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逍遥游》

 

逍遥游庄子《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也是《庄子》最为重要的篇章,是庄子哲学的基础,也是最具文学性的篇目。...

逍遥游

庄子


《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也是《庄子》最为重要的篇章,是庄子哲学的基础,也是最具文学性的篇目。本文从解析《逍遥游》的结构出发,在明晰其结构的基础上阐述其基本思想,最后以其逍遥境界为基点略论人生之境界。
01
《逍遥游》的基本结构


《逍遥游》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到“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第二部分从“尧让天下于许由”到“杳然丧其天下焉。”第三部分从惠子与庄子对话到末尾。

第一部分主要讲的是“小大之辨”。

《逍遥游》一开始便描述了一个大的境界。北溟不知几千里大的鲲,化而为不知几千里大的鹏,这里用了一些词和场面来形容鹏的大“北溟”、“南溟”、“几千里”、“怒”、“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等等。接着便讲了“积厚”的道理,水之积不厚便负不起大舟,覆杯水坳堂之上则只有小草可以作舟,放上杯子就会胶着。大鹏之所以飞得高是因为“积风厚”,这样才能负不知几千里大的羽翼。这就是鹏能够从北溟飞到南溟的道理!

接下来以寓言的形式借两只小鸟之口讲了“小大之辨”。蜩与学鸠“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他们嗤笑大鹏飞往南溟;文章用“之二虫又何知!”六个字否定了蜩与学鸠的浅薄无知。蜩和学鸠是目光短浅者的象征,大鹏则是具有高远志向者的象征。他们嘲笑大鹏是因为“小知不及大知”,同样,“小年不及大年”,“朝菌和蟪蛄”这些短命的动物是不足以与之言“大年”的。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就是自然界的小鸟、短命的虫子,他们因为自己一点小的成就就自以为了不起,而宋荣子嗤笑他们。列子虽然“御风而行”,但还是有所依待的。这就是“小大之辨”的道理。

通过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批判,庄子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即“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1]只要达到了与自然合一的境界,才会至于“无待”。在庄子看来,只有“至人、神人、圣人”才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所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第二部分又可以分为三个小节,以寓言故事的形式来说明“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道理。

首先讲的是“尧让天下于许由之事”,主要来说明“圣人无名”。尧是上古的圣君,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他不贪恋自己的位子和名声,愿意把天子之位让给贤于己的许由,但许由辞而不受,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2]许由是传说中的隐士,不愿接受天子之位享有天子之名,认为名是实之宾。尧和许由都是圣人,一人让天下,另一人却不受,说明圣人是不在乎名声的,即“圣人无名”。

第二小节是肩吾与连叔的对话,两人谈了藐姑射山的神人之事。藐姑射山的神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们精神凝聚,能使物不受灾害,谷物丰熟,外物侵害不了他们,他们的尘垢粃糠就可以造出尧舜。这样的神人是不会“弊弊焉以天下为事”的,是不会“分分然以物为事”的。

藐姑射山的神人从相貌到行为都是与凡间的普通人是不同的,他们只需要“神凝”,便可达到一定的效果。他们不会去干涉纷纷扰扰的人间俗事,就不会有事功。无事功就不会有名望。不是他们不能为,是他们本性不愿为。

第三节则是两件小事。宋国人到越地去贩卖帽子,但越地的人都断发纹身,象征着文明和礼仪的帽子对他们来说是无用的。尧到藐姑射之山和汾水之阳拜见四位得道之士,便茫然忘记了天下和百姓。

这两件事讲的是至人无己。在庄子看来,披发纹身未受文明礼仪之化的越人和得道的仙人是至人。处于东南之地的越人未受中原文明的影响,仍然披着头发,身上纹着花纹,保持着人类最原始、最本真、最自然的状态,它们不需要象征着文明的帽子。文明、礼仪都是后来加在人们身上的枷锁,束缚了人们的心灵。尧杳然丧其天下,是因为拜见了四位得道之士,而天下相对于得道者来说就是外物,是外在的束缚人的桎梏,要想得道必先抛弃外物,才能至于无我之境。

第三部分是庄惠对话。这一部分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含义。首先,惠子用大瓠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剖之为瓢则瓠落无所容。认为大樗“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3]惠子对大瓠大樗的使用仍然局限于现实,看待大瓠大樗的眼光仍然是世俗的,囿于现实的有用,故庄子说他“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其次,惠子对大瓠大樗的使用是不合其物性的,即不合自然的。认为大瓠只可以用来盛水浆,大樗只可以造物件,是拙于用大。大的东西有大的用途,若以小的眼光去看大的东西必然会陷入认识的泥潭。就像不龟手之药一样,若用之于洴澼絖,则世不过数金,而用之于战争,则可以裂地封王。同样,大若垂天之云的斄牛就不能让它像狸狌一样去捕鼠,该让它负重耕田。而大瓠就该浮于江湖,大樗就该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还可以免于斧斤,这就是用大,以其物性而用之。
02
《逍遥游》的逍遥境界


《逍遥游》是一篇阐述人生修身处世之哲学的文章。庄子所处的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乱世,诸侯纷争,战乱无穷。那么,在这样一个乱世怎样保全自身,不仅保全身体生命而且保持个人独立自由之精神呢?那便是《逍遥游》的主旨所在,人们应当“透破功、名、利、权对人们的束缚,使精神活动臻于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境地”[4],即达到“无待”的精神状态。

《逍遥游》最高的“逍遥境界”是为“无待”,其表现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即顺应天地自然之规律,达到万物与我合一之境,也就是树大樗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5]的状态。

要达到“无待”这一精神状态需要一个过程。首先要经过“有待”这一状态,即通过“有待”才能达到“无待”。《逍遥游》的第一部分讲的便是这个道理。从大鹏之所以能从北溟飞到南溟的原因讲到“小大之辨”,再从自然界的“小大之分”讲到人类社会的“小大之分”。然后得出结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文中所举例子,自然界中小者如“蜩与学鸠”,“朝菌与蟪蛄”,大者如“鲲、鹏”,“冥灵与大椿”;社会中小者如“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之流,大如宋荣子之徒,再到“御风而行”的列子,都是“有待”的,处于“有待”这一层级。但他们的“有待”是有区别、有差异的,即小者处于低级的“有待”状态,大者处于高级的“有待”状态。低级的“有待”不如高级的“有待”,“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要达到“高级的有待”状态同样需要经过“低级的有待”状态。庄子用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告诉我们这个道理:“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6]要负大舟,须积水厚,倒一杯水于堂前凹地,只有小草能做舟,放一个杯子就会胶着。同样,只有“扶摇”、“羊角”那样的大风,才能负得起“其背不知几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大鹏才能“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从北溟飞到南溟。这便距离“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的境界不远了,便可以自在地飞,逍遥地游,便接近“无待”的境界了。而那些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的小鸟,只能翱翔蓬蒿之间,何谈从北溟到南溟,离“无待”的境界亦远矣。

人类社会同自然界的道理是同样的,也可以分为三个境界,即“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这些人是取得了一些成绩,有了小功、小名的人,他们自以为很了不起,但宋荣子讥笑他们的无知。宋荣子已经达到了“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的境界,他可以定内外之分,辩荣辱之境,但“犹有未树也”。第三个境界便是“至人、神人、圣人”。这三个境界由小到大、由低到高,可以清晰地看出人生境界的三个层级。要达到“至人、神人、圣人”参透名功己的境界,前面的两个层级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先有小功、小名,才可以有大功、大名,有了大功、大名才可能透破功、名,至于“无己”。如果从来就没有功、名、权、势,何谈去功、去名?社会上一些浑浑噩噩之辈,从来都没有自我觉醒过,或者一直迷失自我,就可以说他们达到了“无己”之境吗?唯其“有功、有名、有己”,才有“功、名、己”可去。所以必须先“有”,后才能“无”。要达到“无待”,须先从低级的“有待”开始再上升到高级的“有待”;要达到“无功、无名、无己”,须先“有功、有名、有己”。然后,再从“有待”升华到“无待”;透破“功、名、己”,达到“无功,无名,无己”的境界,这就是超越!

“至人、神人、圣人”是超越了“功、名”达于“无己”之境的,尧为天子但不贪恋高位,不为“功、名”所役使,而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的“神人、四子”都不是现实中的俗人,是得道之士,不为人间之俗务,不以天下为事,这样便处于逍遥之境。

《逍遥游》所要表达的最高境界是“无待”,是“无己、无功、无名”,其本质则是合自然,即合乎事物之本性,那便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为人事就要参破功、名,达于无功、无名,止于无己。越人断发纹身就不要卖给他们帽子;斄牛大若垂天之云,就不要让它捕鼠;大瓠不能盛水浆,就应该泛之于江海;大樗不中绳墨就树之广莫之野。一切都按事物的本性而用之,合自然而然之道,便不会为外物所役使,也就达到了“无待”的境界,为人事便能“无名、无功、无己”。
03
余论:人生之境界


张世英先生在其《哲学导论》中称:“哲学是关于人对世界的态度或人生境界之学,是追求人与万物一体的境界之学。”[7]余深以为是。

几千年来谈人生境界的前辈多不胜数。孔子称愿意和曾皙“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孟子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要养浩然之气;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以香草美人自喻,保持人格之高洁,终因遭弃而投身汨罗;司马迁发愤撰写史记,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渴望不朽;杜甫一生坎坷潦倒,辗转漂离,但仍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远大理想!

在儒家思想为主的社会里,人们无不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就连颇有仙人气的李白也想建立一番功业,直到晚年还从军征战。只有老祖宗孔子还有一点儿逍遥之气,但孔子一生为了理想也历尽坎坷!

人生在世总想在社会上有所作为,实现自我,想凭借我之力创造出辉煌的成就,追求人生的不朽。这是一个充满矛盾和痛苦的过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作为换来不朽,屈原便是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

人类在社会面前该怎么做?又该怎样对待颇具诱惑力的“功、名、权、位”?人们早已在思考这一问题,老子、庄子也给出了答案。老子告诉人们要“无为”,庄子则追求“逍遥”。无为非不为,是不要刻意为之,要遵循物性自然而然之道。逍遥则是解除外物对人心的束缚,使精神畅游于自由之境。人的一生就应该像《逍遥游》里的那只大鹏一样,乘九万里之长风,搏扶摇而上,背负青天,要从北溟飞往南溟。这固然在庄子看来仍然是“有待”的,没有达到最高级的“无待”,但这是达到“无待”的必经阶段。人生也同样如此,一辈子碌碌无为之辈是不能预之谈超越的。人的一生是一个上升的过程,在做人、做事、做学问等各个方面都要不断积累,量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才可能完成质的飞跃。有了基础才有可能取得小的成就,获得一定的名利和地位,以至于取得高名尊位,再就是超越“名、位”达到“逍遥”之境。这时,“名、利、权、位”已是身外之物,而继续作事情就完全是一种适我娱志的态度身心也便得到了解脱。精神境界便达到了很高的层次,也就是《逍遥游》所提倡的“无待”境界了。
题解

“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的样子;“逍遥游”就是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圣人无名”,是本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第二部分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余下为第三部分,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当作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本篇是《庄子》的代表篇目之一,充满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色彩,寓说理于寓言和生动的比喻中,形成独特的风格。“逍遥游”也是庄子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阐述无所依凭的主张,追求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在庄子的眼里,客观现实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这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想无所依凭就得无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顺乎自然,超脱于现实,否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类的生活与万物的生存混为一体;提倡不滞于物,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

原文
01
北冥有鱼①,其名曰鲲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③。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④,其翼若垂天之云⑤。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南冥者,天池也⑦。齐谐者⑧,志怪者也⑨。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11),去以六月息者也(12)。”野马也(13),尘埃也(14),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5)。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16)?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17),则芥为之舟(18);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19)。而后乃今培风(20),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21),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22):“我决起而飞(23),抢榆枋(24),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25);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26)?”适莽苍者(27),三飡而反(28),腹犹果然(29);适百里者,宿舂粮(30);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31)?小知不及大知(32),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33),蟪蛄不知春秋(34),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35),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36),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37)。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38),众人匹之(39),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注释】
①冥:亦作溟,海之意。“北冥”,就是北方的大海。下文的“南冥”仿此。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
②鲲(kūn):本指鱼卵,这里借表大鱼之名。
③鹏:本为古“凤”字,这里用表大鸟之名。
④怒:奋起。
⑤垂:边远;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陲”。一说遮,遮天。
⑥海运:海水运动,这里指汹涌的海涛;一说指鹏鸟在海面飞行。徙:迁移。
⑦天池:天然的大池。
⑧齐谐:书名。一说人名。
⑨志:记载。
⑩击:拍打,这里指鹏鸟奋飞而起双翼拍打水面。
(11)抟(tuán):环绕而上。一说“抟”当作“搏”(bó),拍击的意思。扶摇:又名叫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
(12)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息:停歇。
(13)野马:春天林泽中的雾气。雾气浮动状如奔马,故名“野马”。
(14)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
(15)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16)极:尽。
(17)覆:倾倒。坳(ào):坑凹处,“坳堂”指厅堂地面上的坑凹处。
(18)芥:小草。
(19)斯:则,就。
(20)而后乃今:意思是这之后方才;以下同此解。培:通作“凭”,凭借。
(21)莫:这里作没有什么力量讲。夭阏(è):又写作“夭遏”,意思是遏阻、阻拦。“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22)蜩(tiáo):蝉。学鸠:一种小灰雀,这里泛指小鸟。
(23)决(xuè):通作“翅”,迅疾的样子。
(24)抢(qiāng):突过。榆枋:两种树名。
(25) 控:投下,落下来。
(26) 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27) 适:往,去到。莽苍:指迷茫看不真切的郊野。
(28)飡(cān):同餐。反:返回。
(29)犹:还。果然:饱的样子。
(30)宿:这里指一夜。
(31)之:这。二虫:指上述的蜩与学鸠。
(32)知(zhì):通“智”,智慧。
(33)朝:清晨。晦朔: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和最初天。一说“晦”指黑夜,“朔”指清晨。
(34)蟪蛄(huìgū):即寒蝉,春生复死或复生秋死。
(35)冥灵:传说中的大龟,一说树名。
(36)大椿:传说中的古树名。
(37)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大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
(38)彭祖:古代传说中年寿最长的人。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
(39)匹:配,比。
(40)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已:矣。
(41)穷发:不长草木的地方。
(42)修:长。
(43)太山:大山。一说即泰山。
(44)羊角: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
(45)绝:穿过。
(46)斥鴳(yàn):一种小鸟。
(47)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
(48)至:极点。
(49)辩:通作“辨”,辨别、区分的意思。
(50)效:功效;这里含有胜任的意思。官:官职。
(51)行(xìng):品行。比:比并。
(52)而:通作“能”,能力。徵:取信。
(53)宋荣子:一名宋钘,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讥笑的样子。
(54)举:全。劝:劝勉,努力。
(55)非:责难,批评。沮(jǔ):沮丧。
(56)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
(57)境:界限。
(58)数数(shuò)然:急急忙忙的样子。
(59)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
(60)泠(líng)然:轻盈美好的样子。
(61)旬:十天。有:又。
(62)致:罗致,这里有寻求的意思。
(63)待:凭借,依靠。
(64)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线。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
(65)御:含有因循、顺着的意思。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作“变”,变化的意思。
(66)恶(wū):何,什么。
(67)至人:这里指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
(68)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不建树功业。
(69)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
02
尧让天下于许由①,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②;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③,而犹浸灌④;其于泽也⑤,不亦劳乎⑥?夫子立而天下治⑦,而我犹尸之⑧;吾自视缺然⑨,请致天下⑩。”许由曰:“子治天下(11),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12);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13),不过一枝;偃鼠饮河(14),不过满腹。归休乎君(15),予无所用天下为(16)!庖人虽不治庖(17),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18)!”
肩吾问于连叔曰(19):“吾闻言于接舆(20),大而无当(21),往而不反(22)。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23);大有迳庭(24),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25),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26),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27),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28)。吾以是狂而不信也(29)。”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30),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31)。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32),世蕲乎乱(33),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34)!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35),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36),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37),越人断发文身(28),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39),窅然丧其天下焉(40)。

【注释】
①尧:我国历史上传说时代的圣明君主。许由:古代传说中的高士,宇仲武,隐于箕山。相传尧要让天下给他,他自命高洁而不受。②爝(jué)火:炬火,木材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把。
③时雨:按时令季节及时降下的雨。
④浸灌:灌溉。
⑤泽:润泽。
⑥劳:这里含有徒劳的意思。
⑦立:位,在位。
⑧尸:庙中的神主,这里用其空居其位,虚有其名之义。
⑨缺然:不足的样子。
⑩致:给与。
(11)子:对人的尊称。
(12)宾:次要的、派生的东西。
(13)鹪鹩(jiāoliáo):一种善于筑巢的小鸟。
(14)偃鼠:鼹鼠。
(15)休:止,这里是算了的意思。
(16)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17)庖人:厨师。
(18)尸祝:祭祀时主持祭祀的人。樽:酒器。俎:盛肉的器皿。“樽俎”这里代指各种厨事。成语“越俎代庖”出于此。
(19)肩吾、连叔:旧说皆为有道之人,实是庄子为表达的需要而虚构的人物。
(20)接舆:楚国的隐士,姓陆名通,接舆为字。
(21)当(dàng):底,边际。
(22)反:返。
(23)河汉:银河。极:边际,尽头。
(24)迳:门外的小路。庭:堂外之地。“迳庭”连用,这里喻指差异很大。成语“大相迳庭”出于此。
(25)藐(miǎo):遥远的样子。姑射(yè):传说中的山名。
(26)淖(chuò)约:柔弱、美好的样子。处子:处女。
(27)凝:指神情专一。
(28)疵疠(lì):疾病。
(29)以:认为。狂:通作“诳”,虚妄之言。信:真实可靠。
(30)瞽(gǔ):盲。文章:花纹、色彩。
(31)时:是。女:汝,你。旧注指时女为处女,联系上下文实是牵强,故未从。
(32)旁礴:混同的样子。
(33)蕲(qí):祈;求的意思。乱:这里作“治”讲,这是古代同词义反的语言现象。
(34)弊弊焉: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样子。
(35)大浸:大水。稽:至。
(36)秕:瘪谷。穅:“糠”字之异体。陶:用土烧制瓦器。铸:熔炼金属铸造器物。
(37)资:贩卖。章甫:古代殷地人的一种礼帽。适:往。
(38) 断发:不蓄头发。文身:在身上刺满花纹。越国处南方,习俗与中原的宋国不同。
(39)四子:旧注指王倪、齧缺、被衣、许由四人,实为虚构的人物。阳:山的南面或水流的北面。
(40)窅(yǎo)然:怅然若失的样子。丧(shàng):丧失、忘掉。
03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①:“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我树之成③,而实五石④。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⑤。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⑥。非不呺然大也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世世以洴澼为事(11)。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12)。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14)。越有难(15),吴王使之将(15),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17)。能不龟手一也(18),或以封(19),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20),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21)!”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22)。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23),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24),立之塗(25),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26)?卑身而伏(27),以候敖者(28);东西跳梁(29),不辟高下(30);中于机辟(31),死于罔罟(32)。今夫斄牛(33),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34),广莫之野(35),彷徨乎无为其侧(36),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37),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注释】
①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做过梁惠王的相。惠施本是庄子的朋友,为先秦名家代表,但本篇及以下许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
②魏王:即梁惠王。贻(yí):赠送。瓠(hú):葫芦。
③树:种植、培育。
④实:结的葫芦。石(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⑤举:拿起来。
⑥瓠落:又写作“廓落”,很大很大的样子。
⑦呺(xiāo)然:庞大而又中空的样子。
⑧为(wèi):因为。掊(pǒu):砸破。
⑨固:实在,确实。
⑩龟(jūn):通作“皲”,皮肤受冻开裂。
(11)洴(píng):浮。澼(pí):在水中漂洗。(kuàng):丝絮。
(12)方:药方。
(13)鬻(yù):卖,出售。
(14)说(shuì):劝说,游说。
(15)难:发难,这里指越国对吴国有军事行动。
(16)将(jiàng):统帅部队。
(17)裂:划分出。
(18)一:同一,一样的。
(19)或:无定代词,这里指有的人。以:凭借,其后省去宾语“不龟手之药”。
(20)虑:考虑。一说通作“摅”,用绳络缀结。樽:本为酒器,这里指形似酒樽,可以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工具,俗称腰舟。
(21)蓬:草名,其状弯曲不直。“有蓬之心”喻指见识浅薄不能通晓大道理。
(22)樗(chū):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但木质粗劣不可用。
(23)大本:树干粗大。拥(擁)肿:今写作“臃肿”,这里形容树干弯曲、疙里疙瘩。中(zhòng):符合。绳墨: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
(24)规矩:即圆规和角尺。
(25)塗:通作“途”,道路。
(26)狸(lí):野猫。狌(shēng):黄鼠狼。
(27)卑:低。
(28)敖:通“遨”,遨游。
(29)跳梁:跳踉,跳跃、窜越的意思。
(30)辟:避开;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避”。
(31)机辟:捕兽的机关陷阱。
(32)罔:网。罟(gǔ):网的总称。
(33)斄(lí)牛:牦牛。
(34)无何有之乡:指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
(35)莫:大。
(36)彷徨:徘徊,纵放。无为:无所事事。
(37)夭:夭折。斤:伐木之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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