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湖往事（六）

久而久之，一场龙舟赛变成了规模盛大的相亲会。沿湖几公里的红砂岩成了他们顾盼神飞的青春秀场，满满的荷尔蒙在清甜的湖边空气中四处洋溢！...

（六）

策湖渔民赛龙舟跟纪念屈原屈大夫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古来策湖与长江相通，水势浩大的时候一望无涯，但是村里的人又必须下到湖里捕鱼为生。长风大浪是家常便饭，那策湖每年都要收几个落水鬼。后来有一名唤柏杨的云游方士从大冶过来坐船经过这里，船至湖心时狂风骤起大浪滔天，眼看就要船翻湖底。只见那方士忙站起身念起口诀，然后将随身把持的拂尘扔到湖里，瞬间风平浪静，天开云淡。

上岸后大家问起缘由，柏杨道士说：“这湖里住着一条被发配的蛟龙，因觉得被贬至此遭遇不公故而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刚才我用拂尘镇住它才解了一劫，但是终非长久之策。要想长久太平，最好每年涨水时节敲锣打鼓，划龙船竞渡，绕湖一周。周湖百姓摆设祭坛香案，迎龙上岸，祈祷福祉，方可保万事平安！”

从那一年起，策湖两个小队全民集资各造龙舟一艘，平时摆放于龙王庙里供奉起来！端午前的第三天也就是五月初二龙船下水。这一天被桐油重新刷过的龙舟焕然一新，船头和船尾被粗粗的麻绳绑住，中间支上一根圆木。然后将圆木立起来，再慢慢将绳索绞紧。直到船头和船尾慢慢翘起，达到最漂亮的弧度为止。绳索后半段挂上一面大铜锣，铜锣下面支起一面牛皮鼓。再沿着绳子绑上彩色布条，一切才算就绪。

龙舟下水后第一拨试船的是孩子们！每条船上十六个孩子上船后，会有三个大人上船来帮衬：一个扶舵，一个划长棹，一个打锣鼓。大家沿着湖边划上几圈意思意思后，龙船要锚定下来。锚船很有讲究：二队的青龙龙舟要锚在村子东头的港湾里，船头朝着大湖，船尾对着村子。一队的黄龙龙舟锚在村子西头的港湾里，也是一样船尾对着村子，船头朝着大湖。

而最重要的龙头和龙尾是在端午前三天就要准备就绪的：手艺代代相传的老匠人会择个好时辰开始，用竹篾扎好龙头龙尾的骨架，然后蒙上金箔纸和彩塑纸。一天一夜之后龙扎好了，会请出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将扎好的龙头龙尾请进庙里去供奉起来，接受大家为期三天的朝拜。

到了端午节的早上，想要媳妇生儿子的青年男人会早早到龙王庙集合上香，然后排成一队将龙头龙尾请出来，去到每一户门前接受接龙礼（礼金多少不等，各家量力而行），黄龙在前，青龙在后，当地一直称这项仪式为游龙！游龙时举龙的人据说是鸿福聚身的，只要想生儿子，当年是一定会添子添丁的，所以游龙的时候每过几户，龙首就会很快被其他人接过去。但是大家自觉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并不争抢，井然有序！

等全村四百多户人家都献过了接龙礼，龙头和龙尾会被老把头绑在属于各自的龙舟上，至此，龙舟有了首尾，吉祥尊贵，就像一条即将腾云驾雾的真龙一样鲜活了！而游龙的礼金会作为龙舟赛的活动开支，多余的部分会用来修葺龙王庙。

上午九点，龙舟开始游湖了！那是多大的湖面啊，沿湖划一圈，还得接受湖周围十一个村子的祭拜，得在三四个小时内完成。所以龙舟只要点开离岸就是比赛，锣鼓震天，一路狂奔，等到回来的时候，多少青壮年累瘫在红砂石岸上。水生只上船游过一次湖，高强度的划船动作差点废了他的臂膀。此后的一个星期里，他的手臂几乎是没有知觉近乎完全僵硬的！

然而下午才是比赛，虽然早上湖边就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可是说来也奇怪：几万人聚到湖边，似乎并不只为看两条龙舟竞渡，因为最后绝大部分人连哪条龙舟赢了也不知道。无非就是热闹一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久而久之，一场龙舟赛变成了规模盛大的相亲会。那一天，无论外地的还是本地的，男青年必衣着整齐，女青年必梳妆打扮，沿湖几公里的红砂岩成了他们顾盼神飞的青春秀场，满满的荷尔蒙在清甜的湖边空气中四处洋溢，多少青年人的小暧昧和大梦想就是从这里开始酝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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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爷俩使出了全力划船，但是哪里跑得过雨头呢？只听得背后哗啦哗啦的一阵喧响，水生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看见，湖面除了阵阵微澜，并无半点雨滴，可是在视野尽头的水天交际线上，却平地里翻起了一波白浪，席卷残云般杀将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