谁不在被无处不在的现实利益所绑架?

我在工作室写了三年半的时间,花掉了过去工作时存着的几万块钱。这是我为写作贴进去的,这些钱是从我省吃俭用的,连牙都舍不得镶的,连好点的衣服都不舍得买的父母那儿拿来的——恰好他们存的几万块钱有一个投资的机会,便拿了来,然而却又没有赚上钱,结果连本也还不回去了。

写作是我的理想追求。

为了写作,我2002年时放弃月薪4000的工作,从西安来到北京,做着一份月薪只有1500的工作。此后我换过十多份工作,几乎全都是放着赚钱多的不做,选择了与文学相关的编辑工作。做文学编辑倒不是为了好发表作品,或许无形中造成了这种事实,可我从未如此认真想过。做文学编辑,确实是我最喜欢的,也做得比较顺手的工作,而且也不像做别的工作那样过于忙碌。

2013年7月,我又放弃了年收入10万以上的编辑工作,决心要以写作为生了。我想写作,而我的工作使我没有时间与精力更好的写作。

正式刊物的稿费,内刊的稿费,赚职编辑的编辑费,包括后来的几位朋友收藏我的画作的钱,杂七杂八的一年加起来,大约有12万左右。照说12万也可以在深圳生存了,可恰好在这三年里有了孩子,爱人也不能再去工作了,而房贷需要继续供,社保要自己买,生活开支已经比以前缩减了不少,还是捉襟见肘,让家人缺少了一种安全感,也使我莫明焦虑。

两年过后,焦虑的情况刚刚好一些,过去存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不得不考虑去工作的事了。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在生活。毕竟,42岁的我已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毕竟,身边的人有几套房的人不在少数,即使不与他们攀比,也总得要把房贷早些还清。

我一向并不太看重钱,并未希求有太多。如果我去追求更多的钱,也不是没有机会,即便是靠写作也有机会,例如帮别人写自传,给别人写剧本,等等。最终还是出于对文学的纯粹的热爱,我放弃了赚更多钱的机会。然而文学又给了我什么呢?不管是出名还是赚钱,都不如人家写电视剧,写畅销书的人。

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去写电视剧或畅销书呢?

我的回答在我看来也合情合理:因为我看重文学。

真正的文学作品是真诚的,对世人有着一种可贵的善良的祝愿,一种爱的奉献——而真正热爱文学的人才能发现作家的意图,他们又是当下社会中的极少数的人。这并非说明文学缺少了应有之意,恰恰这极少数的作家与读者,构成了社会人群中最为珍贵的部分,而他们的思想情感,文化意识,如同整个社会中的优良的种子,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播种,可以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有精神意义上的,文化意义上的大丰收。

我并不希求政府部门能为作家做什么,可相应的扶持也是应该的,因为作家所做的是为众人的,为国家民族文化发展和丰富的一项繁重的工作,这种工作与农民种地,工人做工不同,这种工作常常又是作家们在业余时间默默做的一种特殊工作。然而,现在的稿费所谓的提高,千字两百,三百,也还远远没有达到与这个一个大时代相匹配的地步。即使千字五百,一千,难道就真正高到可以让作家通过写作就能生存吗?

一个作家,一年又能写多少,发表多少呢?

辞职写作的这三年,我写了不少作品。每年在省刊国家级刊物发表有30篇左右,也先后出版过四五部书,可所有的正式刊物给发的稿费加起来也不到10万块钱,如果单靠写作发表或出版,确实无法正常生活下去。

所以,宁波出台奖励作家的政策后,我结合自己的写作,忍不住写了一篇文章《你以为宁波的作家能发财吗》。

作家并不是想和别人比生活的优越,他们不过是想让自己和家人能更好一些的生活下去,自己也能更好地有时间与精神去创作。

以往过生日的时候,我习惯去书店里泡一天,去购一些书给自己当生日礼物。现在网购书比在书店里购书方便且便宜了不少。

网络在悄悄地改变着世界,改变着人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自然出改变着人的思维方式和情感方式。以前我认为这种变化是好的,但我此时想到的是,这种变化是否是强加给人类的呢?

又或者说,人类通过智慧是否在让世界越来越丰富多彩的同时,也让世界越来越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了呢?

人类需要那么多的发明创造吗?有些发明创造一定是好的吗?

一千年前,一百年前的人和现在的人有什么样的不同呢?

人们真正在渴望什么样的人生和生活呢?

有多少好的文化传统,生活习惯被改变,被抛弃了呢?

又有多少新生的事物让人类处在危险之中?

如果说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类越来越不相信上帝,越来越没有信仰,越来越迷信权力与金钱,越来越相信物质和欲望,人类是否该有效地去思索和管控科学技术的发展呢?

人再有智慧,再有能力,真正能弄明白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自己是谁吗?

人类对自己太过自信,也太过盲目了吧?

我自己呢?

当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上帝是否在发笑呢?

徐东。

我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如另一个千变万化,无所不在的我在轻唤自己,如我过去我所熟悉的朋友,包括我已逝去十多年的爷爷奶奶,在轻声地在呼唤着我。

在这阒寂的深夜里我并不感到孤独,因为我的生命中有太多爱我的而我也在爱着的人。因为我隐约知道了人的肉体生命总归是要衰老和消失的,而人的灵魂生命却会通过他的爱,他有爱的一生像电波,像光芒一样继续存在并传递下去。

我们永远无法证明神的存在,但神一定是存在的,就存在于我们有感知,有灵性的生命之中。不管我们有无信仰,我们应当相信神的存在,相信神与我们在一起,使我们没有差别心地去爱一切人。

这种爱,使人渐渐没有了高低贵贱,丑美善恶之分,渐渐不再崇拜权力与偶象,贪婪地捞取财物,获得内心的,精神上的喜悦与幸福。

朋友们,请充许我祝福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你们,以我微弱的爱的力量。

我希望今后的自己踏实努力,谦逊有爱地去工作和生活。

以上是我的生日的感言。

2016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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