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未生》:那个叫你“孩子”的人

 

“未生;至今未能存活,能存活吗?是要救活还是弃子?”这是电影版《未生》开篇打出的字幕。...



  “未生;至今未能存活,能存活吗?是要救活还是弃子?”这是电影版《未生》开篇打出的字幕。

张克莱在26岁之前是完全沿着社会边缘走的人,一味地沉溺在自己的围棋世界中,与周围的世界打着擦边球,微微碰触,既而分离。他曾一边为攻读围棋研究生努力,一边兼职无数,但也只是在社会的大染缸上浅尝辄止,并未深入。

抛弃围棋的瞬间,他也被社会抛弃了。作为一个社会的“弃儿”,他没有朋友,连整理文档也像是在写一个人的日记,没有人脉,也没有资历。围棋对他人生的占据令他丧失了作为一个基本的社会人应该在26岁的年纪里拥有的一切资源,又或者说,是他自己的选择,令他在26岁的时候仍然没有找到一丝归属感。

没有归属感的滋味是可怕的,这种感觉在我人生的前十几年岁月里已经尝尽,父母总是带着我一次又一次的搬离我早已经熟悉的居所,我不得不与那些早已能直呼绰号的小伙伴一一告别,去到一个完全陌生又不知要居住多久的房子,与周围人再度建立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友情“。以此往复,当我对“搬家”这件事已经友好到如朋友时,父母却停止了搬迁,令我与这个好友艰难建立起的友情,也戛然而止。

张克莱令我想起更多的不是初入职场的自己,而是那时的自己。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初生儿冷眼又急切地注视着周围各有所忙的人群,他们在日落之后的酒馆里沉沦放纵,他们在激烈的酒精里庆祝一天工作的胜利与彷徨,可是黑夜下,玻璃窗外的自己却像颗病毒般彻底地与他们和他们的情绪隔离开来,我在时完苍白迷茫的脸上仿佛与过去的那个孤独地望着小伙伴玩耍的自己再次重逢,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却在这场重逢中再度隐隐作痛。

张克莱曾在扭转身走过耍弄自己的同事后,抛出一句很酷炫的励志语,我是因为不够努力,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一度将之联想到上帝与原罪,将“未生”联想为真正的出生。然而当我从时完脸上捕捉到越来越多初生婴儿时的孤独无助时,我想,“未生”代表的是在26岁以后从围棋世界出生,像个新生儿一样在职场世界里成长,直至成熟。

正如吴科长与金代理一次又一次地对张克莱质问的话一样,26岁才开始一切,是不是太晚了?但现实社会里多得是考完博,考完研走出社会比张克莱的年纪还要大上很多才开始职场生涯的职场人。张克莱与他们的最大不同也许就是有着同样不占优势的年纪,却没有同样占优势的学历。

他是只鸭子,要像鸭子般拖着第一眼看见的人如看见妈妈般嗷嗷待哺地求助,要像鸭子般孜孜不倦地模仿着第一个看见的人。他不仅对第一眼看见的她产生了鸭子心理,也产生了爱慕。他是只合格的鸭子,迅速地学会了看眼色行事,迅速地学会了掌握各部门的所在地,迅速地学会了无条件地执行上司的一切命令。中间的过程虽有些笨拙,但他毕竟是学会了,他唯一没有学会的仍是如何与人相处。

这里就涉及到了张克莱作为一个职场新鲜人与其他人之间最本质的一个区别,他不仅仅是不懂得与职场人相处,他是完全不懂得与人相处的,被吴科长一语击中没有朋友的他不仅是在围棋世界里孤独地活着,在整个世界里他都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独立地活着的。

所以当安英依定义他为“MAMABOY”时,他只能尴尬地撒谎自己并不饿,然而肚子里“咕咕”地响声还是不折不扣地出卖了他。他如此紧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初入职场,被看透心思的对方还是自己爱慕的女人,而是与人相处的焦虑感让他坐立不安到,甚至连西装外套都忘记了脱下来。

当一个长期与周围人不在同一个节奏上成长甚至是逆行的人来说,要调整步伐适应一群已经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了很多年的人,对张克莱来说,并不仅仅是像刚出校门的学生入职那么简单,事实上,在学校里的学生本来也是那群与张克莱逆着方向走的人群之一,就是因为这种长期的逆行,才导致张克莱的孤独显得那么特别,他在职场世界里的那一切比起职场新鲜人来说,更像出初生婴儿的行为才显得那么合理。

然而,这个初生婴儿一样的家伙并没有真得如婴儿般嘤嘤啼哭,在我的弟弟还上蹿下跳的年纪里,他已经很安静地面对着电脑按照围棋的方法去整理文档了,这种安静的活法一如他在公司面对周遭人质疑时,所选择的方式。作为一个略有职场经验的人,沉默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你真得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又或者,你明白辩驳也许可能会令你丢掉饭碗,只能为五斗米所折腰。站在张克莱的角度,也许除了没有资格和要糊口外,他是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因为不够努力,才从围棋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被质疑的原因都被他归咎为仍然不够努力,所以即便是被耍,也要穿着充满了鱼腥味的西服套装在办公室奋战到底。

他将围棋的毅力与胆识恰如其分到运用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但他忘了围棋是可以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因为它是一个人的游戏和战争。但在职场里,团队作战又隐晦地忌讳着“个人英雄主义”,大多数时候,你的才气也要建立在你与周围人拥有了一个良性的关系网之后,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一味地埋头闷干,并不一定有好的收效。

吴科长在恰当的时候,给了他当头一棒。“在这里,你并不是一个人。”可是极力地跟自己的心理,生理以及体力作战,要自己适应大多数人的方向的他仍然因为各种并不受他个人意志转移的外部条件被质疑嘲笑着,别人质疑的是他“降落伞”的身份,然而,身份无法改变,只能让能力增强。

然而,有一天,当你认为是因为你的能力增强得到认可时,却遭受了更加大的打击,原来你仍然是个炸弹,别人是为了衬托自己的伟大,才自愿抱着你牺牲,用牺牲的方式脱颖而出。你仍然是个垫背的,你仍然是个什么也没有洞悉到的傻瓜。

张克莱应该是那种天生情绪管理就比较强的人,这点还是要参照他自小就很安静地摆弄电脑里的文档开始,况且围棋需要一种天赋,一种安静的天赋,不是后天修为,而是先天形成。他在公司逆来顺受式的默默承受一切,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拜性格里的这种因子所赐。但是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竟在公司的电梯里对着顶头上司发难,“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是你们让我一个人的啊。”这样的发难让的确是因为忌惮着张克莱是被派来监视自己才并未对之指派任何任务的上司也心头发虚,答不上话。

但张克莱在说出这番话的瞬间,立刻就后悔了,在职场里对上司发难,除非是你马上就要炒他鱿鱼,潇洒走一回。不然的话,你就是吃错了药,找死。张克莱再不谙世事,也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作死的事,然而他用头撞电梯的行为,应该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反省,他担心的更多的不是上司会对自己做什么,而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从自身找原因。围棋就是一项必须要善于从自身找不足,却要从对方身上找优点的游戏,此时,张克莱的“围棋性格”又再度突显出来,导致他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与别人的侧重点并不相同。

在一间貌似看起来“没什么”的公司里,对于别人来说,那只是一份工作,但对于张克莱来说,无疑像是又服了一次兵役,连胶水如何粘贴,复印机如何使用都成了人生的基本问题。天台成为了他的“秘密基地",那是别人工作间隙透口气的地方,却是他如杉菜般嘶吼满腔郁积的不满,和被进行体罚铭记错误的耻辱地。

现实世界里的职场或许没有《FIRST CLASS》里面那样如炫技般地撕逼,或许也并没有如此这般地励志,它更残酷,又或者说它更复杂,复杂的并不是工作本身,而是由它蔓延出的的枝枝节节所形成的一团看似乱麻实则要在其中摸索良久才可以找到规律学会如何自处的长期课程。就如同此剧所描绘出的职场众生相,有对别人指指点点时刻想着为别人下套儿自己却丝毫不能吃苦的实习生,有像安英依这般巾帼不让须眉,在一群男人中间自力更生的女人,有如张白旗这样左右逢源,四面讨好,背地里不知打着何等的小算盘的“优等生”,也有看似忠厚老实撒谎说自己新婚燕尔,实则早就有了孩子的男人,更有面儿上嘴尖牙硬,实则有着十足人情味儿的上司。

每个人都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却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和秘密,每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紧张,只有在回到家的一瞬起,才能够彻底撕掉那层或多或少的伪装,只是作为某个人的女儿,某个人的父亲,某个人的儿子,自由自在地活着。

我曾经透过家里的阳台看到过一个冒着倾盆大雨送快递而来的男人,却因稍微淋湿了物件,被物主在大雨里训斥了1个小时,当我再度回到阳台上的时候,才看到他拖着疲惫的背影缓缓离开。我当时就心想,不知这个打击会不会令他以后就此丧失了送快递的积极。如果把快递公司也当做是一个职场的话,他这种临时工会不会更快地转移到下一份“临时工”,丧失了对工作的兴趣,而只是将之当做糊口的工具麻木地做着。还有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在异地租房找了份工作,起初每日打电话给我,诉说工作和生活的苦楚,1年后,电话渐少,也不再如开始时动不动就崩溃不做,再后来,就杳无音讯。也许是她已经找到了自处的方法,也许是她已经拥有了另一个倾诉对象,对我不再需要。

不过,某天,经历了这一切起承转合后,你也许会如张克莱一样发现已经由那个云里雾里的世界来到了这个你曾经隔着玻璃迟迟不能融入的烟火世界,你已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被喝醉的上司搭着肩膀走在你曾经孤独一人走过的回家路上,周围实实在在地环绕着人间烟火,而且他称呼你为“我们孩子。”

作为一个已经26岁却仍然有着比实际年龄要稚嫩清秀很多的脸蛋儿的爱豆来说,任时完的脸上很适合露出孩子般的神情,那种委屈的,迷茫的,倔强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天真神情,放在他这样一个26岁的青年身上却仍然是宛如少年般的适合,如果此剧的开端讲述的只是一个26岁才进入职场打拼的一般职场新鲜人的故事,也许任时完并不是唯一与之契合的,但它所讲述的是一个连朋友都无如初生婴孩般降落在职场中的降落伞的故事,这个适合有着孩子般神情的26岁爱豆就无疑是与之契合度很高的人选了,以至于你不会怀疑他轻拽安英依衣角时的无措,安英依在一旁已经打好领带,他却在电梯里连看都不敢看她时的紧张尴尬,甚至是穿好母亲新买好的昂贵西装时,面对镜子的泪眼朦胧。

他就像是那样一个孩子,一个曾经聪明地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安静地活过了26年的孩子。

“未生”也许可以看做是棋盘上一个可能会被抛弃的棋子,也可以看成是久久与社会隔离,被社会抛弃的孩子。这个长久被抛弃的孩子终于像个找到了娘的娃一般,听到了吴科长的那句“我们孩子”,这句“孩子”的呼唤就像母亲回荡在屋舍上空催促他吃饭的名字一样,在这个名为“社会”的家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那条看起来与自己越走越远的围棋世界却在不远的地方对自己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它帮助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张克莱与外国客户建立了一种不必说话,也不会觉得等待时间太长的有趣方法,它帮助张克莱形成了一种冷静,谨慎,可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自由游走的“围棋性格”,又或者说这种“围棋性格”本身就是张克莱性格最本质的那部分。当他抛弃了围棋世界后,这个世界却成为了他与现在所处的这个职场世界的一个桥梁,他比别人多出了这样一个世界,他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韬光养晦,在另一个世界就必定可以锋芒毕露。而当他的“社会性格”逐渐也被打磨至成熟时,他也许会更懂得在人与人的交际中如何更加巧妙地取胜,也许会更懂得趋利避害地收敛光芒,在迂回之后令光芒更加耀眼。“围棋性格”令他出世,“社会性格”令他入世。当这两种性格相交到最后一个完美的点时,也许就会形成第一局开篇时的张克莱。

勇猛如将军,冷静如智士。

而事实上,在这一局结束的时候,张克莱已经褪去了初生婴儿般的不安,对那个奇葩的长发卷毛男发出了一起共做PPT的邀约,露出了成人世界里自信的笑容。

更重要的是,在他不停地在头脑中重复播放吴科长的那句“我们孩子”的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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