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布谷鸟诗社

【年夜饭】布谷鸟诗社 “此后许多年，松子才会落到头上。”...

布

谷

buguniao’s Poems

许多年,松子才会落到头上

下扬州

湖北青蛙|

江流这么宽阔，黄鹤楼那么小

天宝二十六年那么远

就是一幅画也必然布满三月不散的烟花雾气。

已经记不得当时说些什么了

酒喝得龟山蛇山都在摇动，粼粼江波如同银饼上

撒下芝麻。

为什么要去扬州？为什么前往朝廷

得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幽径？

江户大开，纳入众多宁静的帆影。

夕照双鬓，捋短髭有美学意义。

数只江鸥，嘎嘎飞近，听出它们在空中

也有蹒跚步履。江湖深远

布衣从容，此后许多年，松子

才会落到头上。

冬天是最好的爱人

苏浅|

他从西伯利亚来

这是他爱你

他冷到彻骨，这是他爱你

他的抒情是漫天风雪

这是他爱你

他经得住千万里荒野的寂寞

这是他爱你

他从不说爱

但他的沉默

纯粹，透明而清醒

——这是他爱你

他终于有了悲伤

这是他爱你！

那春天

弥赛亚|

午后的玻璃

闪耀着流水的光芒

那棉花，朝生暮死

那温暖的浆果

总是过早地柔软、腐烂

少年一觉醒来

早生华发

朋友啊，你有滚烫而痛苦的幻想

我有一件旧事

想和你分享

道路

颜梅玖|

我们向前走，它就向前延伸

我们后退，它就荒芜

我们拐弯，它就要拐弯。猫一样敏捷

它存在，就像一桩意外

它不存在，就像它遍布世界

它是致命的诱惑

在广阔的尘世

我们的轮子转动，顺服风声

我们的小鸟拍着翅膀，在火光中飞舞

我们的孤独紧追着孤独

我们的一生，顺从道路

反对道路

最终，它消失在我们生命的尽头

眼泪

金黄的老虎|

关于眼泪，现在想来

我祖母的教导是别致的

“眼泪是金贵的，身为男子

你的金豆子，更不能随便扑簌于地。”

意志里面的力，孩提时代

我们实在无法太多具备

一不小心，就撒落了一粒又一粒

“我的眼泪，要是落下

就会用针一颗颗挑起来

放回眼睛里。”

祖母难得地露出她坚毅的神色，继续说道

然而眼泪的流淌，我总归是

越来越不能赞同她

我历经的各种各样的哭泣

不单单绘出我情感世界的山川河流

它们还使得我内心一点点地积攒着光明

短暂的幸福

章凯|

我正写下了什么？——

大海沸腾，是它——

捉住了每一个投海而死的人。

事实上，人们对身体的爱，

终将成为最高的爱。

但如果，它惊醒另一具身体对爱的渴求。

它使另一具身体发出这样的呼求，

它们就自由了——短暂地，自在了。

寺庙尚未完成

张建新|

泥瓦匠拎着泥桶在装修寺庙屋顶，

木匠已完成了雕刻工作，

大雄宝殿四角完美翘起，被刷上

鲜红油漆指向天空，琉璃瓦下面

雕刻了一排图案，由于离得太远，

看不清是些什么，

相比之下，与寺庙背面紧邻的老屋

仅剩破壁残垣，鱼刺一样卡在

尚未装修完成的寺庙与高楼之间，

它与大雄宝殿仅隔一道沟壑和一条老藤，

风吹过，老藤就在寺庙和老屋之间

晃来晃去，平时，它就垂在那里，

像一条鞭子悬在行人头顶，

泥瓦匠休息时，坐在大雄宝殿顶上抽烟，

看着从沟壑下面经过的人

绕了一圈找到寺庙正门，进去磕头烧香，

泥瓦匠抬头看看西边，太阳刚好落了下去。

我们在一起

——给女儿

欧阳玲燕|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黄昏，音乐响起

你的水袖舞将十四岁

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边

楼下人家婴孩的啼哭

熟悉又陌生，拉我回到

那一天，你哭着，我笑着

这个世界，我们从此在一起

窗前石榴树已长得很高

暮色掩饰不住其枝桠繁茂

我栽下它时，它还是一株小苗

你还在我身体里

路灯渐次亮起

从立冬到现在，十一月溜过去

十几年溜过去

再过五个多月就中考了

我想对你说什么呢？

我想说，孩子，你看，初雪之后

屋前空地上，小草依然

在冷风里自由地绿着

但我什么也没说，我给你

温一杯牛奶送到书桌上，

“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

我掏出一生的光阴

陪伴你

我确曾在湖水边哭泣

夏午|

我确曾在湖水边哭泣

不只一次。在芦苇丛中的大石块上

背对着身后的世界，一个人

痛快地、无所顾忌地流泪

此刻，我再次来到这里

再次坐在我每天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日影刚刚来到头顶上方

湖光粼粼，细浪如美人秋波暗送

它不介意平添一片浪花

我也不害怕失去眼泪便永远地

失去幸福。既然来了

就要认真地，为站在我身后

所有的人

逐个逐个地，细细地

哭一遍

如果今日没能替你哭够，亲爱的

要相信：还有明天

信

胡翠南|

雨水开始靠近

扑打着玻璃

逝去的人在原路返回

他们带来那里所有的信

脸上写满安慰

来的人络绎不绝

很快，玻璃上

挤满了他们的眼睛

宽恕，明亮

我沉默了一整天

我必须回信给他们

白鹭

曾纪虎|

人到中年，有一天，他改变了

一个句子的表达秩序

接下来的一周处于奇怪状态

他出去一人喝了一趟小酒

傍晚到静居寺旁的山上盘桓

落日总是无趣

他长时间的看林间小鸟

素颜的白鹭自田间尽头飞来

它蹬腿，甩头，人的陌生气味的在场

并未打断它生物性的快乐

它把脸贴近黄昏意境

一次腾挪就是一回换韵

就这样，他以为

它闻到了微风味道，闻到了

寄住在古老骗术中的数千人

他创造出永恒的时间

小葱|

神秘的光闪烁在身体里，

绽放成秋夜天空。思想幼小如一粒种子，

等待血液浇灌。

我无法踩着眼前高大的梧桐，到月亮上，

到另一个星球去。

未知的遥远令人恐惧，更怕枝枝叶叶搭建的浮梯，

风一吹，就把我晃倒，坠入回忆底层。

——而那个人，不曾回来过。他睡在银河之上，静寂如一盏灯。

他创造出永恒的时间，并把它建造成宫殿，

让黎明住进去。

秋天

唐允|

秋天来了，世上的色彩

并未减少。

人在风中会变得善良。

看看树木，石头，云朵和沙，

此间的空无如此伟大；

所有的骄傲与失败都可加入其中，

像星星缀满夜空。

走在河边，

看着银子般微凉的水面，

我突然感到后悔

——我确实过多地抑制了我的感情。

这多悲哀，我从未信任

我恐惧而温和的视野。

毫无选择的美

玉珍|

生命毫无选择，诞生即是意义

它的影子是庞大的无解

是永不消逝的蓓蕾

是我将要跟随的更大的自然

花瓣羞涩，湖泊清澈

那些美——绝然的天才

令我惊异震撼

我的梦如此浓烈以致溢出现实

我的死过于缓慢以致生生不息

描述一只苹果

徐小爱克斯|

思维的刀，从哪一个角度切入

才能准确地将一只苹果剖开

然后，一分而二地描述

苹果的颜色、形状

以及可能的味道

——这些苹果的表象，和它的本质

隔着一层皮；隔着

与这只苹果有关的人和事——

比如，一些关于果园的成长秘密

比如，两个果农的爱情故事

……

描述一只苹果是件很难的事情

——必须清空内心

然后在内心，种下一个果园

离开，让一切重归于陌生

李敢|

我死之日，万物葱茏，阳光打在每一片花叶上

死，像一件青黑色的斗篷覆盖在消瘦的身体上。我是温暖的

我是轻的。胃肠中无有一粒粮食，筋脉内不再延宕着果子的甜和涩

一张皮裹卫着一架坚硬的骨骼

院墙下的劈柴。林中落叶。打火机。在鼎镬中，我把自己捣烂煮熟

埋在一棵树下。我和一棵树一同长大

懒生活

郭红云|

再听一遍

就决定起床

在此之前的昨晚

和凌晨

我已听过多遍了

一进入冬季

我沾染上了这种毛病

苏醒或沉睡

出生或入死

需要一首舒缓的歌

来帮着完成

似乎不这样

昨天与今天就无法衔接

似乎仅止这样

才能给重新开始的一天

定下一个调子

昨天是谜面

明天是谜底

只有今天不玄虚不做作

如窗外一场大雪

下得那么纯真

又透彻

秋天从山坡上滚下来

海湄|

父亲还没老，就突然死了

一个走动的人

在山坡上找个位置

就不走了，秋天，这个位置上的落叶

会被家人带回，被自家的炉灶，再烧一次

我见过这样的火苗

不怎么活跃，不怎么旺盛，像冬天的雪

不紧不慢地飘，仿佛，埋藏的记忆，我拉动风箱

他们闪烁后，就变黑了，留下

一盘煨热的炕

觉

向晚|

深夜你推开月光，虫鸣和清澈的苦香

见风就长，而你——

消瘦异常

当你挤牙膏一般迈出前脚

而眼前——

是你曾恐惧的八万四千由旬的狮吼

生活何处不是危崖？

过去你不曾忏悔

只有遗憾

而今，五种戒律就要铺成明天

当所有的过错

都写成经文时，感到日子喝水一样就过去了

由他

海灵草|

墙壁可以作证，风是从窗子吹进来的

整个秋天，玻璃一直忍耐不语

而门，已患耳疾多年

这些年，我一直呆在古城

许多现代化的人。他们手里握着车票

列车不断远行

我们回家。我们手牵着手

一言不发地养着古城的树和花朵

我们痛着垃圾。工厂。黑水河

痛着红红绿绿的灯光。酒。钞票。女郎

秋天来了。座椅老去。婴儿诞生

人们不停地谈论炊烟升起，股票下跌

这些年，我们看路灯依次亮起

月亮擦肩而过。蝴蝶带着自己的伤

不断从镜子里吸收阳光

有颗星子落下。霜白了

我们乘地铁一次又一次地穿越人间烟火

时间软壳

樱小桃|

踩在咯吱咯吱的积雪

仿佛一个人，在尘世阅读诗行

我喜欢静静聆听

指针搬动，光线腾挪，万物在自我轨迹中运转

旋律恩慈。自省。偶尔呈现尖锐的棱角

那是被割裂的镜子

不时用疼痛发出灵魂的颤音

我相信句子的两面性

相信它柔软的部分来自月亮

来自梦中的歌莉娅。来自歌莉娅被泉水清洗过的歌声

而领受如星芒点点，有的在眼睛里

有的在心里

树心堂

这样|

我以为天下的房屋是一样的

每座房子，住着一个乱世的人

我以为闹市中放置

雕梁古屋，仿佛一种回避

墙壁上每块青砖，走在返古的路上

你喜欢花窗上的灰

落到地板上，发出永恒声响

那声响是慢的，我穿过虞山北路的马达声

和摸到的天空是快的，你歇脚的门槛

制琴的手，是慢的

我有超过一个时代的快，空白的快

快过五十多人，相加的夜晚

刨花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你来了

穿过瓦片上的风，落在水墨的树上

是风，让画出的树产生摇动

是吹拂，让我们倾斜到古代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