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把乡野的梦照亮 ——读《春秋得闲》

丁酉正月，漫读漫写于塞外采蓝居，时寒冬将尽，窗外潮润的天空已有了早春的气息。...





丁酉正月，漫读漫写于塞外采蓝居，时寒冬将尽，窗外潮润的天空已有了早春的气息。

葛筱强，吉林省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主要文学作品发于《诗刊》《光明日报》《十月》《作家》《星星》《诗林》《绿风》《北方文学》《诗歌月刊》等报刊。著有诗集《向海湖，或星象之书》，随笔集《梦柳斋集》《雪地书窗》《在黑暗中转身》。曾获吉林省第十一届长白山文艺奖、第四届马鞍山李白诗歌奖。





网络讯息时代，世界虽大，有时亦很小。我这样说的缘由是，我与薄景昕博士经青年作家马犇推介相识于网络微信后，才发现我们竟是皆为乡村长大的同乡，心中不禁慨叹“人生何处不相逢”，亦暗自欣悦又结识了一位敦厚温良、视野广博的高知乡党。丙申年末，景昕博士函贶一册他的新著《春秋得闲》（吉林大学出版社2016年10月1版1印），不仅让我在翻惯了寒月霜花的冬夜有了温情的拂照，更让我对其素朴的故土深情感动于胸。景昕博士长年工作于省城的菁菁校园，但从其字里行间所落的笔墨，我所读到的，仿佛都是他之于乡野故园的清梦。这饱含泥土幽香的清梦，在经了多年城里月光的照耀之后，更加显得洇润漫漶，让每一个心存怀念而人在天涯的旅人沉浸其中，罔顾今夕何夕。

英国散文作家哈兹里特曾言：“如果说诗是梦，那么生活也大抵一样。如果说诗是虚构的，由我们愿望中的事物所组成，并因为我们有这种愿望就幻想这是真的，那么可以说现实也是一样，不比它更美好。”在我看来，景昕博士在自己的文学写作中，即以散文这种创作样式为诗意的双楫，以炊烟缭绕的乡土故园为人生的幻梦，笔尖之下的每一位亲人故友，每一处草甸泥屋，每一桩前尘往事，都凝结着他从骨子里散逸出来的血脉走向与人生的来路归途，皆可感可触，可圈点，可叹息。如，在《故乡的野菜》一文的结末，他这样写道：“故乡的春天或许还有，那么找三叶曲麻菜的机会也就应该有，我不知道何时能挎着筐，或领着妻儿，再去挖一次故乡的野菜……”，看似平淡的叙述，实有心底摇荡不息的惆怅波澜，翻涌于楮墨内外。又如，在《碾道》一文中，景昕博士更有一番独语式的灯下倾诉：“因此，得了闲时，我就愿意回忆童年，就是这样的情景——在碾道里，驴昏天黑地地走着，我时不时跟在驴的后面扫粮食，二姐在不停地拍打着面箩，单调而有节奏……”说句老实话，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是含着泪花的。这是因为，景昕博士所描述的场景，我也曾亲身经历，且时时在回忆或梦中想到，看到。更重要的是，每忆及此，自己都会黯然神伤，这种关涉童年时代贫苦生活恬淡而平静的记忆影像，非亲历者，永不会产生精神世界的呼应与共鸣。

景昕博士聪慧明达，雅人深致，学生时代所读专业先为文学，后为文艺美学，谋稻粱后从事中文讲学经年，因而，在他的散文创作中，自然而然地流溢着对文字运用的敏锐与灵动。这种敏锐与灵动，不刻意彩绘，不故作高深，属“天然样，淡淡妆”，清澈可见，晶莹辗转，走的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澄明一途，此种自由掌控、游刃有余的为文境地，并非一日之功，须“板凳坐得十年冷”，方可渐入桃源。同时，景昕博士对鲁迅先生的人文风骨情有独钟，披览精研数载，深有心得与洞见。由此，他在行文走笔的过程中，亦时时静水深流地裹挟着思想的风雷与闪电，也就是说，这样的文字，看似清浅，实则以明晰的思想照亮并辉耀着文字的珠链。如在《远逝的老井》一文中，景昕博士对老井不仅有审美意义上的自然白描，“从远处看，井就像是村庄的乳房，高耸而柔情”，又有哲学层面的思索考量，“那种不间断地汲取，再汲取，还要汲取的生存方式，在严格意义上讲，我认为井很忙，它的付出太多。”二者皆是以人喻井，以井诲人，但角度有异，又互为拱璧，让井的形象更加具体，也让井的意蕴更加生动。再如，在《心雾始终没有散去》一文中，景昕博士作为一个儿子，于母亲离开人世多年后，在一个月光皎洁、冰雪初降之夜写下了这样感人至深、令人落泪的句子：“我在这样的夜色里想着母亲，相信母亲也一定能感受到，因为天上那颗最亮的星一直都在为我守候。”如果说在句子中保持含义和情景的敏锐触觉是小说家必要的装备之一，那么，作为一个优秀的散文书写者亦需这样的必备武器与技艺。阅读景昕博士的散文，我以为，他已庶几做到了这一点。

我喜爱的作家孙犁先生曾经说过：“平生读书是为了增加知识，探求文采。”确是如此，同为读书人，我想景昕博士也会对孙犁先生的这句话有会心，有认同，有同频的共振。而我，作为一个僻居小县甚至为乡野的读书人，喜爱的小书实在是太多了，它们既给予我知识，也焕我以文采。在这个雪花少落的冬天，我的寒斋中又添益的这本能够“增加知识，探求文采”的小书，就是景昕博士于“春秋得闲”中写下的“读书阅世处处得间”的散文小集。它所带给我的，还有一缕人世间至珍的文朋书友依依相惜的明亮与暖意。如果说在新的一年尚有些期许与展望，则惟愿能够早日与景昕博士在故园的桑麻凉荫下，共作秉烛谈，共作书海游，间或啜一盏清茶，啖一二时令果蔬，不必城里的月光照彻，只要乡野的星星垂注，偷得浮生半日闲，足矣。

丁酉正月，漫读漫写于塞外采蓝居，时寒冬将尽，窗外潮润的天空已有了早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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