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 寕 寺

追思怀古

阿弥陀佛...





‍作者：周秦汉唐（周炜森）

公元751年的重阳节这天，大唐圣地昭陵脚下的古村迎来了一场盛大的佛事活动，昭陵30万亩陵园内最大的佛庙建筑-寳寕寺正式落成、即将举办开光大典。

古村原分上古村、下古村，其中下古村又分为西周村和东周村，加上后来落户聚集的袁家村民众，四村合一，并称古村，里正由世族周员外兼任。

从先一天开始，偌大的古村一改往昔的清幽，着实喧闹了起来。里正周员外家更是高朋满座，这其中大多是寳寕寺兴修的发起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官勋后代”。包括长孙无忌之孙、赵国公长孙元冀，李靖的二公子、蜀山剑派五侠之一李德奖，程知节之孙程伯献等若干人，那负责看护管理古村众寺庙的称作理寺，便是由唐右威卫大将军周护之孙、里正周善才兼任。

唐太宗昭陵依山为陵，雄踞于九嵕山上，其南面共分布有功臣贵戚陪葬墓167座，星罗棋布，面北膜拜，一如生前。众多陪葬墓衬托了陵园的宏伟气势和繁华景象，同时也反映了太宗一朝“义深舟楫”的君臣关系，有“荣辱与共，生死不忘”之意。



经武周一朝，将星凋零。功勋之后备受打压排挤，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先祖的荣耀不再，一派落寞寂寥。危急存亡之秋，功勋后代们唯有抱团取暖，相依相偎。昭陵陵园便是他们的圣地，他们的先祖就陪葬于斯，先祖的荣耀也只有在这里彰显弥留。

每一年的清明节，功勋后代们齐聚在此，修建宝宁寺的动议便是当年清明聚会所商定。宝宁寺选址古村，皆因这里是皇帝谒陵、公卿巡陵必经之地，也是春秋祭、朔望祭、节日祭必到之处。在这里修庙，一则扬善祈福，二来可以让当朝留意到，顾念先祖功劳，荫被其后。

那宝宁寺由将作世家、前工部侍郎阎立德之孙设计，佛庙约占地30亩，分别建有大佛殿、石佛洞，门楼等建筑。佛庙坐东面西，拱形的砖砌门楼上置放了两尊石猴献桃雕塑。由门楼迈进75步即至大佛殿前，佛殿为歇山顶式建筑，殿前明柱四根，底座材质为嵕山玉。殿内主佛宝相庄严，屈膝坐于莲花宝座之上，两侧诸佛拱立。大佛殿西侧是砖箍的一个石佛洞，其中雕刻石佛若干，唐时倡佛修庙，石佛工艺个个精美绝伦。



宝宁寺北依丘陵，坡下遍植石榴古树，其余围墙皆为红墙蓝瓦，墙内厢房供僧侣住宿，僧舍之间有蜿蜒的走廊勾连。院内东侧有诸功勋之后认领亲植的松柏古槐，郁郁葱葱。寺庙虽不甚大，但意境清幽，自有一份肃穆气象。

荣华花间露，富贵草上霜。人生无须过于执着，尽人事安天命而已。宝宁寺的建成，并未见得于功勋后代带来显著的补益，但追念着先祖、修行于佛事，却使他们在眼下的太平盛世中自甘寂寞、随和心安。宝宁寺建成五年后，渔阳颦鼓动地来，大唐帝国迎来了一场劫难，唐明皇携带杨贵妃也曾经此仓皇西顾，杨贵妃在这里完成了她人生最后一次礼佛祷告。

叛乱平息、世事如常之后，当朝仍是每年遣人祭拜昭陵，皇帝曾夜宿南面不远处的小村，那个村即更名安驾庄，有时候，皇帝也会自东边新修的御道上昭陵，于是有了东道村，有了送驾坡村。朝廷祭拜接待都归宝宁寺的理寺周员外打理，所以周家分出一拨族人照料东路事宜。

西周村在当年是有城墙的，高大厚实的城墙据说也叫跑马墙，指骑着马可以在土城墙上纵横驰骋。宝宁寺建成之后的若干年内，在城墙外围，大大小小修建了十多处佛庙，仅与宝宁寺并排而列的就有三官庙、观音庙、无量殿、娘娘婆庙等。一时之间，古村周边佛庙云集，香火鼎盛，但均以宝宁寺为中心。

时间跨入了1953年，最底层的民众翻身做主，士绅周家的后代已被列入“地主反富右”，失去了话语权。古村的权柄交到了东周村的贫下中农周俊堂手中。没了宗法思想约束的当权派颐指气使，决定将学堂搬入宝宁寺，大殿里的佛像移出厅外，腾出地来让贫下中农的子弟接受新教育。并决定砍伐掉寺庙东侧唐代手植的古槐，为学校做桌椅板凳。据说一帮莽汉即将迁移砍伐之时，古村的善男信女跪倒了一片，哭得泪水涟涟，但于事无补，一棵上千年的古槐轰然倒地，古村民众心中敬天地畏鬼神的宗法伦常观念也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再过几年，石佛洞被作为学校教师办公住宿场所，莲花座被当做了老师的饭桌，大佛被移出在大殿门外，学生们进出抚摸使之放光发亮。后来大家居然嫌佛像挡路碍事，就地挖一深坑将之深埋土中，石佛洞中的众佛像更是被弃置渗井。再后来，全国倡导“破四旧”，宝宁寺被毁，遗失在了老年人的记忆中，我等古村后辈未曾有缘得见宝宁寺，古迹遗存竟也渐行渐远，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中。每每思之，令人扼腕叹息。



近些年，袁家村依托大唐历史，民俗风光，乡村旅游风生水起。来过这里的游客或许有印象，村西头有着一座宝宁寺，明眼人一看即知，那不过是近期的仿建，距离朝拜者心中清幽古朴的氛围相去甚远。

据说，新的宝宁寺开光当日，由昭陵博物馆请回了原寺中佛像，西周村的一位老者还黯然伤怀，痛哭了一场。

毁去的文物古迹即使重修，能唤回曾经的回忆吗？情怀深处的伤痕即使补救，又怎能弥补如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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