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通：我和女儿“谈情说爱”

对于爱，青春期的孩子往往讳莫如深，避而不谈，但爱的需求、爱的快乐、爱的烦恼、爱的缺失又让他们内心荡漾、憧憬。那么，我们该怎么给孩子讲述“爱情”这永恒的话题？...

对中学生甚至小学生（高年级为主）而言，在懵懂的年岁里，他们都面临着这样的“爱的困惑”：爱的意识萌芽，甚至有了爱的对象，却又难以从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到有效的引导。

对于爱，青春期的孩子往往讳莫如深，避而不谈，但爱的需求、爱的快乐、爱的烦恼、爱的缺失又让他们内心荡漾、憧憬。那么，我们该怎么给孩子讲述“爱情”这永恒的话题？

本文，是朱永通老师跟处于青春期的女儿谈论爱情的故事与策略呈现，其中体现出来的对待青春期爱情的态度、合理教育时机的把握、有效教育资源的挖掘等，值得家长和教师参考。抛开教育的视角，这也是一位睿智的父亲与女儿相处之道的体现——温暖、贴心、平等、对话，且文字的故事感、画面感很强。

让我们一起阅读吧！

在人的一生中，爱情是美好的，同时也是一个谁也无法回避的严肃的问题。但严肃的问题并非一定要严肃对待。有些时候，一本正经的严肃对待，反而适得其反。作家王安忆曾在散文《风筝》提到一件有趣的往事，读小学时，母亲不辅导她功课，倒管制起她读书。小学四年级，她开始读《红楼梦》。母亲把那些认为不适合她读的地方全部用胶布贴起来，反而让她好奇得难熬，千方百计想要知道胶布后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王安忆母亲的严肃对待，背后其实是莫名的紧张，担心书中的情爱描写“毒害”女儿的心灵。看来，对待严肃问题，也需要放松和克制。

关于爱情，仔细想来，我从未刻意让女儿到跟前来，煞有介事地耳提面命。反而是在日常的陪伴中，偶尔会“碰撞”到这个话题，于是就随时、随地、随机、随心地聊聊。

以下我和女儿“谈情说爱”的三个片段，撷取自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交流。这里面当然隐含了我的价值取向，但更多的是一个父亲的心愿和祝福。

女儿读六年级时的一天午餐，我和太太边吃饭边聊天。我提到，多元智能之父加德纳曾多次在书中讲述：“很多智商高达160的人在为智商只有100的人打工……在日常世界中，没有哪一种智能比人际智能更加重要……”女儿突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爸爸：“你一直提情商，究竟指的是什么呢？智商还好理解，肯定跟智力有关，情商难道跟爱情有关？”

和太太哈哈大笑之后，我突然发现，天赐良机，此时不进行爱情启蒙更待何时。我说，应该倒过来说：“爱情跟情商有关，情商高的人更能让爱情大放异彩，更能保证爱情的品质。”女儿似懂非懂，接着问：“那到底什么是情商呢？”

好吧，我就趁机来上一堂情商课。

我说：“你看，我们正在吃饭，假设这个时候你吃到的这盘牛肉非常好吃，就大喊大叫‘太好吃了’，马上把它挪到前面一扫而光，等会儿你吃到另一盘菜，觉得不合胃口，又高呼‘太难吃了’，然后把它推到一边，这样做可以吗？”

女儿摇摇头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问。

“这样做不是有点像神经病吗？”女儿脱口而出。

我笑着说，你说得对，在我眼里，衡量情商有两条标准，第一条和情绪有关。刚才假如你这么做，就是神经病的表现——情绪不稳定。情商高的人，一定善于调控自己的情绪，也就是说，情商高的人，首先是具有稳定情绪的人。但这还不够，因为大部分正常人情绪都较稳定，在此基础上，还有一条很重要的条件。再假如说，你以后读大学，在宿舍丢了钱，怎么办？

女儿反问：“你说我丢了钱，那你说，丢了多少钱？”

我说：“假如丢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吧。”

“那我不是还有一半吗？”女儿说着,语气里尽是“庆幸”的喜悦。

恭喜你，你的情商很高！甚至具备了当总统的1/3的素质！我狠狠地夸道。

“真的？为什么？”女儿一脸疑惑。

我慢悠悠地说：“我先讲个故事吧。美国第32任总统罗斯福，有一次他的家里失盗，被偷去了许多东西。朋友闻讯后，写信安慰他，劝他别放在心上。罗斯福回信说，亲爱的朋友，谢谢你来信安慰我，我现在很好，我想我应该感谢上帝。第一，贼偷去的是我的东西，而没有伤害我的生命；第二，贼只偷去我部分东西，而不是全部；第三，最值得庆幸的是，做贼的是他，而不是我。你看，家里失窃是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罗斯福能够迅速从消极处境中转换出积极的情绪来。罗斯福是一个情商极高的人，因为他善于转换思维，转换情绪。说到这里，你大概明白了，情商高的第一个标准是，具有稳定、积极的情绪。还有，我假设你丢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你为还有一半庆幸，这跟罗斯福第二个‘感谢’的内容异曲同工，真了不起，你天然具有总统的1/3的素质！”

我边说边对女儿竖起大拇指。女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得出，心里乐开了花。

女儿又问：“那情商的第二个标准是什么？”

我接着假设道：“待会儿我吃完饭到卧室休息，你和妈妈因为什么事情，在我的卧室门口大吵起来，越吵越凶，这样行吗？”

“不行。”女儿立刻回答。

“为什么？”我立即问道。

“因为这样会影响你休息。”女儿答道。

“你真是一个情商很高的孩子！”我先夸完，然后解释，“情商高的第二标准是，凡事不以自我为中心，而是处处为他人考虑，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会不会妨碍到他人，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伤害。”

看着笑着点头的女儿，我开心地“总结”道：“理解了这两条商高情的标准，才能知道怎么做一个高情商的人。同样的，情商高的人更能让爱情大放异彩，更能保证爱情的品质；高情商赋予人一双隐性的翅膀，让爱情自由翱翔，反之，低情商往往成为消耗爱情的恶性肿瘤——想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先做一个高情商的孩子。”

女儿读初中的第一个暑假，我们一家三口前往九寨沟游玩。第一天深夜，我们住在西安咸阳机场附近的宾馆，第二天一大早即转机往黄龙机场。

女儿可能过了睡眠时间，异常兴奋，睡不着。关了灯，她还在那边叨叨。太太突然提议，要不就一起聊天吧，聊到累了自然入睡为止。

“好呀！好呀！”女儿兴奋地附和。

那就聊吧。在他乡，在黑暗中，倒不失为敞开心扉说“亮话”的好机会。

“聊什么呢？”女儿问。

“聊聊你们班级的事呗。”我说。

“这有什么好聊的？”女儿说。

“怎么没有，对了，你有没有偷偷喜欢你们班的谁？”我问。

“这个……”女儿欲言又止，突然又问道，“爸爸妈妈，你们读初中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喜欢的同学。”

“哈哈！怎么会没有呢？我们也是‘过来人’啊！”太太说。

“爸爸呢，你有没有？跟我说说嘛。”女儿要我回答。

“当然有啰！岂止是初中，小学、高中也都有呀。没有才不正常呢，人是情感的动物，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其中有一种相互吸引的关系，叫男女关系，爱情就是诞生在这对关系中的。当然了，有喜欢的人说明你是一个正常的人，这是爱情的前奏。难道你从没有喜欢过你们班或年段的男同学？”我看似随口说说，实则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

“有呀，其实……我喜欢我们班一个男生。”虽然女儿大声地说，语气里还有点羞涩。

“喜欢他什么，长得帅？成绩好，是学霸？还是别的？”太太抛出一连串猜测。

“长相还行吧，成绩也还行，好像这些不是特别重要吧。”女儿若有所思地说。

“是呀，长得帅，成绩好，这样的同学很多，没什么鲜明的个性特征，应该是有别的气质吸引你吧？”我启发道。

“嗯，我特别喜欢他阳光的性格，好像走到哪儿，哪儿就灿烂。还有一点，他很会帮助别人。”女儿慢慢说着，似乎在回味。

“你太厉害了，好眼光！要找就找开朗活泼，还会照顾人的。”太太不吝称赞。

“我赞同。但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他会喜欢你吗？你想过和他表白吗？”我连问几个问题。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又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我特别享受这种偷偷喜欢的感觉。”女儿流水般倾吐完心声，又问道，“对了，爸爸，你读初中时跟你喜欢的女生表白过吗？”

“没有。和你一样，我也是偷偷喜欢。但我总会想好好表现给她看，比如，她很文艺，每次作文我就争取写最好，能够当范文在全班念。那时候，我就很骄傲，感觉她一定会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开始有意识把话题往“教育性”上靠。

“呀，怎么跟我一样，我也是这样提醒自己，如果我各方面表现很糟糕，他一定会瞧不起我的。”女儿兴奋地呼应。

“现在回头去看，爸爸特别庆幸当年没有向那个女生表白。那个时候不时有表白的冲动，但总是被克制下来，可能有怕被拒绝，担心自己不够优秀等等原因吧。等我后来上了大学、出来工作了，我们同学会时见过几次面，哎呀，原来那种朦胧、神秘的美感荡然无存了。当年我是被她身上脱俗的气质吸引的，现在的她却市井味十足，开口都是‘在哪发财’之类的陈词滥调。爸爸的意思是，少年时代有对异性的好感美感，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这种美好的滋味就藏在秘密里头，秘密就像小鸟，一经公开化，就再也飞不回来了。少年时代的爱情，是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心灵足迹，是让自己不断变得更好的一段旅程。”我缓缓地说着，越来越有“上课”的感觉了，还是刹住为妙。

“嗯，我明白的，越渴慕越不能轻举妄动，爸爸妈妈，我困了，睡觉吧！”女儿的声音变得又小又模糊。

“睡吧。”我开心地说，和太太轻轻地握了手，有一种打了胜仗的感觉。

一次家庭旅游，一个陌生城市的宾馆里，我们竟然在黑暗中大谈爱情。这样明亮的畅谈，给予女儿人性的纯净的启蒙。

一晃，女儿读初三了。第一个月刚过，她告诉我们，她们班上有些同学在谈恋爱，班主任在班会课上不点名“批评”了。说是不点名，其实同学们都心知肚明。

这个年龄的男女生，憧憬爱情，尝试追求爱情，再正常不过。问题是，她们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旦真的停下来，陷入爱河，付出的可能是看不到未来路上更多更美的风景的代价。

怎么和女儿再好好谈一次“爱情”呢？我一直在暗暗琢磨。

一天晚上，我到百果园买水果，看到货架上摆着一大篮子硕大的石榴，很醒目。女儿一直很喜欢吃石榴。但之前都是她妈妈在超市买的，我从未买过。

我毫不犹豫拿起一个石榴，递给服务员。

“35元！”服务员的报价令我大吃一惊，目光投向货架的标价牌：32元/斤。

既然已经拿了，再说给女儿尝尝鲜，奢侈一两回未尝不可。我说服自己埋单了。

离开水果店时，我发现在门口的货架上也摆了一大堆的石榴，标价牌的报价赫然夺目：5元/个。我仔细一瞧，色泽、个头都差多了。我突然灵机一动，有了。赶紧抓起一个石榴，折回去埋单。

回到家，我关好门即呼：“小猪，快来，看爸爸给你带来什么水果。”

女儿从书房出来，问，“是不是买莲雾了呀？”

“买了，但还买你也喜欢的石榴。”我边说边掏出那个5元一个的石榴。掰好，递给女儿。

女儿欢呼：“谢谢爸爸，好久没吃石榴啦！”

“好吃吗？”我问。

“好吃，真好吃。”女儿答。

“还有更好吃的！”我掏出那个35元的石榴，在女儿的惊呼声中掰好，递给她。

“天呀，还有这么好吃的石榴，真是太好吃了，连籽都可以吃，一点也不涩。”女儿啧啧叹道。

“你也别光吃这个，喏，你再吃吃这个看下。”我又把5元一个的石榴拿到她跟前。

“难吃！这是什么东西啊！我再也不吃这种石榴了。”女儿刚入口几颗5元一个的石榴的石榴籽，就全吐出来了。

我哈哈大笑，然后把购物单递给女儿，让她看看两种石榴的价格。

“吖，这个石榴要35元，真的？假的？”女儿瞪大眼睛看着我。

“打印在这边了，还能有假？”我笑着说，“是不是体验到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了’。”

女儿狠狠地点头，捧起那个35元的石榴，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待女儿吃得差不多了，我趁机问道，“如果我没买35元一个的石榴，你还会嫌弃那个5元一个的石榴吗？”

“不会，没有比较，怎么知道还有这么好吃的石榴！”女儿坚定地说。

“对呀，没有比较，就不知道什么更好；有比较，才有选择的空间，对不？”我开始“诱导”。

“是呀，没有比较，也就不用选择了。但有了选择，也就有了犹豫，因为多了不确定。当然，肯定是选择更好的。但是怎么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喜欢思考的女儿像在喃喃自语。

“人的一生，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选择虽然有很多不确定性，但就如你说的，一定选择更好的，因为无限趋向美好，这是人性的选择。什么是最好的呢？有时候，需要经历，需要体验，也需要付出代价，比如像这两个石榴，你从中受到什么启发？”我点到即止，把问题抛给女儿。

“这个嘛，我想到许多。首先，有了比较，我自然就会选择35元的石榴；其次，这个选择可能会给我带来痛苦或者动力，因为它实在太贵了；最后，不管怎么说，我不再以为世上只有5元一个这样的石榴，我有了广阔的认识了，不再是井底之蛙，至于能不能总是享受那么贵的石榴，我要量力而行，否则我就是自己找罪受。”谈起“道理”，女儿倒是颇有几分我的气质，一气呵成、有模有样。

“你实在太厉害了，由两个石榴想到这么多。你想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准备进入“主题”。

“想到什么？”女儿饶有兴趣地问。

“想到爱情，想到你们现在很多同学遇到的朦胧美好的情感问题。现在如果就选择确定关系，是不是有点冒险？可能从此就先入为主，认为5元一个的石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果！哪怕以后知道还有35元一个的好石榴，可能再也没选择机会，因为也许你已经没有了为之付出代价的能力了！人生的路那么长，我们应该让自己无限趋向美好，有时候，即使不能获得美好，至少我们为之努力过，至少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美好的东西存在！生而为人，我们要狂热地向无限的美好靠拢！”看到女儿不时点头，我兴味十足地发挥着。

“美好的岁月，应该‘浪费’在对无限美好的事物的追求上！选择的过程，也是成长的过程——对自己，对他人的人生负责的过程。爸爸，这个35元一个的石榴里，原来还藏在这么深奥的爱情道理和人生哲学！”从小的培养，女儿一直领悟力高，这样的总结让我很开心。

“哈哈，看来我买得贵，也买得对，下次继续买给你吃！”我开心极了，也“慷慨”极了，这35元，花得值！

看着桌上那两颗“昂贵”极了和“便宜”极了的石榴，我心存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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