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爱玲家迎接新年(四)

 

悠然探索一个城市的可用手段集齐四样,就差泅渡黄浦江了...



事实上,无论新旧年交替那一秒钟身处何处,你都是在和你心里有的那个人,那些人,一起迎接新年。

至少,虽然是在张爱玲家迎接新年,但跨年的时刻我完全没想起她来。倒是心里头反反复复一句话——每年此刻,都会在脑内循环的那句——“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那个镜头也随之不断在脑内循环:冬夜北京,灯笼的光把青色的游廊染红。杨立新站在画面尽头,抬头看了一眼落雪的天空,低下头,走出画面。一个空镜,镜头仍然缓缓前行,葛优稳而暖的嗓音: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这个画面和这句话如此打动人,或许就在那两个句号吧。无不可过去之事,所以句号。欲与人言,从何说起,且开口已是多余,所以再句号。足够了。

新年第一天,去陪一位老朋友过生日,八十一岁的生日。八十一岁,就是度过了八十一难,在我看,人生可以重启了,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生:精神既已成佛,肉体概无所谓。想着要买个蛋糕,走到半路,刚好碰到一家,队伍几乎排到大街上。排了半天,买到一只鲜奶蛋糕,光听店员用上海话念出“鲜奶蛋糕”四个字就觉得很好吃。后来才知道,红宝石,这是本地很有名的老派蛋糕店,据说不预订的话很难买到,怪不得到我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虽然才是一清早。确实很好吃,奶油咬上去,有种“从前的日色变得慢”的感觉。

下午去观复博物馆,这是这次来上海,唯一目的性的地方。上次来,去的震旦博物馆,两家都是私人博物馆。这是特意选的。一个人能够开一家博物馆,简直是“辞职开咖啡馆”这种大众梦想的超现实升级版。并且震旦博物馆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布展的品质极力彰显了对文物的珍视,这在许多公立博物馆都还看不到。

观复博物馆在浦东的上海中心,这座大楼是目前世界第二高。大批游客聚集在楼下,等待登上一百多层的观景台。博物馆在大楼的膝上,吊袜带位置——在上海想起来的比喻老是这种。目前博物馆还处于试运行,服务人员很多,态度专业友善,介绍说业主免掉了博物馆的租金,否则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运营一家以中国古代文物为主的博物馆。即便这样,还是显得地方不够,金器厅一进去,展柜密实得像进了生物栽培实验室。

最吸引我的是“东西厅”,这是国内三家观复博物馆中唯一以中西文化交融为主题的展厅,比如黄花梨的西式家具,基督教题材的瓷器。后者尤其有趣,配合前几天在网上欣赏过的河南坠子《耶稣降生》,仿佛世界如同羊肉烩面那样热乎乎的大同了。

从博物馆出来,忽然想去看看鲁迅先生。大先生家在虹口的山阴路,从浦东坐公交车,四十分钟才到,到的时候,已经闭门谢客。还好我不是萧红之类的女粉丝,吃了闭门羹要伤心。从铁门缝里看了看房子的红砖墙,点点头,可以了。又去看了看内山书店旧址,在书店旁的馒头店买了个刚出锅的红糖馒头捂手,拐去甜爱路闲逛。甜爱路全都是小情侣,路边的墙刷成粉红色,刻满情人的名字和甜蜜的誓言。馒头是甜的,路是甜的,砖墙和上头的字是甜的,心情是甜的,市政工人正在清理下水道,空气不是甜的。

路边捡了辆摩拜单车,本想骑到地铁站。一蹬上车忽然觉得好开心,是那种速度带来的兴奋感。太阳正在落山,风是冷硬的,直接打在眼球上,全身每一个细胞里的水分,都在从泪腺漏出来。2016年最后一晚在街上闲逛时遇到的一个用羊驼毛做的羊驼玩具,这两天一直陪着我,我叫它旺达,新的一年,旺,达。旺达此时躺在车框里的包上,很享受的样子。我对它说,旺达,我带你骑车回去吧。

八公里,一小时,从虹口区的四川北路,穿过黄浦区,骑回到静安区的常德路。不看地图,只凭借路牌上的方向标记,和前两次来上海时,断断续续走过的一些路名。尽可能地把路线骑得崎岖——崎岖才好玩,在南京东路一带,还和另一个骑摩拜的女生无言竞速了好几个路口。锁车时候两股战战,心满意足。

步行,地铁,公交,自行车,悠然探索一个城市的可用手段集齐四样,就差泅渡黄浦江了。下次夏天来吧。

现在要去火车站了,去看看命运为我,在8车4B安排了什么……

(题图摄于2016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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