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一个月的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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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三四米宽,不过两百米长的巷子,每到晚上七点,小宇和蕾蕾就会在靠墙的位置横起一根杆,挂上十几件女式衣服。这些衣服进价很便宜,十块钱买来二三十块卖出去,生意好的时候每天晚上能卖两三百块。在零五年时,猪肉只卖五块钱一斤,所以勤劳的摆地摊真能让两姐妹有朝一日开个店。
蕾蕾和小宇不是亲姐妹,一个生在福建,一个长在贵州,但她们一样大,都十九岁,家庭都有问题,都没念到高中,都在一个服装厂里被同一个猥琐老板调戏,于是她们关系很好,住在一起,床一人一半,形同姐妹。
小宇的五官很标致,身材也好,胸前的衬衣经常被撑开;蕾蕾相貌普通一些,也不打扮,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裤,不过她的手脚很麻利。也许是女人嫉妒的天性,来买衣服女孩子大多会和蕾蕾谈,于是蕾蕾卖出的衣服总比小宇多。不过在去批发市场进货时,小宇的本事就显现出来了,男老板五十块卖的货,小宇能二十五就买到。
所以小宇和蕾蕾比其他摆地摊的赚得更多,成为这条小街上的地摊领袖,城管们也认识这两个小姑娘,偶尔来清场时明显对她们更温柔。副队长甚至要了小宇的电话,要整顿时会提前告诉她。
蕾蕾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小宇很鄙夷,一言不发。除了向批发市场里的老板讨价还价时,小宇大多冷着一张脸。
蕾蕾知道原因,小宇有个恶毒的后妈,大冬天里会扯走她的被子,她只能一整夜在房间里跺脚,听别人打鼾。
在认识蕾蕾以前,小宇有个混社会的男朋友,脖子上晃荡着粗大的金项链,他说这能代表身份,用小宇半年工资网购的,因为便宜,所以买回来赶紧放水里放。项链很快沉了下去,他就放心了。
小宇跟他是因为他有纹身,长相蛮横,出去时小宇跟在旁边有安全感。他偶尔会提着砍刀去帮人撑场面,一次两三百块,钱用来买烟喝酒,从不买套,于是小宇十七岁时打了两次胎。
蕾蕾听小宇说这些的时候觉得很惋惜,因为感情好,甚至有些责怪的说: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以后如果不能生小孩怎么办?
小宇倒显得很轻松,喝口啤酒,轻描淡写的说:
以后?我这样的人从生下来就没以后好吗?以后是别人的,我死了都不会有人在乎,更别说能不能生了!
自从男朋友在隔壁茶楼等一个据说从澳门过来的大哥,而对一百米外的屋里正用药物流产的小宇不闻不问时,小宇的心就死了。
“知道副队长为什么那么照顾我们的摊吗?”,小宇故作神秘问蕾蕾。
“我和他睡过!”,小宇得意的说。
“知道上个月为什么刘老板送那五百的货给我们吗?”
“他只弄了我两分钟,就不行了。”
蕾蕾很震惊,小宇把烫好的毛肚夹来碗里,又往锅里放土豆,点的菜都是蕾蕾爱吃的。蕾蕾埋头吃了几口,然后把椅子移到小宇旁边,往四周瞟了瞟,靠近小宇小声说:
“知道我为什么睡觉都穿长裤,一年四季都穿长裤吗?因为这个,给你看看。”
蕾蕾把牛仔裤往上提,露出小腿,正在喝酒的小宇马上被呛到,咳了好一阵。蕾蕾轻拍着小宇的背:
“我不知道怎么说,用这个鼓励你。”
“谁干的?”,小宇明显被吓到了。
“我奶奶,她半夜发病认不出我的时候,就会用火钳来烫我。”
“来,吃这个,多吃点,你太瘦了,胸都没了,你看我”,小宇给蕾蕾夹完菜,晃荡几下丰满的上身,两个人都笑了。
回去躺在床上,两人商量着赚钱大计,蕾蕾仔细算了算,在被城管赶以及不低价进货的前提下,到明年秋天,两姐妹就能租下一个铺面,像个真正的小店掌柜了。
“我才等不了那么久,说不定明天就被人包养了。”,小宇酒喝得多,晕乎乎的说。
世界很奇怪,第二天小街上来了一大堆人,像领导视察一般,对着附近的老房子指指点点。其中有个戴眼镜的矮个中年男人,路过地摊时看了看小宇,小宇低头发现胸前扣子又开了。
她没马上系上,而是看向那个被簇拥着的中年男人,他手腕上有只欧米伽手表,杂志上看到标价五万多。小宇的反应让男人神情微动,扶了扶眼镜。
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个年轻小伙来到地摊边,带走了小宇。又过了一会儿,小宇回来拿包,给蕾蕾说要和朋友出去玩玩,晚点就回来。不过她第二天下午才回来,非常大声的砸门,蕾蕾开门后就被她搂住,她很开心的说:
“蕾蕾,你知道昨晚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谁吗?”
“我看到了,那么年轻那么帅!”
“不是那个,那是司机!
“你是说那个秃顶的像官一样的?”
“不是官,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小宇躺在床上,似乎有些疲倦,不过满眼满脸都是喜悦。
蕾蕾有些不高兴,问:
“小宇,和他会有将来吗?他应该有家庭吧?”
“一个月两万块,足够买将来了!”
“两万?”
“恩,他说包我两年,每个月两万,送我一套房一辆车!”
“小宇,这样不可以的,你将来怎么办?”
“有钱才有将来,再说我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没将来了,对吧?!”
告别那天,小宇和蕾蕾拥抱,而后转身坐进一辆高档汽车里,汽车轰鸣一下便绝尘而去,将破烂的老街甩在身后。
蕾蕾站在街口,她的身后还是那条老街,她过一会儿又会摆起地摊。最近忽然多了许多人卖衣服,她的地摊生意很难做了,也许要摆上两三年才能攒够开店的钱。
小宇的状况要好得多,一个月内就有了房子、车子、保姆。小宇给蕾蕾转了八万块,足够马上开店了,蕾蕾一分没动,给她转了回去。小宇又转了十万块,蕾蕾依然给转了回去。
从此,她们就断掉联系了。
一晃就是两年,小宇给蕾蕾打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呀?”
“还是那条老街上,你最近好吗?”
“不太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房子车子被他老婆找法院收了回去,他对我也腻了,我的钱花光了。”
“你要多少,我借给你,告诉我卡号!”
“不要你借,我自己挣,如果我回去和你摆地摊,你还会和我合伙吗?”
“当然啊,你快来,我等你。”
傍晚十分,蕾蕾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等小宇过来。公交车到站,许多人下车,小宇很显眼,一下就被认了出来。
“我这包里都是名牌衣服,还可以卖点钱,这个就算我入伙的份子钱了。”
蕾蕾接过包,挽起小宇往老街里走。
“不好意思,为了等我害你摊都没摆!”
“我不摆摊了!”
“不摆了?"
“恩,我刚刚把那家木桶饭盘下来了,我们一起干!”
小宇和蕾蕾原先摆摊的位置,已经被其他摊贩占领,正对着过去,是一家木桶饭,里面有八九张桌子,生意特别好。
其中一张桌子上,许多菜热情腾腾,蕾蕾拉着小宇坐下,一个满脸笑意的小伙也坐到旁边。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以前我们旁边卖肉夹馍那个。”
……
每一个进店的人都会看向小宇,这条街上很少出现穿着皮草的女人,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拎着大包小包挤进城中村的小饭馆。
吃饭的时候,小宇连连感叹:早就知道有今天,像我这样的命,哪里有将来?两姐妹的许多回忆一并被唤起。
饭后蕾蕾进厨房收拾,再出来时小宇却不见了,带走了行李,电话打不通,从此不知去了哪里。也许她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好生活了吧,连这种希望也不配拥有了。
蕾蕾一直很遗憾没有回答好小宇关于“命和将来”的那个问题。她说如果我遇见小宇,要转告小宇:
人真的有命,有人天生富贵,有人落地便贫贱。在年龄小的时候,我们的那些遭遇,承受的那些折磨,是谁的错?当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选择不了,决定不了,是百分之百的受害者。可是,年龄大一些,能自食其力了,能选择和决定了,人生依然很糟糕,这是谁的错?显然不全是别人以及命运的错了。越是往后半生走,你自己的责任也就越大。许多痛苦的人生,虽然起因在别人,但真凶往往都是自己。
所以如果别人没对你负责,那你就一定要对自己负责,不然,还能有谁呢?
所有的小宇同学,明白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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