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该如何做母亲

偶然看到龙应台这本有关母子交流的书——《亲爱的安德烈》，便留意了。无意中获知龙应台亲临演讲会，喜出望外。这样...



偶然看到龙应台这本有关母子交流的书——《亲爱的安德烈》，便留意了。无意中获知龙应台亲临演讲会，喜出望外。这样就有了一次与女作家面对面交流的缘份。她三十三岁写《野火集》，三十四岁第一次作母亲；其长子安德烈成长于德国。孩子十四岁那年，她离开德国回台湾任职；而当她结束台北市府工作，母子两重逢时，安德烈已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有了自己的驾照，可以出入酒吧，还是高校的一名学生。「透着一种独立的距离…有一点冷地看着你」。变成一个让母亲不认识的人了，两代之间仿佛无话可谈。

「我极不适应，我可爱的安安，哪里去了？」她惊慌、焦虑地发出了感叹。坦率地说长大的孩子时时考验着她的思维；在处理母子关系时，她也一再地面对挫折、伤害和不知所措。譬如那年暑假，两个儿子一同到上海去实习。她欣喜若狂，又是帮忙租房又是安排计划，满以为母子仨会共度一个美好假期，却不料儿子不领情，根本不愿老妈跟随。她懵了，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像个小女生那样撒娇央求？还是摆出母威撒气发火？没辙只好独自出门，伤心地在上海的马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

儿子后来给她电话，约在酒吧里长谈，相互都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和意愿。

安德烈表示：好不容易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为何又要跟你住一起？难道以后我到一个城市工作，妈都跟着吗？……

龙应台以自身深切感受，表述两代人之间如何寻找方法来开一扇沟通之门。「当初我没想到要出书，也没想到有没有读者，我只有一个念头：透过这个方式，我或许可以进入一个十八岁青年的内心世界。」她和安德烈开启了三年六个月的书信来往。双方时有针锋相对，甚至彼此的嘲弄，也有午夜的交心，以及知性的辩论，加上网上对谈、电子邮件和越洋电话，结集成书。

龙应台笑说自己每天都要抑制自己「泛滥的母爱」，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多给儿子打电话。言笑中把做母亲的情感理智矛盾交织表达得淋漓尽致。

对她如何处理与中德混血俩儿子安德烈与菲利浦的关系,是为人父母者最为感兴趣的问题。回答时她妙语连珠：不要刻意打听孩子的男女朋友详情，因为「说不定没多久就成了过去式」；劝孩子婚前同居试婚甚至劝他们永不结婚、或结婚签署十年契约，期满后再续约；孩子若是同性恋她会感到心痛，因为异性恋尚且难找到「对的人」，更何况同性。她笑对年轻人说：乘着年轻，让理想与浪漫成长，因为随着年龄增长理想和浪漫会逐渐归「零」，为避免将来面目可憎就要多点理想浪漫。
有关这本书，龙应台坦言写作的过程非常辛苦。

在德国长大的安德烈能和她说汉语，但是他不识中文。所以每一篇文章都要经历几道程序：安德烈用英文写信给她，由她翻译成中文。同时她以英文写回信，传给安德烈；龙应台又得将这些信重新用中文写一遍。

儿要让母亲了解自己的真实态度，还是采取尖锐、冲突的方式。他提出，你为什么不试试看进入我的网络、我的世界？去听听从来没听过的音乐？

「你很不屑于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将来想做什么，所以跟我胡诌一通。」龙应台在信中对安德烈说。「妈，你要清楚接受一个事实，就是，你有一个极其平庸的儿子。」说话时，安德烈坐在阳台的椅子里，背对着大海。此时是清晨三点，安德烈点起烟。你会失望吗？安德烈探问道。

「对我最重要的，安德烈，不是你有否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假定说，横在你眼前的选择是到华尔街做银行经理或者到动物园做照顾狮子河马的管理员，而你是一个喜欢动物研究的人，我就完全不认为银行经理有成就，或者狮子河马的管理员『平庸』。每天为钱的数字起伏而紧张而斗争，很可能不如每天给大象洗澡，给河马刷牙。」龙应台以「给河马刷牙」经典言语响应。

儿子价值观虽不因家书而改变，但开始理解了母亲关心自己的方式。面对一天天成长的子女，做母亲的满是焦虑、紧张与不安，而孩子则是坦然、反叛、有点不耐烦。

「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老』，人生前面还有什么」安德烈提出了八个问题，一度让龙应台搁置半年难以回答；通过家书和儿子进行对话，期望彼此重新认识。她拉着儿子的手，透过文字，把人们带到那个还有信仰，还有深刻人文关怀的地方。

有人问她此生遗憾什么？她答：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什么是老？我会在父母老迈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原载《星岛日报》副刊，本文有删节）



作者简介：吕红，旅美作家。现为美国华文文艺界协会会长、红杉林杂志总编。

著有《美国情人》、《女人的白宫》、《午夜兰桂坊》、《智者的博弈》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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