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忠:何必非要“三教合一”!

 

儒释道“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仅仅是从三教初始出发后不久的某个阶段来说有道理,经不起推敲。三教都...



作者简介

施文忠,文化经典的研习者与传播者,现任明伦书院执行院长,成都明伦书院院长,深圳儒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傲农集团国学顾问等。倡导对经典原著的学习,倡导对原汁原味、不曲学阿世的国学学习。多年来从事国学经典普及与推广,全身心投入辅导当代青年热爱国学、认识国学的事业之中。

儒释道“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仅仅是从三教初始出发后不久的某个阶段来说有道理,经不起推敲。
三教都从现实世界人类的苦难、纠结、责任、出路出发思考问题,都主张人类解决压迫、克服私欲、理解苦难,正视苦难,消弭苦难。三教首先都从忍耐、约束开始,主张给他人合理生活的空间,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为此而辛辛苦苦创造了很多概念:行善、忍辱、无为、清静、仁爱、忠恕等。然而它们三者也仅仅在这一段蜜月之路上并肩走上这么一小段,过了这一段全世界所有宗教哲学——哪怕是为了吸纳信众的需要——都免不了要弘扬的道路后,开始出现分道扬镳,开始各自寻找更深层次的解决之道,最后直至相差万里之遥。

佛,走上了了断生死,渡尽众生到彼岸去寻求永远自在的光明世界的道路。佛,给大众描绘了一个内心的安住和西方的净土。因为佛教教理的基础是古印度婆罗门教的轮回、禁欲、种姓等世界——尤其是轮回。
在印度,人死之后的事情至关重要,佛必须回答如何死了之后摆脱轮回,进入涅槃。他提出六度波罗蜜,而行善、爱,仅仅是六度波罗蜜中极其微弱、影响极小的觉悟之道,佛陀甚至指出在没有般若波罗蜜的指引下,连行善做好事也不能获得巨大的功德,不能指引人获得觉悟,成就菩提。佛陀更让人敬畏的智慧在于,他深刻揭示了世界的真相:缘起和性空。万事万物既然皆由缘起,必然注定性空,结果导致因果律无处不在,谁也不能——包括佛陀本人——摆脱因果的法则,这是佛门厉害之处,追究起来,其实是思想背景决定的。

道,则返身向后,追求婴儿般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的虚静自守,最终抱着那个“元”,回到世界最初的那个“无”的状态里去怡然自得。它的“道”,是“非常道”;它的“言”,是“非常言”。在道家的思想体系里,层层紧逼,环环相扣,充分展示了自然世界无所不在发生作用的规律的威力,从经验出发,世界(文明)初始的状态——那个没有被玷污、没有被机心和技巧改变的混沌状态——最好,干净、纯善、富足、持久。至于身后之事,很少去关心,因为关心无益;很少去描绘,因为描绘欺人。
他们更在乎人类如何与自然规则相互适应和妥协,如何远离人性中争强好胜、贪财贵货而不可避免带来的苦难和灾祸,强调人一定要“知其雄守其雌”,柔弱胜刚强,这跟春秋时代繁琐之礼正在崩、令人耳聋之乐正在坏有关,跟五霸政治两面三刀、恃强凌弱的社会现实有关,跟自私、短视、颟顸、纵欲、功利、享乐的社会风尚泛滥有关。关于死,庄子鼓盆而歌就最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天地不过一大烘炉,人生不过一冶炼之道具而已,在无垠的时空之中,人和鸟兽、蝼蚁本无二致,“夺彼予此”,徒劳无益。天地“不仁”的神圣主宰,“道法自然”的实利,大于其他任何妄想的繁琐机心引生出来的哲学。道家,不需要逻辑,“道”本身就是逻辑。它预先给大家指定一个“无名”“天地之母”,幽兮杳兮,恍兮惚兮,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许怀疑和讨论。

儒家呢,虽然和佛道一样,也从善出发,但同样绝不仅仅停留在善这一层面浅尝辄止,而是继续勇猛精进。儒家,植根于中国上古丰富的政治、社会、文化现实,胸怀世界,放眼天下,以天地交泰、四海一家为目标,靠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手段,力主在现实世界构建“王道乐土”,追求“大同世界”。
孔子一生,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粉碎流行上千年的教育模式和士卿传统,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提倡仁义礼智信,践行温良恭俭让,垂训恭宽信敏惠,解剖智仁勇三达德,从正心诚意出发,直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根本目的就是要重新拯救世道人心,在与时俱进的基础上,复古更化上古先王之道中最重要的革命价值和礼乐文明的初衷。儒家之“道”,跟佛家的理解,道家的理解都大相径庭。毕竟是在现世物质世界中慎独奋斗,以“君子”或“仁者”的修为和事功,树立示范榜样作用,指导国民积极有序地生活,劝诫国君实行仁政、节用爱民,以期创造清明、合乎天秩天序的政治环境,逐步完成从“据乱世”到“升平世”再到“太平世”的完美升华。

在孔子心目中,“性与天道”一直“罕言”,“六合之外”终身“存而不论”,这就导致了中国人长期关注于现世生活,精益求精地过好现世的人生,“家国”“社稷”“忠孝”的概念无与伦比。较少体验死后那种无可描述,无法掌握、甚深微妙的宗教性情感。
三教创教者,各自面临的局面很不一样,各自的思考重心根本不在一个点上,他们下手的解决方案根本不一致,他们构建的理论体系毫无共同性——但这并不是说这几座世上最宏伟的建筑打地基的时候请了不同的的施工。区别仅仅是在那些看似细小的土壤差异上,在设计图纸有意无意的倾向上,最后导致建筑物拔地而起之后的另类走向,这一点,儒道不能说悬若天壤,佛教和二者的地基、模型才差距最大。——“大同世界”和“西天极乐世界”谁敢说是一回事?道家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和儒家的“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何其悬殊?“上善若水”和“忍辱”、“布施”、“持戒”波罗蜜哪来的异曲同工?

举个浅近的例,儒释道三教的创立者,相约从成都的天府广场携手出发,顺着人民南路寻找世界的真相和人类的终极智慧。他们步履轻快,信步如飞,走过红照壁,走过锦江宾馆,走过妇儿院,来到一环路口数码广场,佛陀微笑着面向孔子、老子合十说:“二位尽管继续直走,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答案。它在西边,在衣冠庙以西,在武侯祠以西,在羊犀立交以西,在灌县以西,在阿坝以西,在巍峨的青藏高原更深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咱们就此别过吧”。剩下两位,争吵着继续南行。走到新会展路口,老子停下了,对孔子说:“孔先生,咱们就在这里道别吧,我琢磨,解决人类生存还是毁灭的最佳方案不在天府新区这个方向,应该往东边去寻找,我先去幸福梅林会会朋友,再翻过龙泉山去简阳喝碗羊肉汤,沿着水路去重庆、武汉、上海走走,答案应该在那个方向!”
最后只有孔子一人上路,顺着天府大道南延线,一直走啊走啊,走过华阳,走过科学城,走过籍田,走过眉山,走过乐山,走过昆明,走过版纳,行进在南方以南……

在昊天最高的层面,他们终将握手,但在经验的层面,除了人民南路前四段他们并肩合作以外,作为伟大的思想,时至今日,早已分道扬镳很久很久了。

无可否认,三教取长补短、相须为用的深刻思想留给我们至今受用不尽的恩泽。但也必须承认,儒释道三教,各有忧患,各有深情,各有法门,各有独自存在、独自回答世界与人类本质和真相的精湛智慧,独自创建,互不借鉴,后人尽管各取所需,实无必要趋同。
所谓“儒释道”教法一致,所谓三教“殊途同归”,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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