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混沌滚滚向前－－读盖茨比

对我们的灵魂安然相待。有人爱，有书读。...

文／兰卿娘

编／张小红此时我坐在电脑前写这篇文章，又感动，又快乐，甚至我还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我只是想到菲茨杰拉德和盖茨比，想到我自己。我太较真了，当我看到菲茨杰拉德夫妇墓碑上镌刻着《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这段家喻户晓的结尾，我一时间不明白它的意思，只是隐隐感觉到一股呼之欲出的生命力，很想弄清楚。我调出以前摘录的一段文字，来自作家余华的小说《在细雨中呼喊》—

“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田野、街道、河流、房屋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时间将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并且改变着我们的模样。”“孙光明一旦脱离时间便固定下来，我们则在时间的推移下继续前行。孙光明将会看着时间带走了他周围的人和周围的景色。”

对呀，我们生活在时间里，我们奋力往前追，每时每刻都被我们抛在身后，然而我们身后的痕迹却正是我们的人生，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回到过去。这一刻想与菲茨杰拉德击掌而笑。写书的人与我隔着无垠的时间和空间，然而某一个灵感、某一次领悟、某一星火花仿佛扰乱了宇宙运行的电磁场，时空交错之中与这些才情各异的人们相遇，呵，真正如张爱玲的一句欢喜又温柔的讶叹：噢，原来你也在这里。朋友说，We read because we are alone. We read to find that we are not alone. We read and we are not alone. We are not alone. 就我目前有限的经历与体验，人类存在的本质便是孤独，从宇宙分化之后我们蜗居于茫茫黑暗中孤独又渺小的星球，从脱离母体之后我们惊惶地寻找生命之初子宫内的统一、温暖和安全感。对抗这种孤独是徒劳的，但有两种东西可以减缓孤独，甚至使得孤独成为一种宁静怡然的享受，一曰书，一曰爱。

和一个同教文学的同事在路上探讨聊天，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很可能他心里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你教文学是希望学生能学到什么呢？”正是要分开坐车的时候，我仓促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想和学生一起分享文学的美，让文学和我们的生活产生联系，帮助我们更好地生活。”

网上看到有人转发了一篇帖子，题名叫《读书多不代表教养好》，我点进去看，大概就是说一些大学生研究生在公共场合的行为举止惹人反感。我想作者搞错了一个概念，那就是读了大学和研究生乃至博士生，都不能代表读书多。我认可读书多的人教养不一定好，比如我自己在努力读书，但教养也并不够。可是，教养好的人必定读书很多，或者是由读书很多的人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Gatsby人生悲剧的旁观者和叙述者Nick这么说：

In my 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 years my father gave me some advice that I've been turning over in my mind ever since.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one," he told m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He didn't say any more but we've always been unusually communicative in a reserved way, and I understood that he meant a great deal more than that. In consequence I'm inclined to reserve all judgments, a habit that has opened up many curious natures to me and also made me the victim of not a few veteran bores.尼克的教养在于不评判。我在班里讲这篇的时候，正好赶上督导在学期末来查我的课，我借着这段话，边翻译边说：“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父亲说，‘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之后我抬起头，环视学生：“不评判，其实是一种很可贵的品质是吗？”我没有看督导，可是我心里在想：督导，这都最后两节课了快过年了，不评判，是一种很可贵的品质……上完课督导走上来，笑容满面：“哎挺好的挺好的。”打着马哈哈离开了教室，我忍俊不禁。

不知道文学最终带我们走向哪里，但它必定植于生活，并滋润生活。当我在教室提到教养这个词，当我开篇讲到Nick的这段话，我不仅是在对学生讲话，也是在对自己讲话。一部文学作品，可能触动你的就是那么两段话，即使其他全部忘记了，难道这两段话，不是已经足够完成文学的初衷了吗？不知道朋友们看了这首尾两段，有没有想要再去书中探探宝呢？

我探到一宝，愿与大家分享。

《了不起的盖茨比》有一个关键词：理想的幻灭。相信每个人生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大大小小的人生目标或理想，也许有人尚未明确，但必将拥有。如果说存在一种普世的人生目标的话，那应该是，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获得幸福。

王小波说，“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对呢，如果我能明白一些道理，遇到一些有趣的事，付出真诚的心得到真诚的爱，我的一生便很幸福。如果我们的目标有可以实现的希望，即使此刻的生活并不十分如意，也觉得每一天的日子是阳光可爱的。

希望和幻想之间，似乎相距毫厘，而实质差之千里。Gatsby人生悲剧的根源，大概就在于误把幻想当作了希望。他离开喜欢的女人Daisy赶赴世界第一次大战的战场，之后的五年间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关于财富与Daisy，并任由自己的想象给这个梦添色加彩：

Almost five years! There must have been moments even that afternoon when Daisy tumbled short of his dreams- not through her own fault, but because of the colossal vitality of his illusion. It had gone beyond her, beyond everything. He had thrown himself into it with a creative passion, adding to it all the time, decking it out with every bright feather that drifted his way. No amount of fire or freshness can challenge what a man can store up in his ghostly heart.

他本是一个穷小儿，因缘际会偶发横财，回头去找当初因为家境贫穷而分开的恋人。五年前穷困之时，他就不得不掩盖自己身后寒微的家庭：

He might have despised himself, for he had certainly taken her under false pretenses. I don’t mean that he had deliberately given Daisy a sense of security; he let her believe that he was a person from much the same strata as herself-that he was fully able to take care of her. As a matter of fact, he had no such facilities- he had no comfortable family standing behind him, and he was liable at the whim of an impersonal government to be blown anywhere about the world.

五年之后他巨富而归，举办豪门盛宴，制造机会与Daisy重逢，却仍然不能融入她的世界。因为他多多少少还是个纯粹的人，而Daisy的这个世界和Daisy本人，充斥着金钱与香水的味道，人们奢靡挥霍、寻欢作乐，就像鱼潭表面翻滚的泡沫。这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从1919年到美国爆发经济大萧条的1929年十年期间，美国社会既享受着内战后半个多世纪以来财富的积累，又深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所带来的幻灭所累，空前的物质财富和肿胀的精神失望，交织形成美国文学史上独特的“爵士时代”，也产生了像菲茨杰拉德这样“迷惘的一代”。Gatsby“美国梦”的幻灭，是当时无数美国青年金钱梦破灭的缩影。

好不容易有了钱，进入上流社会圈，再次牵起恋人的手，Gatsby最终仍然以悲剧收场。菲茨杰拉德故意这么写的，虽然他笔下的Gatsby似乎保留着天真而对周围的环境混沌无知，菲茨杰拉德本人却冷眼旁观，已经犀利地洞察到当时那个社会的浮夸与虚荣、冷漠与自私。他真正意识到希望与理想的可贵，然而他被历史与社会的车轮裹挟着，在中途搭载了一个错误的女人之后，终于轰轰向前，跌下深渊。从1920年与这个女人结婚，到1925年写出悲剧《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已经预感到生命的不归路。

法国作家吉莱斯·勒华在2007年写出一部以菲茨杰拉德之妻泽尔达为原型的小说《阿拉巴马之歌》（Alabama Song），赢得了法国最著名的年度文学奖——龚古尔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 (1896 – 1940) was an American novelist and short story writer, whose works are the paradigmatic writings of the Jazz Age. He is widely regarded as one of the greatest American writers of the 20th century. Fitzgerald is considered a member of the "Lost Generation" of the 1920s. He finished four novels:This Side of Paradise, The Beautiful and Damned,The Great Gatsby (his best known), and Tender Is the Night. A fifth, unfinished novel, The Love of the Last Tycoon, was published posthumously. Fitzgerald also wrote numerous short stories, many of which treat themes of youth and promise, and age and despair.

红爷说

误把幻想当作了希望，大抵是要对人生开始一步步地怀疑了。请不要。我希望你，希望我，都能对人生充满信仰，有人爱，有书读，那么你便是你自己。别人的评判不会左右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灵魂安然而待。

兰卿娘，热爱文学的英语教师。

古诗唱：

风风雨雨寒寒暖暖 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 卿卿暮暮朝朝

英诗吟：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她说：

原来中西相通，古今一物。朝暮之间，一粒沙里折射着怎样的世界？风雨之中，半瓣花上透视出怎样的人情？一起伸开手掌吧，看看这无穷无极之中，刹那如何成就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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