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文学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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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了断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阵锅铲与锅的金属敲击声，在厨房响起，随后一个清脆的女高音骂道：

“写！写！一天写到黑，就只晓得写，钱挣不回来两个，木得见人的衣服穿；屋里头锅儿吊起来当锣打。娃娃你管不了，米木得，挂面木得，油木得，菜买不回来，一家人干向到，今天要想吃饭，你吃个铲铲。”

“烦，······”唐思文敲出一个烦字，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伸出中指，按下F4键不放，满屏都是“烦”字了，再把笔记本电脑屏翻下，心里说：“恨，今天又无法写了。”思文抬起头，张开嘴向厨房吼到：

“闹，你又闹，哪一股脑筋搭错了，疯婆娘！”

“疯，你才疯。瓜兮兮想当作家，我看是坐家！宅在家里写东西发财，发你疯子的瓜。男子汉大丈夫，年轻八轻，不挣钱不说，就只有本事骂老婆。一个男人不像男人，婆娘疯了，疯了老娘也轮不到你来骂。你说！你说哪个是疯婆娘？我看你是疯男人。做一个人连体面都木得，躲在人家背后发狂。是对的从自己身上摸一百元出来，请娃娃老婆吃一顿馆子，我今天说你是英雄。不然你是虾爬，你给我爬出这个家，老娘看不起你了！”

老婆好香骂得对，文学青年唐思文理亏，他的又一个烦恼开始了，这回不知怎样收场。

唐思文与老婆好香的矛盾很多年了，婚前就吵闹过。好香几次想断了唐思文，但又看到他人很聪明，爱写作，万一哪天写作成功，自己就是作家太太了，心里始终舍不得丢。结婚以后，有了小孩，好香一个人挣钱养家，不敢跟单位的姐妹相比，在外，想穿的不敢穿，想吃的不敢吃，社会生活过得很憋屈；在家，要照顾好男人和孩子，已经很吃力了。更不要想存钱买房子，租一个房子来住，也只能租花园洋房傍边的经济适用房。对外人说起来，一家人就像城市难民，比兄弟姊妹，比亲朋好友都要矮一截。好香一肚子苦水，不敢向父母诉说，也不愿告知兄弟姐妹，有同学会邀请，也婉言推辞。好香尽量减少社交，平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有时候也想到改变家庭现状，劝丈夫就业，跟唐思文沟通，轻言细语还说不赢唐思文。只有到了下半月家里实在没有钱了，“借事出徐州”，好香才找机会大骂唐思文一顿出一口气。

唐思文是成都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生。同年级同学有的卖电脑，有的修电脑，还有的在富士康生产线打工，虽然早出晚归，十分忙碌，但他们自食其力，还有余钱养家。唐思文觉得他们上班族的工作太辛苦了，前途不明。他要走一条与众不同的成功之路。

唐思文读大学时，显示过一些文才，在网上发了一些文章，有几十个粉丝，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当作家的本钱了；闲时好玩电脑，又迷上了网游，看写作玄幻小说能够挣大钱，毕业后就根本不想找工作，而是想写出一部作品来，轰动社会，名利双收。

熬了几年，书写出来了，还不止一部，挂到网上连载，也有人看，有人说好，就是不能出版，改编不成游戏，换不成现钱，在互联网上有一点虚名，却毫无实利。唐思文也心虚了，这样的日子熬一辈子，半辈子也让人难受啊！

好香今日开闹，照过去经验几个小时结束不了，他也不想再顶到闹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我未必躲不起。”唐思文自言自语，悄悄地打开门，溜了出去。

走出单元门，才想起，我去哪里散心？要好的同学都在上班，文学网友要搞写作，家里矛盾个人隐私也不能随便见人就摆。站在街边想了一会儿，一个和蔼睿智的脸浮现在脑海，唐思文心里说：“宋老师！对，去会一会宋老师。”

宋老师原来是川大中文系教授，住在临近的花园洋房。唐思文爱好文学后，旁听过宋老师的课，受过他的写作指导，过去散步路遇，他们常常见面打招呼。宋老师现在退休在家，听见唐儿福敲门，马上开门让座：

“思文，好久不见，请坐，请坐。那股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唐思文在客厅沙发坐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宋老师端过茶来，递给唐思文，问：“还在写书？”

“写，不过不顺利。老婆太爱闹，心都静不下来了。”

“也为难好香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帮过人家一把。物价涨那么快，一个家独木难撑啊！”唐思文没有表态，宋老师沉默一会儿，说：“好香还想让你这样熬下去？”

“她早就不想了，嫌贫爱富，最近就爱闹。宋老师，我也苦啊！我在家又没有耍，一天从早忙到晚，创作搞得身心疲惫，我都十分努力了，老婆想骂就骂。我怎么就那么窝囊，没有出头之日呢？男人就该受气？气头之上，不要说想离，去峨眉山追随佛光，我跳悬崖的心都有了。”唐思文说着，动了感情，红了眼。

“看哇，诉起苦来，你还委屈，多愁善感。你家衣食堪忧，温饱不足，你还要搞文学写作，让老婆好香一个人挑着重担，一家人都在吃苦。你就忍得下心来搞创作？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自己走错了路？”

“怀疑过。但想不清楚，舍不得放弃。请宋老师帮我分析分析。”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要听真话。我也想对自己有个了断了。”

宋老师回想了一下，说：“我说的，你别生气。你写的那些，只能算习作，还不能算文学作品。中小学生的作文，没有文采，没有真情实感，没有生活体验，完全臆想天开，东拼西凑，也不能认为是好作文。”

“玄幻小说都是凭想象写的啊！起点，盛大文学那些人不就成功了吗？”

“那是经过集体团队花巨资包装过的啊！你以为你单打独斗争得过他们？市场就那么大，你在人家圈子之外，你有本事从他们口里抢一碗饭吃？”宋老师又说：“有些作品看起来很通俗，朴实，明白晓畅，你以为很容易编造。其实，越朴实越难写作，要吸引人，刻画人物要入木三分，情节故事发展的悬念伏笔，起承转合是不露痕迹的，内行才能看出门道来。”

“那我还需要锤炼语言，学习文学作品的写作技巧？”

“这还要我说！”

“我原来以为，年轻不写，老了就写不出来了。”

“口水话，不要紧的废话可能写不出来了。沉淀几十年的东西，才可能创作出真正好的作品。当然，文思泉涌的天才要趁年轻，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出头，你能认为你是文学天才？不是天才，就要靠包装，人工塑造偶像，利用媒体宣传炒作，诱导粉丝来追。”

“好多不如我的作品都发表了啊！”

“商品社会里，那是一种商业既得利益者的经营手段，为你们挑选出来的一些样子，做给你们文学青年看，把你们吸引住，然后把你们作为市场开发。你们就不愿放弃了，还会增加投入，以为哪天你自己也可以成功。多的我不说了，我看文学只能作为你的业余爱好，自娱自乐，陶冶性情，不能靠它挣钱，靠它吃饭养家。不然，你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宋老师判我死刑了，如果听你的话，我目前就该放弃文学写作？去就业？”

“为了好香和孩子，不想舍弃你现在的家，我的话你参考，了断要三思而行。”

“谢谢宋老师！”

“不谢，有空过来坐坐。”

······

思前想后，唐思文白天不再文学写作，在电脑城卖起了电脑，兼职修电脑，为创作“动漫”的朋友写一些电脑程序。一个月以后，唐思文家里食品柜装满了，冰箱也装满了。老婆好香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穿衣时髦光鲜，不在家里骂人了。

作者 紫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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