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的母亲节：如果妈妈还活着，她不会认为我是她的骄傲

我失去了母亲，我也不是母亲，所以，我过不了母亲节。x0ax0a母亲去世，已经13年了，伤痕在岁月里慢慢抚平，不再是起初那样，想起时就是钻心的疼痛，而又不可能不想，眉间心上，无计回避。...



我失去了母亲，我也不是母亲，所以，我过不了母亲节。

母亲去世，已经13年了，伤痕在岁月里慢慢抚平，不再是起初那样，想起时就是钻心的疼痛，而又不可能不想，眉间心上，无计回避。

1

2003年10月的一天，看上去，那天非常普通，中午时分，我从国际贸易大厦走出来，经过家乐福去乘车，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外，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回以一笑，因为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其实没别的意思，不过这种善意，让人心情很好。

我是到园区一家企业进行培训，我当时的实施项目。

课间休息时，我接到姐夫的电话，说母亲患病，已经确诊，是肺癌，晚期。

晴天霹雳。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母亲身上。

培训还没结束，我强忍着泪水，很艰涩地完成下面的课程，然后回公司。

公司已经没有人，正好能够让我安静一下。

晚上十点多，走出公司，路上再也忍不住，失声哭起来，就是那样，一边走一边哭，路边有人关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哽咽着说谢谢，没什么。

在此之前我所遭遇的所有伤痛，全都算不得什么了，我面临着当时生命中最重的打击。

我向公司提出辞职，老总不让，说先停薪留职吧，回家先照顾妈妈，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很感动，于是退租、回家。

妈妈已经在兖州住院，去医院看她，都瞒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只希望快点好起来，不给家里人负担，抽腹水很疼，她忍着，药很难吃，她努力地吃。她一天天瘦下去，而我心里，始终不愿意去相信会失去妈妈，我发疯般地上网查资料，病急乱投医地买两千块一瓶的药，各种偏方，怀着一丝希望，渴望奇迹出现。

那时爸爸想换一下风水，买一套新房子，他没足够的钱，我不相信风水，但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妈妈住院一段时间后，医生建议回家，说家里的条件终归是比医院舒服。新房子是二叔的装修队施工，进度很快，已经装修好了，妈妈出院后就搬家到那边。我那时有事去济南，旧房子离汽车站近，于是一个人住在空空的旧房子里，那种凄凉的心情，至今都还记得。去年回家，站在已成废墟又起新楼的旧房子前，又回想起当年那种凄凉的心情。

已经不记得是如此熬过那段日子，白天照顾妈妈，不敢显示难过，晚上睡不着，只好疯狂地读书，我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只有一个定期的一万，担心妈妈医药费的问题，我决定还是回苏州上班，那时候我想，妈妈由姐姐和妹妹照顾，我去赚钱。

在苏州，心里也极度不安，怕所有的电话，一看是家里来电就心惊肉跳，夜里无法安枕，白天也要费极大力气才能专注做事。春节到了，赶着回家，凌晨三点多，被客车扔在高速路口，四面白雪茫茫，在雪野里跋涉，心里只想着，不管怎么艰难，也要回到家里，要见到妈妈。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家里过春节，从那以后，春节我没有再回过家。妈妈不在了，似乎家也不在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是多么天真，即使知道妈妈病已重，但总还是觉得，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只要春天到来，只要天暖了，只要漫长的冬天结束，噩梦也就会结束，妈妈会好起来的，一如往常。

离开家的那天，我回头望去，爸爸和妈妈站在楼上，望着我。

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2

回到苏州后没过多久，我决定还是要回家，因为我想明白了，即使是要赚钱，也还是应该在妈妈身边。

下了决心，我心里反而踏实了。

然后终于可以沉沉地入睡。

准备次日就尽快结束一切。

早晨醒来，接到姐夫的电话，说母亲过世了。

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向公司请了假，买了火车票，上了车，一路上枯坐着，一直到站。粒米未尽。不知道饿、渴，也感觉不到疼痛。

朋友到车站去接我，路上对我说，母亲已经火化了。

我震惊，没想到会这样快。

身体和心，都缺了一大块，从此以后，补不全的感觉，女娲可以补天，但补不了残破的心。

回到家，跪倒在妈妈灵前，悲恸无法自已。

哭到昏天暗地。

躺到床上了还是哭。

姐姐过来抱住我。

我想起在买新房前我把钱都给了爸爸，回到自己屋子里，妈妈过来，抱着我哭，说：“傻孩子，以后你怎么办？”那时候我完全不考虑自己怎么办，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让妈妈好起来。

然而并没有。

妈妈去世了，我心如槁灰。

最后的一万定期，给了姐姐，一家企业的股票，给了妹妹。我两手空空回到苏州，从公司结清了工资等，身上总共三千块钱，是我全部的财产，然后去了深圳。

重新开始。

3

三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加班，把心思全放到工作上。

着素衣。

心情始终忧伤着。

患上胆囊炎，胆部时时作痛，有时候梦里会痛醒。

有一次梦到妈妈，深深地、深深地拥抱我。

醒来了，还感觉到她的怀抱。

我相信是妈妈来看我。

我终于想到，妈妈会希望我像现在这样吗？

她肯定不会。

她会希望我幸福、快乐。

于是，我开始振作。

虽然工作还是主题，但开始学习生活。煲汤、做饭，愿意出门走走，抬头看看天空。

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

工作不再是生活全部的内容。

妈妈没有工作过，一直是全职主妇，除了我结婚的时候她和爸爸去了趟北京，从未出过远门。

她没有多少爱好，忙完了家务，偶尔看看电视，以前都是随着爸爸看，后来家里又买了一台电视，她可以看自己喜欢的节目。

也不过如此。

孩子们大了，但是更操心。

要照顾姐姐的孩子。

要为了我的相亲夹在我和爸爸中间为难。

有次爸爸生气，妈妈很难过又没办法，对我说要不然你到姐姐家去住段时间吧，你爸爸看不见你，起码少生点气。

她说着，掉下泪来，我当时觉得自己万分不孝，心疼她要命，明白到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又不甘心就屈服，于是去姐姐家住。

也不舒心。

那个冬天，心情特别灰暗。

终于结婚的时候，觉得最可告慰的，是妈妈，终于算是完成一个责任。

新婚时住在外公家的房子里，妈妈买了肉和菜去送给我，说在市场上看到特别好的五花肉，买给我们做了吃。

她以前就对我说过，她最希望的事，就是这样：我不要嫁得远，就在她身边，她做了好吃的，可以送去给我。她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指望我做，所以她的愿望，就是做了给我吃。

我今天，会做很多饭菜，可是，我没办法做给她吃。

4

我今天，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拥有了很多能力，写了不少本书，略有一点小成就，可是，我知道，这都不是妈妈想要的。

她不要我有什么成就，她只希望我过平凡的、快乐的日子。

我曾经反复想过，如果我知道，会失去妈妈，我是否愿意按照爸爸和她的心意，嫁不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安分地在银行工作，直到生命终了。

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做不到。

太痛苦。

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爱妈妈，但是无法做到，因为爱而牺牲自己的意志。

好在曾经有一段时间，达到了共赢：我嫁了喜欢的人，妈妈的愿望也得到了满足。

即使短暂，终究拥有过。

在某种意义上，妈妈是我的镜子，我的生活，和她的完全相反：

她早早嫁人，跟着爸爸去到农村，生了三个孩子，她的生命轨迹，完全是依从爸爸的安排，一生付出给家庭。她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小家庭，还作为长媳，照顾爷爷那边，作为女儿，照顾外公外婆这边。她是最传统的那类女性，把妻子、母亲、媳妇、女儿、大嫂等每一个社会角色都做好，然而唯独，她忽略了自己。我们爱她，但是，爱得不够，我们拥有她的爱，太理所当然，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已经太晚。

我结婚晚，没有孩子，命运由自己掌控，既然没遇到真心相爱的人，就不看重家庭。我经济独立，游走四方，做的事情，都是妈妈完全想不到的。

我爱妈妈，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妈妈的血，我希望自己的生命绽放如花，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延续了妈妈的生命。

妈妈希望我幸福，那么，我一定要幸福。

5

早晨收到妹妹的红包，四个字：

“长姐如母”。

我是她的二姐，不是长姐，但我懂得她的意思。

妈妈去了，我有责任照顾好妹妹，还有外甥女。

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妹妹照顾我。

她透过小米手环看到我睡得少，会提醒我。

手环有时候会震动一下，一个心形图案闪动，那是她发来的关爱。

她也为我受了很多委屈。

失去了妈妈，我们相依为命。

在早年间，我也怨过命运不公，为什么我妈妈那么善良，却罹患绝症早早离开人世？慢慢地我也释然了，生命中，必须学会面对丧失，极痛楚，却必须接受，在《你可以不怕死》的影响下，我明白了，生命始终在延续，爱可以延展成浩瀚江河，不因一己之失，封闭了自我。我妈妈是典型的山东女性、中国女性，我走在南方北方，看到那些一脸皱纹慈祥神情的女性，会想到我妈妈，她们，都是如我妈妈一样的女性。

前年到婺源，在石佛村看祭祖仪式，带我们去家中吃乌饭的大婶，在我们离开时抱住我，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当地方言，静歌翻译说，大婶说，很喜欢我，让我有机会再去，就像女儿一样。

很感动。

爱，始终都在，有各种形式，接纳它，就在自己手心。

昨晚到达婺源晓起，夜深了还不能入睡，站在阳台上，明月当空，星河灿烂，我想起妈妈，想想这么多年行过的路途，想起颠沛流离的心路，路在脚下伸延，江山有待，岁月无边，如果妈妈在天有灵，我想让妈妈知道，我所行进的路，是我想要的，虽然艰难，但也快乐，安心吧，妈妈！

母亲节，珍惜拥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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